很快,米凯莉亚的预言就成了现实。

  几天前,卡罗兄妹关押了一名无辜的一年级新生,就因为他在课上下意识反驳了阿米库斯的话,并且还是个混血。他被锁进地下一间阴冷的小教室里,连着几天杳无音讯。

  他就像个诱饵,无声地吸引着蛰伏在校园深处的邓布利多军成员们。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无法做到对一个失去自由好几天的一年级孩子见死不救。

  终于,一个周五的晚上,以迈克尔·科纳为首的几名拉文克劳学生摸黑跑进地下,尝试撬开门锁,将饥肠辘辘的可怜新生带回拉文克劳塔楼。

  在漆黑阴冷的地下等待着他们的是静候猎物的卡罗兄妹——这是一个圈套,他们的营救计划失败了。

  米凯莉亚一行人来到校医院里,见到了浑身是伤的迈克尔·科纳。据说当时他的两个朋友站在楼梯拐角处为他放哨,听见底下传来恐怖的殴打声时,他们躲进阴影里,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直到卡罗兄妹昂首挺胸地大步离开地下,才跑下去飞快地将自己的兄弟和那名新生送到了校医院。

  新生受了惊吓,胳膊青肿,除此之外并无大碍。迈克尔·科纳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昏迷不醒,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那张虚弱的脸上布满伤痕,面颊凹陷,就连脖颈处也青紫一片,更不用说掩在被子底下缠满绷带的身体。

  他们围坐在他的病榻边,听见他发出梦呓,声音犹如沉睡在最深的湖底下的阴尸。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拼凑起来,组成了令人悲叹的求救声。

  “不能再这样了,”纳威坐在庞弗雷夫人搬来的椅子上,眉毛低垂,“莉亚说得对,我们应该放弃那些危险的做法,尽可能隐藏起来。”

  迈克尔的两位朋友始终陷在深深的自责之中,他们捧着七八种治疗魔药,盯着迈克尔紧闭的双眼沉默不语。其他来探望的学生稀稀落落地点了点头,同米凯莉亚一样感受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话虽如此,要是再有学生被折磨,他们真的能做到视若无睹吗?两种不同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打转,冲击着他们的理性与情感。

  那之后,一些支持邓布利多军的学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迈克尔的惨状令他们害怕,进而出现了退缩的念头。米凯莉亚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这中间没有人做错什么,他们只是各自选择了自己的立场。在对抗伏地魔这条路上,不是所有人都要强迫自己做一名英雄。

  邓布利多军渐渐从学生们的眼前消失了,他们转入地下,尝试做一些温和的工作,比如为有需要的学生分发魔药药材,为他们提供防咒手套和围巾——经米凯莉亚的提点后,那对双胞胎对这些防咒用品进行了改良,现在即使是爱赶时髦的学生也很难说出它们很难看这种话来了。费尔奇检测不出这些衣物身上附着的魔法,因此没有理由扣留它们,很快,这些颜色漂亮、用料舒适的服饰在校园里小小地流行起来。尽管它们无法抵御黑魔法,但对付一些小恶咒绰绰有余。

  米凯莉亚很满意,她建议弗雷德和乔治下一步往首饰类产品开发,比如带有防护效果的项链和耳环。他们欣然答应了,待在穆丽尔姨婆家的日子尽管悠闲,但也无趣,他们很高兴自己可以多一点事做。

  安定了一段时间后,卡罗兄妹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纳威已然是他们的眼中钉,即使他已经收敛许多,他们仍不肯放过他。就像米凯莉亚所说的那样,他们把目光放在了纳威的家人身上。

  一天早上,无数猫头鹰飞进礼堂,其中一只将一封信丢到了纳威面前,同时不客气地吃起了他碗里的炒鸡蛋。纳威打开信封,发现那是他奶奶寄来的。

  “哦,”他说着,放下勺子,“我奶奶被食死徒找上门了。”

  米凯莉亚闻言从早餐中抬起头来,皱起了眉头。“那群卑鄙的家伙,”她说,“你奶奶还好吗?”

  纳威的目光飞快地沿着信上的字迹上下滑动,最终落在结尾的落款上,松了一口气。

  “她好极了,”他自豪地说,“那些食死徒不自量力,大概以为我奶奶独自过活,是个不起眼的老女巫,用不着派什么特别厉害的人过去,结果——”他笑了起来,“——那个食死徒被我奶奶打趴了,兴许现在还在圣芒戈里躺着呢!”

  听见他们对话的伯莎抓着餐刀,停下了抹黄油的动作,眼里闪出钦佩的光芒。“你奶奶真是了不起。”她举着面包片说。

  “当然,我就说她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巫之一。”纳威晃了晃手中的信,“她知道我这些日子在学校里做些什么,所以从家里逃走时还不忘给我捎封信,告诉我说她为我骄傲。”

  说到这儿,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她还说……说我不愧是我父母的儿子,叫我坚持下去。”

  米凯莉亚和伯莎笑眯眯地盯着他。

  “我们也为你骄傲,纳威。”米凯莉亚说。

  她将装了半个鸡肉卷的餐盘拖向自己,打算继续享用她的早餐,这时候,两道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她身上,她敏锐地抬起头,顺着不适的源头望去,发现卡罗兄妹正坐在教师席上,冷冷地瞪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她脊背发冷,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多加小心,”她压低了声音对纳威说,“可以的话,我会尽可能多跟你待在一块儿。”

  这天下午没有课,米凯莉亚和纳威一直在图书馆待到了晚上。到了快要宵禁的时间,平斯夫人已经从他们身边经过了十几次,米凯莉亚终于抱着书站了起来,示意纳威和她一起离开。

  她将厚厚的课本一股脑塞进包里,和纳威并排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墙壁上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晃,落地窗外一片漆黑,那些盔甲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靠墙的一侧,手中的剑和斧头映着晃动的火光。

  纳威瞥了眼窗外的夜空,轻声问她:“你觉得他们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吗?”

  米凯莉亚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告诉他:“既然连靠绑架亲人来威胁你这个计划都无法成功,他们显然已经恼羞成怒,觉得你即使从学校里消失也无所谓了。”

  “他们也许会杀了我,也可能把我丢进阿兹卡班。”纳威思索着说。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米凯莉亚坚定地说。

  他们走过一个拐角,同时停下了。

  阿米库斯和阿莱克托倚在墙边,抱着胳膊,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狭路相逢,他们站直身体,把玩着魔杖,慢悠悠地朝米凯莉亚和纳威走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

  “纳威·隆巴顿,我们的小英雄,老隆巴顿的骄傲……”阿莱克托懒洋洋地说,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他,“你知道惹恼我们的下场是什么吗?”

  “罚我写句子,还是把我关在塔楼里,等我哭着去找妈咪?”纳威站在原地,毫不怯场地说。

  米凯莉亚看见他们握紧了拳头。

  “都不是,”阿米库斯语气冰冷地说,“我们会亲手把你送进地狱。”

  他举起了魔杖,步步紧逼,暗红色的火光在他的杖尖闪烁。

  “跑。”米凯莉亚冷静地说。他们转过身,步调一致地沿着楼梯拔腿就跑。

  身后响起了急迫的脚步声,咒语擦着他们耳边飞过。

  “别跑!让我抓住你……让我杀了你!”阿莱克托近乎疯狂的声音灌进他们的耳朵里,“还有你,布莱恩,你们从来都是一伙的,是不是?”

  “哎哟!”米凯莉亚惊呼一声,脚步慢了下来,一阵钻心的痛楚沿着她的小腿迅速爬遍全身。

  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楼梯之上。纳威回过头,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她的右手,将她一下拉了起来。

  “你还好吗?”他紧张地说。

  “她打中了我的右腿……”米凯莉亚咬着牙说,“别管它,我们得继续跑。”

  他们跨过一级台阶,冲进了整座塔楼里最为错综复杂的楼梯间,近百条楼梯绵延着通往看不见的高处,其中一些正在缓慢地旋转,最终搭到意想不到的平台上去。

  卡罗兄妹紧追不舍,恐怖的嚎叫声惊醒了许多画像,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名学生敏捷地在楼梯上窜来窜去,跑上越发陡峭的楼梯。在他们身后,两个穿着黑袍,也许可以称得上是教授的人正笨拙地向上攀爬,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那两名学生,手里的魔杖胡乱地发射着咒语。

  画像里的人惊叫起来——一些画框被他们的咒语击中了,哗啦啦地朝地面落去。他们四处逃窜,企图挤到别人的画框里去。一时间,那些画像全都变成了没有人的风景画。

  “注意脚下,纳威!”米凯莉亚喊道,“就是这里,跳过去!”

  纳威牢牢抓着她的手,带着她“咻”的一下跳过一级台阶,继续往楼上跑去。

  一秒过后,他们听见身后传来恼火的大叫。

  “这该死的楼梯!”阿莱克托一脚踩上了传说中会捉弄人的台阶,左腿瞬间落进一个齐膝深的大洞里,“阿米库斯,快来帮我!”

  米凯莉亚没有回头看,但她想象着那样滑稽的画面,不可抑制地发出大笑。

  她的笑声激怒了那对兄妹,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陷阱绝不会让掉进去的人轻易离开。他们听着底下的咒骂声和尖叫声,飞快地朝上一层平台跑去,很快和卡罗兄妹拉开了一段距离。

  “还好有你的提醒,莉亚!”纳威兴奋地说,“这七年里,我被那级台阶困住过无数次!”

  “如果他们愿意多花些心思去关注这座城堡的话,也许还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米凯莉亚说,“可惜他们对这座神秘的城堡没有一点儿敬畏之心,是不是?到这儿来,我们抄近道。”

  她跑到平台上,掀开墙上的一幅挂毯,带着纳威灵活地钻了进去。

  这是卡罗兄妹没有发现的密道之一,正如米凯莉亚所说,对这些校内密道的不屑令他们吃了大亏。

  “这里可以直接通到五楼。”她对纳威说,“再往上一点就是级长盥洗室。”

  “你对这儿真熟悉。”纳威敬佩地说。

  米凯莉亚朝他自豪地笑笑,这时候纳威才看清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他就着昏暗的火光向下看去,发现殷红的血迹正不断从她的小腿袜里渗出来,在他们身后,隐隐能看见一排淡红色的脚印。

  米凯莉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一紧。

  “得赶紧处理一下这些,否则我们会被发现的。”她一边说,一边对着身后的脚印一挥魔杖,消去了他们的痕迹,随后对着自己的小腿袜默念切割咒,小心地将它从腿上剥离开,伤口立刻暴露在他们眼前,在她苍白的小腿上显得触目惊心。

  “我带了白鲜。”纳威像是才想起来自己带了什么,慌乱地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草药,随后蹲下去,谨慎地将草药敷在米凯莉亚仍在滴血的伤口上。

  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米凯莉亚脸色惨白,颤抖着将刚刚褪下的袜子递给纳威,看着他将它紧紧扎在敷了草药的小腿上。

  “效果也许没有白鲜香精那么好,但可以应急。”纳威站了起来,重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楼梯上走去。

  他们从五楼的挂毯后钻了出来,小心地打量四周,发现卡罗兄妹还未追到这儿来后松了口气,快步走向另一侧的楼梯。

  米凯莉亚一路上都没有吭声,冷汗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腿上的痛楚如此真实,她的眼前正在发黑。

  有求必应屋位于八楼,他们从二楼的图书馆一路跑来,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的了。

  正是耳边嗡嗡作响的杂音令她疏忽,当他们听见走廊另一侧传来的脚步声时,已经来不及躲藏了。

  他们迎面撞上了一个身影。

  淡金色的头发,苍白削尖的下巴,还有胸口亮闪闪的级长徽章——德拉科·马尔福站在他们对面,扬起了一边眉毛。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米凯莉亚充满敌意的脸上,随后是她和纳威握在一起的手,最后停留在她黏着血痂的右腿上。

  米凯莉亚举起了魔杖,在心里盘算该用什么咒语让他从这里立刻消失。

  在他们身后,隐约又响起两道又碎又急的脚步声,阴魂不散的喘息声沿着走廊飘进他们的耳朵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纳威急切地说。

  “夜间巡逻,隆巴顿。”马尔福亮了亮手中的记事板,不耐烦地说,“怎么,你们在被追杀?”

  “不用你管,马尔福。”米凯莉亚轻声说,魔杖指向了他的胸口,“很抱歉,我们现在必须离开。”

  马尔福那双灰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好像要用眼神把她钉在原地。出乎她意料的是,他退开一步,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通道。

  “今晚我没见过你们,”他说,“趁我没反悔,赶紧离开。”

  听见这句话,纳威没有一刻犹豫,拉着米凯莉亚就往前跑去。米凯莉亚经过马尔福身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他,对上她惊讶的目光时,他竟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像正为自己捉摸不透的表现而满足。

  他一直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们直奔八楼,在穿芭蕾裙的巨怪挂毯边停了下来,盯着空空如也的墙壁。

  “你知道怎么做,纳威。”米凯莉亚虚弱地说,“我们需要一个可以躲藏的房间。”

  纳威点点头,开始在白墙前来回踱步。

  米凯莉亚朝楼下望去,看见两个黑影仍在附近游荡,走向离他们最近的楼梯,她仿佛能听见那两人的咒骂声。

  他们走近了,米凯莉亚屏住了呼吸。

  纳威走过三个来回,一扇不起眼的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浮现,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黑影停下脚步,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在那里!”阿米库斯大喊。

  “快进去。”米凯莉亚立刻说。

  纳威打开门,迅速钻了进去,又探出一颗脑袋示意她跟上。

  两个黑影朝楼上赶来了,一道道咒语又一次在米凯莉亚脚边炸开。阿莱克托不顾一切地向前一扑,几乎抓住了米凯莉亚的脚踝。

  “滚开。”米凯莉亚跳向一边,厌恶地说,她的咒语烧着了她的袍子。

  阿莱克托趴在地上,一边尖叫一边打滚,嘴里又在咒骂些肮脏的词汇,活像一只恼羞成怒的爬虫。

  米凯莉亚又笑了起来。

  “再见了,卡罗教授。”她心满意足地说完,像一颗灵巧的金色飞贼一般蹿进了房间里,那之后,大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阿米库斯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只剩下一面白墙,还有一幅滑稽的挂画。

  愤怒的尖叫在门外响起,米凯莉亚和纳威撑在门框上相视一笑,随后转过身,一起看向这间他们从未见过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