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明宇自从那日从宴会上逃出来之后便一直在城中四处躲藏,阿喀西派了许多人来找他。

  再加上拓跋烈刚刚遇刺,此时夏国王都之内戒备森严,只靠他一人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的。

  更何况现在找他的人几乎已经遍布城内,拓跋明宇抬眼向楼下望去,身着统一服饰,肩膀上缠着箭羽的人就是阿喀西的人。

  已经找到这里了嘛,拓跋明宇不敢犹豫,立刻带好面纱,从客栈的后门逃了出去。

  跑了许久,确定没有人追上来之后,拓拔明宇才停了下来。

  靠在巷子里大口喘气,汗珠顺着手臂滴下。

  看来得尽快找到那些汉人使者中来寻自己的人。

  这也是让他最苦恼的地方,到目前为止拓跋明宇都没有丝毫头绪。

  “这下好了,李祠被扣上了刺杀王上的罪名,连带着大汉使团的所有人都被关进了监狱内。”

  “这下还怎么找人啊……”

  拓跋明宇越想越头疼,若是找不到,那他如何和明珠他们取得联系。

  低着头,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地面,思绪也早已经飞到了天空之外,突然耳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拓跋明宇立刻警戒起来,跳上了房顶。

  是几个士兵。

  拓跋明宇趴在屋顶上,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起。

  “这大汉使节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刺杀王上?”

  “哈!汉人本来就爱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这些可要让他们好好张张教训。”

  “哈哈哈……那是自然……听说这次……必定打的他们落花流水。”

  “……汉人……带兵。”

  飞鸟掠过的声音挡住了士兵说话的声音,拓跋明宇只听到了断断续续几句话,却并没听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想再仔细听的时候,那几个士兵因为偷懒被抓住,已经匆忙离开了。

  这寥寥几个词语好像都在指向一件事情……夏国难道又要和大汉起战事了嘛?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可拓跋明宇却依旧十分震惊,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可更让他觉得不能接受的是,听到战事,他想起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阿喀西。

  不是拓跋烈被刺杀事件的疑点,不是夏国子民的安危,而是阿喀西?

  “你在想什么啊?”

  拓跋明宇不禁质问自己,手指紧紧攥成拳头狠狠地砸向地面,鲜血顺着瓦片流了一地,可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都到如今了,还是对那个狗崽子念念不忘,自己就这么不堪入目嘛?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就算孩子不孝敬长辈,长辈也依然对孩子念念不忘嘛?

  拓跋明宇也不清楚自己何时变成了这样招人烦的老妈子,可终归是放心不下,而且,假若阿喀西离开了王都,对自己的好处可不是一点半点。

  想到这里,拓跋明宇想通了许多,自己只不过是去看看那小子出征的惨样罢了。

  可当他真见到阿喀西的时候,他却后悔了。

  他……他怎么在哭啊。

  拓跋明宇藏在高大树木的枝干后,注视着阿喀西的一举一动。

  只看见人坐在台阶前,垂着头,可抽泣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变得格外清晰。

  来的路上,拓跋明宇看到了整装待发的队伍,就连阿喀西府上的守卫都少了许多,拓跋明宇便猜想,估计是去准备出征了吧。

  可……不就是要上战场了嘛,他又不是没上过……这一次至于嘛?

  拓跋明宇扶着额头,一瞬间觉得十分尴尬,甚至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犯了黄历,要不然怎么会撞见阿喀西的这副样子。

  一时间有些抓狂,不小心踩断了树上的枝干。

  不好!

  拓跋明宇急忙躲到了树干后,台阶上坐着的人果然抬起了头……

  可却根本没有看向自己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

  阿喀西起身之后,拓跋明宇便看清了他刚才一直抱在怀里的东西,是一把刀,是一把早就不用了的刀。

  是自己当初送给他的那把,刀身的银光在月光之下格外明显,完全侵占了拓跋明宇的视线。

  他怎么还会有这把刀?

  拓跋明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上阿喀西的,可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站在了这个地方,王宫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但对拓跋明宇来说……这里可不仅仅是一个角落。

  这是他当初和阿喀西决裂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亲吻他的地方。

  只不过这后半句的事情,阿喀西丝毫不知情。

  他怎么会来这里?

  拓跋明宇停在了五米开外的地方,找了一个可以隐藏身形的角落注视着阿喀西。

  只间他手里不禁何时多出了一坛酒,走到墙根出的时候,像是卸下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坐到了地上,不如说是直接摔到了地上。

  拓跋明宇下意识地向前跨出一步想要上前扶住他,等回过神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蠢事。

  幸好没被他发现。

  “阿宇……对不起。”

  阿喀西说着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酒水顺着下巴浸湿了衣服,他也被呛得不轻。

  “咳咳咳——”

  这是干什么,以为用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方式,道几句歉就能获得我的原谅嘛?

  拓跋明宇心中没来由地厌烦,可目光却没有从阿喀西身上下来,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是我不好……是我当初太天真了,是我不好!”

  “……对不起阿宇,要是我当初没那么固执,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

  拓跋明宇皱着眉注视着阿喀西发疯的样子,衣服被他自己扯开,酒一口一口地灌下去,脸颊是不正常的酡红,整个人摊在那里,可不论他怎么发疯,却始终护着手中的那把弯刀。

  拓跋明宇看着这副场景,一时间不知作何感受。

  下一秒,阿喀西的动作却完全斩断了拓跋明宇脑中的理智,那把弯刀被他高高举起,刀刃冲向自己,眼看着刀就要落到他身上——

  “住手!”

  几乎是瞬间拓跋明宇就冲到了阿喀西眼前,打飞了他手中的那把刀,下一刻,那把刀狠狠摔在地上,应声而断。

  “怎么会这样?”

  拓跋明宇错愕地看着地上两半的刀的残骸,阿喀西早就已经飞扑过去,像护着珍宝一般,将那碎刀抱进了怀里。

  “刀……刀,我的刀!”

  这时拓跋明宇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把刀早就已经被自己砍断了。

  怪不得刚才阿喀西拿刀的姿势那样奇怪,原来这把刀一直都没有修复。

  看着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哭声更加猛烈的阿喀西,拓跋明宇不禁有些愧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将你的刀弄坏的,谁让你刚才——”

  不对!自己现在可是通缉犯啊,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拓跋明宇拔腿就要跑,却被人紧紧扯住了袖子,下一秒就被圈进了一个厚实地怀抱。

  “阿宇,你不要走好不好,我都告诉你……告诉你实情!”

  “人不是我杀的!”

  “阿宇,你相信我我!”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拓跋明宇完全僵在了原地,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样十分沉重,就连脑子也变成了一团浆糊。

  阿喀西说的这些话……全都是那一夜他说过的话。

  那个他此生都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夜晚。

  “放手!”

  “放开我!”

  拓跋明宇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拼命挣扎着,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阿喀西的力气都像是用不完一般将他紧紧锁在那里。

  手背感觉到一阵湿热,拓跋明宇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满是鲜血,瞪大双眼寻找这些血迹的来源,终于看到了阿喀西死死握着那把弯刀的双手。

  即使刀刃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血肉之中,阿喀西也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

  这一刻拓跋明宇忽然放弃了挣扎,眼神死死地盯着阿喀西手上的伤口,有些无奈的开口道:

  “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你说吧。”

  反正不就是把当年的真相再听一边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左右阿喀西已经喝醉了,只要将他安抚下来,自己就能脱身。

  “人不是我杀的。”

  阿喀西依旧带着低低的抽泣声,但是拓跋明宇听得出来,他已经在刻意压低哽咽的声音了。

  “是他们自杀的。”

  “什么?”完全不同于当年真相的话在拓跋明宇耳边响起,巨大的震惊在他耳边掀起一阵轰鸣。

  “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拓跋明宇的抽泣声明显重了几分。

  “阿宇的母后,阿宇的下属……是为了免遭拓跋烈的毒手才选择了自杀。”

  “阿宇的母后告诉我,若是我想要保护阿宇就不能一直守在你的身边。”

  “便让我用他们的尸体向拓跋烈投诚,等我有一天真正打败了拓跋烈,我就能真正的保护阿宇了。”

  母后死前最后的景象突然出现在了拓跋明宇面前,一向温柔又坚强的女人握着拓跋明宇的双商。

  往日里温暖的手此刻已经十分冰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道:

  “阿宇,你不要恨那个孩子。”

  他一直以为是母后宽厚,才会宽慰自己,可真相……怎么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