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地步, 我的魂魄无论如何都要散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我,可事实上并没有。我的魂魄非但没有散去, 反而让我目睹了一场血腥残忍的厮杀。
先是小七一剑刺死了柳二郎, 柳家的人见自家主子被杀, 齐刷刷地提刀要杀小七为柳二报仇,贾家兄妹俩为了保护小妹和柳家的人打了起来, 就这样, 两家人开始自相残杀。
小七显然也被这一幕给吓坏了, 哑娘的母亲虽是被她所害,却不是她亲手杀死,她生平头一回杀人,杀的却是自己最欢喜的柳二哥哥。
那一剑当胸将柳二郎捅了个对穿, 他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就咽了气。
小七冲我消失的方向连滚带爬地爬过来,却只在那处找到了一枚金簪。就在这时, 墓室里发出一声女人的惊叫, 打斗声瞬时安静了下来。
“七妹!”
所有人都往小七这边看过来, 小七僵硬地低下头, 鲜血不停地从口里涌出来,喉咙里发出不明的“嗬嗬”声, 而她的胸口,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小七“砰”一声倒地, 她的死状和柳二郎并无什么差别, 都是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就烟气了, 小七临死还紧紧握着手里的金簪,眼睛瞪的硕大。
杀死小七的并非贾柳两家的人, 而是一把伞。
一把诡异的,充满着阴灵之气的油纸伞。
这把伞的伞身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仔细看去又不像藤蔓,倒像是开满了枝叶的红色梅花,只是这红色并非梅花本身的红色,而是被鲜血浸染的红色。而伞的顶端,则是尖锐如獠牙般的□□,上面还挂着几颗新鲜的血珠。
与此同时,周遭发出了刺耳的,如幽灵一般的尖叫,仿佛有一张血盆大口,随时要将这里所有人都吞噬了似的。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所有人都扔掉了手里的兵刃,腾出双手捂住了耳朵,而就在这时,那把油纸伞突然发了疯似的暴动起来,在墓室里四处乱飞,所到之处,人人的胸口皆都被开了个大洞,一时间耳边都是鲜血在身体里汩汩涌出的恐怖声响。
“呃......二......二哥......”贾来喜试图用手堵住胸前的窟窿,可是那窟窿有拳头那么大,不管怎么堵,也堵不住水流一样喷溅而出的鲜血,瞬息之间,她便没了意识,直挺挺地朝贾来财的方向倒了下去。
贾来财吓傻了,他和柳二郎一共带了二百来号人,除去之前打斗死伤的那些,剩余一百多人每个人胸口都被开了个大洞,有些更加恐怖的,是被在脸上,或太阳穴上开了大洞,而从小七来喜和这些人被杀的时间上加起来,竟不到半刻钟。
不到半刻,死了一百多号人。
贾来财甚至来不及为两个妹妹的惨死感到难过,恐惧感就遍布了他全身。耳边尖锐的喧嚣声还在,那把杀人的伞却消失了,贾来财瘫在地上。
所有人都死光了,却把他留在最后,对他来说,这种未知的恐惧,无限接近于将他凌迟。咸主府
这时,墓室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贾来财下意识就要往外跑,墓室头顶和墓室连接的地方,有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就在贾来财跑到巨石下方,那块石头不偏不倚刚刚好落了下来。
“轰”的一声,巨石紧紧贴合着地面,过了一会,底下的缝隙流出一滩暗红色的液体。
......
数年后,这座古墓的结构也开始慢慢改变,因为地表的震动,开裂,愈合,里面的墓室成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似蜂窝形状的墓洞,几百年的时间,也让墓里出现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怪物。
我一直不明白当日那把油纸伞是何方神圣,抑或是谁在操控它,对方又为何要大开杀戒,灭了贾柳两家二百多号人,就连小七也......
此前,我一直坚信小七就是楚思的转世,因为我和小七之间有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我确信,她就是楚思。可惜我错了,且是大错特错。
约莫二百年后,我才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那日,我被柳二郎所害,只剩下一缕残魂,我本该灰飞烟灭,连投胎的机会也无,可不知为何,我的残魂被锁在了我素日佩戴的金簪里面,虽不见天日,无法逃离,却也勉强保了我那残破不堪的一魂。
我在金簪里重新修炼,得了二百年的道行,虽说还不得人形,但在里头憋闷了,偶尔也能出来走一遭了。
我出来的那一刻,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楚思。
没错,我依然想去找她,我对她的执念几乎到了病态的不可控的地步。我有时会静下心来想一想,花几百上千年去等一个世间上根本不存在的人,忍受着上千年的孤单与寂寥,究竟值不值得,我不想用值不值来回答这个问题,我只遵从本心,我本能地想要这么做,如果她一直不出现,我就一直一直地,天长日久地等着,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当真是病了,唯有她才可以治好我的病。
思思,姐姐病了,你回来吧。
我初出古墓时,只觉得日头十分刺眼,仿佛就地要把我烧融了似的,好在有一把伞为我保驾护航。这把伞血腥味十分重,起初我还不肯用它,因着它的残忍和弑杀令我感到害怕,我想若不是有人在暗中操控,那这把伞里的魂灵定是受了天大的冤屈,怨气才会如此之重。
可我若不用这伞,我就无法走出古墓,思来想去,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将悬在我头顶的伞给收了下来。好在它残暴归残暴,对我却出奇地温顺。
时隔两百年,也不知当年那神算子还在不在世,但我此次去荆州,见到的并非神算子,而是云垚。云垚的目光在我手中的油纸伞上停留了些会。
我晓得她如今的身份是地府鬼差,职责是抓捕留在人间,不肯投胎的孤魂野鬼,因此我调头就跑。我从大泱时期就一直躲着她,躲到现在,都过去八百多年了,也不知云垚如今在下面做到了什么职位,又有了多大的能耐,旁的我不知道,但她如今的能耐想必非常大了。
因为我瞬间就被卷到了她布下的结界里,无处可逃。
“云姑娘,都是老乡,何必呢。”我道。
“不是老乡,是情敌。”云垚道。
“好歹相识一场。”我道。
“你不用跟我套近乎。”云垚神情严肃,“我不是来抓你的,只是看在楚思的份上,来提醒你一句,莫再去找那个道士。”
我疑惑道:“你说的可是荆州那名神算子?”
云垚道:“什么狗屁神算子,就是鬼帝手底下一名鬼差,跑到人间来装神弄鬼。”
我震惊道:“什么?”
云垚将当年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楚思当年和云垚密谋,在孟婆汤里做了手脚,此事很快就被鬼帝察觉,于是在入轮回之时,暗中将她与府中一浣衣坊女婢的身份对调。
云垚说,楚思那一世本该有个很好的命数,受万千宠爱,享一辈子尽荣华富贵,只因她不愿忘记前尘,被鬼帝降罪,将她二人命格互换,才成了如今这幅样子,都是她自找的。
那浣衣坊的哑女死后化为厉鬼,在古墓连杀一百多人,犯了滔天大罪,被罚三千道鞭刑,再经九世轮回,直到第十世,才能做一回人。
我怔怔地望着我手中那把伞,云垚道:“你被贾柳两家围攻之时,我正带她去往轮回的路上,途中被她逃脱,她以己之身魂祭,这才保住了你最后一魂,随后,她又在古墓杀了一百多人,我奉命将她带回地府,受鞭刑,入轮回,我这才发现,她在入轮回道时,少了一魂。”
我得知真相后,眉心那朵梅花烙时隐时现,我无法控制体内的戾气,竟冲破云垚布下的结界,离开了此地。
当日我险些化成厉鬼,而云垚怕我因此造下杀孽,与几名鬼差联手将我镇压在古墓之下,就这样,又过去了几百年,直到楚思无意中拾到了那枚金簪,我才得以再次与她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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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在洛阳那座茶楼喝了七天的茶,才动身回到俞州。
最近江婉发现她话少了,楚蔓草又经常不在家,显得家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古怪,并且,江婉发现她现在有点忧郁。
她从洛阳回来那天,江婉就发现了。
说什么带媳妇出去旅游,回来就变成这样,江婉很难不相信这人是不是被甩了。她于是委婉地上前问道:“最近怎么都不见滟滟,她人呢?”
楚思道:“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她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江婉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妈,她如果不回来......”她深深地看了江婉一眼,没有说下去。
几个月后,学生们都放假了,高考的录取分数线也都下来了,楚蔓草也开始准备去学校任职。
酒吧里,楚蔓草不耐烦道:“我叫你来是让你陪我玩的,你怎么自己喝个不停?”
楚思脸颊绯红,已有些微醉,还是不停地往里灌酒,不管楚蔓草怎么劝,她都没反应。
楚蔓草叹了口气,让前台调酒的小哥帮忙看一下,她去上厕所。
楚蔓草前脚刚走,后脚楚玉就领着一个飞机头凑了过来。他在这里蹲了好几天,楚思这段时间每天都会跑来这里喝酒,前几次一直找不到机会,这回总算找到机会了。
楚玉冲飞机头使了个眼色,让他绕到另一边,自己则在这边吸引楚思的注意力。
“呦,这不是我的好姐姐吗,这么巧在这里碰见。”楚玉主动坐到她身边,前台的调酒师见状过来问情况,楚玉说这是他姐,让他不要多管闲事,调酒师自然是不信的,酒吧里这种事情太多了,但对方暂时还没做什么,他也不好跟对方起冲突,只好陪着笑脸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目光却时刻盯着这边。
楚思去拿酒瓶,楚玉逗她似的,把酒瓶拿开,楚思冷声道:“滚!”
“那么凶干什么,好歹我也是你亲弟弟,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我高考分数下来了,你不关心我考上了哪所大学?”
说话间,她另一侧的飞机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的杯子里放了一颗白色的小药丸,那药一掉进酒里,就迅速融开,和里面的酒水融为一体,丝毫察觉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