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富甲一方,家财万贯,做派和一般武林教派不同,吃喝用度无一不精,根本不讲‘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那一套,特别适合十七这种四体不勤的懒人常住。

  闲住一日之后,十七就有点舍不得走了。

  段怀风见他现今离开城主府离开得恋恋不舍,之前下山离开扶风教的时候离开得那叫一个迅速利索,两相这么一经对比,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舍不得走啊?”

  说罢不等十七开口回答,他就阴阳怪气地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既然舍不得走,那你就留在这城主府里给萧城主做女婿好了。”

  十七见段怀风突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时间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突然生的是哪门子气啊?”

  段怀风冷哼一声,道,“哼,你自己心里清楚!”

  十七无语一瞬,道,“我就是不清楚才问你的啊。”

  段怀风瞪他,“你嫌贫爱富!”

  “我什么时候嫌贫爱富了?!”十七简直要被他给冤枉死了,“我连留恋一会儿锦衣玉食都不行?”

  “这话说的,难道我以前一直拿粗茶淡饭虐待你让你受苦了?!”段怀风由瞪他改为恶狠狠地瞪他,“小食堂里每次一有鸡腿,我都会专门把最大的那个夹给你吃好不好?!你良心呢?被你当鸡腿吃掉了啊?!”

  虽然段怀风这话说得气冲冲的,但十七却听得乐滋滋的,“教主,你比我以为的还要喜欢我诶。”

  段怀风,“!!!”

  十七见段怀风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瞬竟露出了一副竟不小心被抓到了小辫子的懊恼表情,可爱得简直能直接要了方圆十里男女老少的命,他就……他就没忍住“么”的一下、飞快地往段怀风的嘴巴上亲了一口。

  “真好。”十七见早就不知道跟他亲过多少次的段怀风这一次竟然因为他的突然‘偷袭’而惊讶得将眼睛瞪得水汪汪、圆溜溜,他一下子就被段怀风给可爱得心软绵绵、柔乎乎的了,“我也好喜欢你哦。”

  十七的心又软又烫,明明才刚亲了段怀风一口,马上就还想要再亲他第二口了。

  然而就在十七准备去亲段怀风第二口的时候,他的嘴巴却在即将碰到段怀风嘴巴的那一刻,被段怀风给用手掌死死地捂住了。

  段怀风面红耳赤、羞愤欲死,“明阁还在这儿呢!”

  十七大吃一惊,慌忙扭头,“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被只顾着谈情说爱、打情骂俏的这两人给当了好一会儿空气的谢明阁,“……”

  谢明阁一脸的生无可恋,“我一直都在这儿好不好?话说,教主,夫人,咱们到底还走不走了?萧姑娘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大门口等着我们了。”

  走肯定是要走的,毕竟他们还要继续前往江南,去搅合武林大会。

  担当了搅合武林大会重任的萧求索甫一抬脚跨过城主府的大门门槛,她就不让她爹萧望道继续再送了。

  萧望道不参与江湖纷争多年,因此虽心知段怀风三人具体身份,却也不甚在意。毕竟旁人如何与他无干。

  与他相干,且让他在意的,唯有他的独女萧求索一人而已。

  萧望道虽是年高德劭的一城之主,但在对着萧求索的时候,却是和寻常人家的忧子老父无甚不同。他见他准备的豪华马车、仆从美婢都被萧求索摇首拒绝,知她脾性,便就没多言劝她让她带着。

  “这些你嫌累赘,不带也就不带吧。”萧望道怅然地从他准备的那一堆宛若搬家的行李中拿出了四顶帷帽,将之一股脑地都塞进了萧求索的手里,“出门在外,若是不想引起旁人注意的话,最好就戴上帷帽掩好身份。求索,你容貌不凡,气质也非凡,别人见了你,总归是想要多瞧上两眼的,所以……”

  “所以你就给我准备了四顶?”只有一颗头颅的萧求索垂睫看了看手上的黑色帷帽,接着慷慨说道,“其他三顶,我给师父他们用好了。”

  萧望道,“……其他三顶本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萧求索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就将手中的帷帽依次分给了师父、师娘,以及‘多余男’。

  分好帷帽后,萧求索跟着就道,“爹,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这就走了。”

  “等等!”一听萧求索说她马上要走,萧望道就急忙朝她嘱咐道,“求索,你出门在外,住客栈肯定都比不得住家里舒适,你记得多花些银子住最好的客栈。爹银子很多,你只管花就好,至于吃食方面……”

  “爹,我不是三岁幼童,我已经二十有四了。”萧求索淡声打断萧望道的喋喋不休,随即说道,“我走后你不必日日为我忧心,等到了该回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萧望道低低一叹,问,“该回来的时候,该不会是你超越你师父的时候吧?”

  萧求索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在仁心心里,我永远都超越不了我师父。”

  作为萧求索师父的十七并没有留心她和她爹的临行话语,只顾着低头摆弄新到手的帷帽。

  这顶新到手的帷帽由黑色皂纱制成,四周有一宽知檐,檐下则坠有长垂至颈的黑色薄绢,可以很好地用以掩面,并不会阻拦视线。

  十七将帷帽戴上又取下,取下又戴上,在再次准备取下的时候,他的右掌就突然被爱女心切的萧望道给塞进来了厚厚一叠银票。

  随着银票一道而来的,还有萧望道的恳切嘱托,“求索她以后就劳烦师父费心了。”

  十七看了看目光恳切的萧城主,又看了看手里那一厚沓子面额为一千两的银票,接着,他赶忙抿了抿因为突然暴富而差点就要咧到耳后根的嘴巴,再真心诚意不过地朝萧望道说道,“城主放心,我毕竟是求索她师父,一定会对她言传身教、宽容慈爱的。”

  萧望道闻得此言,当即就微笑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然而萧望道放心放得实在是有点太早了,因为失了忆的十七不仅没什么好言传身教给萧求索的,而且还因为她一开口就是一副棒槌样、搞得他对她也根本就宽容慈爱不起来。

  对萧求索宽容慈爱不起来的十七在同她一起在马车里待了一会儿后,哪怕是身边还坐有段怀风,他也实在是很受不了。

  受不了萧求索的十七一出梦道城,就赶忙委以她给她师父师娘赶马车当马夫的‘重任’,让她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然而这马车不赶不知道,一赶吓一跳。

  萧求索赶马车的水平比谢明阁要好得多,稳而疾快,快若追风。再加上出了梦道城后走的是开阔平坦的官路,个把时辰下来马车车轮竟连个小碎石子都没磕到,一路下来当真是风驰电掣、一马平川。

  十七收了萧求索她爹给的大把银票,说要对她言传身教、宽容慈爱,实际上却是一出梦道城就把人给当成了车夫使,慈爱没有,屁都没教,而且还……

  脸皮很厚的十七想不下去了。

  因为他突然回过味来了,因此多少觉得有点对不住萧求索。

  十七将他的‘对不住’说给了段怀风听,然而段怀风听了后却只是扯扯唇角,凉凉一笑,“怎么?心疼了?那要不然让她进来,换明阁赶?”

  十七,“……那还是让她赶吧。”

  十七一边觉得段怀风这个笑容很是后娘,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不好意思。毕竟他也算得上是萧求索的师父,他让她赶马车是为了能苦她心智,劳她筋骨,是在锻炼她,是在助她的心智和外功都能更上一层楼。才不是因为她赶马车赶得比谢明阁好,他和段怀风在马车里坐着能舒服不少……

  但,由于萧求索赶马车赶得实在是太快太好了,因此月亮露边的时候,他们没能赶到预定到达的下下个城镇。

  住不上客栈的他们只能随遇而安,让萧求索找了个有溪水的地方停下马车、饮马过夜。

  夜深月凉,寒风刺骨。

  十七一下马车,就立刻被冻得哆嗦了两下嘴唇。

  怕冷的十七不想一直受冻,索性就债多不压身地使唤起萧求索,继续劳她筋骨地让她去寻些柴火来生火给他烤了。

  萧求索对她师父的吩咐毫无异议,点了点头后就抬足往小树林里去。

  然而萧求索没有异议,见识过萧求索绝妙剑法的谢明阁心里却是颇有异议。

  谢明阁觉得这种粗活累活一般应该是由粗使小厮来干的,而十七他张嘴就让身为城主独女且是绝顶高手的萧求索去捡柴火给他生火烤,实在是太过辱没萧求索了。

  谢明阁越想越气。

  但碍于十七既是教主夫人,同时又是萧求索的师父,因此他就算是再怎么生气,他也是没有立场去出言指责十七的。

  谢明阁没法出言指责十七,但却又实在是气不过,因此他就用鼻子朝十七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不满,跟着便小跑跑到萧求索的身侧,同她一起前往小树林里捡柴火去了。

  十七被谢明阁“哼”得莫名其妙,“什么啊,他这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萧求索有意思啊?”

  段怀风,“……有、有意思?!”

  段怀风被十七嘴里的‘有意思’三个字给说得眼皮直跳,一时间很是担心自己会在不久的将来看到谢明阁被萧求索那个冻人又气人的棒槌给迷得晕头转向的‘可怕’模样。

  “不会的不会的,明阁他是绝对不会对萧求索有意思的。”段怀风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接着涩声说道,“十七,你对明阁不了解,他是武痴,对情爱一窍不通的。明阁他只是很喜欢接近武功高强的人罢了。以前、以前在扶风山上的时候,他也总是有事没事地缠着我,这只是他对强者的一种崇拜表现罢了。你不要多想,他对萧求索肯定没那种意思。”

  十七多想了,就是多想的方向跟段怀风不太一致,“谢明阁他以前有事没事总喜欢缠着你?”

  “……你瞎想什么呢?”段怀风没好气道,“你光听到我说他以前喜欢缠着我,就没听到我说他对情爱一窍不通?明阁他是我师弟好不好?你以为他缠我跟你缠我似的啊?”

  十七深深看他一眼,忽而垂睫淡淡笑了一下,“这不是遇见你,遇见得太晚了么。”

  段怀风见他笑容黯淡,眼神怅然,一时心头刺痛,竟莫名觉得此刻的十七,离他一直相识的那个十七远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