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刀门的弟子来报,说收拾了半天,也只收拾出来两间房,而且每间房中只有一张单人床。

  秦顾知道这是金枪的把戏,想找个由头逼着他将南君竹赶走。

  秦顾并未刻意捧高南君竹,而是她在芋乡的声望确实比狂刀门高出不少。

  难怪狂刀门的人与南君竹关系极为不睦。

  不过他们也只有灵力这一点优势了

  ——而很快,这仅剩的优势也会荡然无存。

  秦顾已打定主意指点南君竹。

  左右闲着无事,季允去门中搜集情报,秦顾便将南君竹叫到院中。

  他是亲眼目睹南君竹的灵力连寻常武器也无法驱动,然而接触之后,秦顾惊讶地发现,南君竹不仅不是灵力低微,反而身体内蕴含着极其可观的能量。

  为何使用不出来呢?

  他有些困惑,修真界中,也有如天卜司掌教司命一般,灵力强大却没有攻击力的存在,但有灵力却使用不出来的情况,秦顾倒是第一次见。

  秦顾拿了一把木剑,递给南君竹:“南姑娘,舞给我看看。”

  南君竹接过剑,面露困惑,却不怯场,二话不说,在院中舞起剑来。

  她的剑如林间敏捷的豹猫,出剑轻快,落下时又有力迅猛,“飒飒”破空声不断传来,秦顾连连点头。

  基本功极佳,即便在空中跃起翻身,落地时下盘也一丝不乱,修真界许多弟子弗如远甚。

  而且,南君竹是用鞭的,用鞭之人用剑如此,秦顾觉得都不用再让她舞鞭给自己看了。

  但同时,他也发现,在南君竹舞剑的过程中,她身上鹅黄色的灵力虽在向木剑蔓延,却如墨汁入水,向四面八方散开。

  旁人都说功法应追求形散而神不散,南君竹却恰恰相反。

  秦顾思忖片刻,足尖点地,略身而上。

  南君竹大骇:“少盟主?!”

  眼看她剑势要收,秦顾托着她手腕一架,迫使剑势续行:“凝神。”

  南君竹定了定神,抽剑向秦顾连劈两次,秦顾侧身闪过,一指轻点在南君竹肩头,将她逼得倒退数步。

  南君竹也不气馁,调整好身形立刻执剑追上,攻势迅猛。

  若是常人,恐怕避闪不及,但她面对的是秦顾,几招都被轻松化解不说,还再度被一指推回原地。

  而这次,秦顾没再等她调整,乘势而上,状似轻轻一碰,南君竹却觉得摧枯拉朽之力从手腕袭来,惊叫一声,手上力道一松,木剑坠落在地。

  她好像被狐狸盯上,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反手一拳挥出!

  秦顾双眸一眯,鹅黄灵力卷起掌风直击面门,他脚尖一勾一踢,坠落的木剑便飞起横亘于二人面前。

  “咔嚓”碎裂声传来,木剑被南君竹这一拳从中段击碎,直直坠落在地。

  而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南君竹怔怔地保持着出拳的姿势,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少盟主,我…”

  秦顾笑容和煦,南君竹的表情用神采飞扬已不足以形容,他点了点头:“剑、鞭、斧…修士用法器,是因为灵力借由法器可以得到增长,但这世上也有无需法器为媒介,就能使出全力的修士。”

  比如晏白术,秦顾与他交手两次,从未见过他使用武器,光凭双手,威力就极为可怖。

  又比如他面前的南君竹,赤手空拳反而能让灵力释放自如,若将她的灵力比作电流,法器对她而言则是绝缘体,无法注入理所当然,但一旦无遮无拦,便是天雷地动。

  南君竹连连道谢,俊俏的脸蛋红扑扑的,秦顾看出她想要找地方试验,便不再留她:“去吧。”

  南君竹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砰!”一声响,似乎什么东西翻倒在地。

  紧接着,只听少女大喊一声:“啊!你,你不是王家的…”

  又是一阵嘈杂,秦顾皱了皱眉,信步走出去。

  南君竹正死死拽着一个男人的袖管,男人作伙夫打扮,满脸惊恐;不远处,不知为何正在徘徊的金枪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南君竹对秦顾开口:“少盟主,这是之前受到巴蛇袭击的百姓之一…他的灵堂还在乡里摆着呢!狂刀门…”

  那伙夫连连摇头:“你看错了,你看错了,我不是…”

  金枪插嘴道:“呵,这是我们狂刀门的伙夫,那些百姓尸骨无存,你胡说什么八道!”

  又对秦顾说:“芋乡百姓众多,谁能保证自己没有眼花认错人?少盟主,你说是吧?”

  南君竹急得眼圈泛红:“少盟主,你相信我,芋乡的百姓我绝不可能认错,这人就是…”

  金枪的脸冷了下来:“你这人真是胡搅蛮缠,少盟主,这伙夫若是她口中什么遇难的百姓,为什么不回家去?我把他们藏起来作甚,根本讲不通啊!”

  南君竹道:“把他们藏起来,就能骗乡亲们的钱了!我知道了,你们…”

  一左一右,一高一低的两道争吵此起彼伏,眼看金枪的脸色越来越黑,秦顾总算准备开口,打断道:“两位,两位,别争了。”

  他转向南君竹,摁上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嘴上则说:“我看这事,大概是南姑娘看错了,金枪掌门说得没错,狂刀门何必藏人?”

  南君竹似乎还要说什么,秦顾的手掌用了几分力:“好了,南姑娘,我知道你与掌门有些私人恩怨,但不可意气用事啊。”

  金枪立马挥手让那伙夫离开,生怕秦顾改主意似的,奉承道:“不愧是少盟主,一语中的,一语中的啊!”

  他“嘿嘿”笑了两声:“少盟主与季允兄弟大驾光临,狂刀门虽然是个小门派,总得表示表示…今晚的接风宴,少盟主可千万要赏脸啊!”

  巴蛇的事还没解决,办什么劳什子接风宴,就差把“有问题”写在脸上了。

  金枪有些担忧,可秦顾却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好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南君竹的眼睛瞪得快要弹出眼眶,好不容易忍到金枪走远,她隐隐有些生气:“少盟主!这伙夫就是那失踪的百姓之一,我敢用性命发誓!那巴蛇就是假的!”

  她急得不得了,连眼前之人的身份都忘了,声音拔高好几个度。

  好在仙盟讲究尊卑有序,秦顾却并不在意。

  他笑着反问:“是啊,我们已经发现巴蛇袭人是假的,狂刀门也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为什么还要请我们去吃什么酒宴呢?”

  南君竹道:“分明是一场鸿门宴,肯定有鬼!”

  秦顾拍了拍她的肩膀,默认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到底有什么鬼。”

  是夜。

  觥筹交错,光影斑驳,金枪举杯磕磕巴巴道:“今日狂刀门有幸,得少盟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

  他咳了一下,从袖子里抖出一张纸条:“辉啊!”

  秦顾低下头,心道要不别念了,看着很为难的样子。

  也许是金枪听到了他心中所想,他的祝词到这里就结束,转而看向秦顾,咧出一口大牙:“少盟主,我代表狂刀门,敬您一杯!”

  秦顾也笑:“掌门客气了。”

  说着就要端起桌上的酒杯。

  金枪赶忙制止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泛着银光的酒壶:“少盟主远道而来,我特意取出祖传的好酒,这是用狂刀门的山雪酿就的美酒,名叫醇雪,还请少盟主赏脸。”

  他又从桌上拿起一个银制酒杯,手指抵着酒壶,将酒液倒入杯中,又递给秦顾。

  金枪的动作很是流畅,但化神期的五感灵敏到与周遭融为一体,怎么会注意不到他拇指抵上酒壶的刹那,响起了一声极轻的摁钮触发音。

  这酒壶内恐怕有机关,这杯酒不简单。

  秦顾看着这酒,澄澈的酒液带着浓郁醇香,金枪将杯子又往前送了送:“少盟主,请吧。”

  突然,一只手挡住酒杯,季允冷冷注视着金枪:“大敌当前,还想着喝酒?”

  季允也是化神期,金枪的小动作逃不过他的眼睛。

  金枪尴尬地笑了笑:“我们也只是想替二位接风,不过狂刀门小门小派,少盟主身份如此尊贵,看不上也是正常的…”

  这人冠冕堂皇的话不会说,装可怜和胡搅蛮缠的本身倒是很有一套。

  季允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此话一出,场面陷入死寂。

  金枪也没想到季允看着年轻,说话竟这么不留情面,一时有些羞恼:“少盟主,饮枫阁弟子说话都这么…厉害么?”

  秦顾既不肯定也不否认,伸手悄悄拽了拽季允的衣服示意,而后微笑着接过了酒杯:“掌门此言差矣,人贵在自知,小允说话直来直去,掌门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表面是在说季允没有分寸,实际却是在说金枪有自知之明——狂刀门小门小派,饮枫阁看不上。

  偏偏他阳奉阴违得很有水平,停留在对方恰恰能听懂又不能发火的临界点。

  金枪笑得更加勉强,却见秦顾将酒液一饮而尽,笑容立刻真挚几分:“是是,怎么会呢,少盟主,这醇雪如何?”

  在金枪期待的注视下,秦顾将酒液咽了下去。

  下一刻,他身形摇晃,整个人向后一仰,看着竟要摔倒;

  季允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软下的腰肢,秦顾便顺势将靠进季允颈间,蹙眉发出几声难受的轻哼。

  季允手臂紧了紧,转眸看向金枪,强压怒火:“你做了什么?”

  金枪也惊呆了,同时感到一股惊悚从脚底直击天灵盖,好像被一头发怒的野兽盯上:“什…我…”

  再看向软若无骨倚在季允怀中的秦顾,双颊绯红,眼眸半阖,竟是一副醉态,赶忙撇清关系:“少盟主…好像不胜酒力…”

  恰在此时,秦顾一把将酒杯拍在桌上:“喝!继续喝!”

  金枪被这一嗓子嚎得一个哆嗦,季允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真要血溅当场,连忙道:“季允兄弟,这…不然先把少盟主送回房中吧?”

  季允总算移开了寒若冰雪的视线,一手搂着后背,一手从秦顾膝弯下穿过,将秦顾打横抱了起来,声音瞬间温柔几个度:“师兄,我们回去吧。”

  秦顾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季允便一眼也没有再看其他人,大步流星抱着秦顾走了出去,丢下一句:“我一个人送师兄回去,不劳诸位前辈屈尊。”

  客客气气的,但金枪立刻拦下了安排好准备跟踪的弟子。

  季允的真实意思是:别想派人跟着,你们的水平瞒不过我,若是被我发现,后果自负。

  够狂,够狠。

  金枪目送二人远去,不屑地摸了摸嘴唇:“哼,可惜了,只喝了一杯。”

  这醇雪里下了短暂降低修为的药,虽然由于狂刀门没有元婴以上,因此对化神期的效果如何,暂且不知,但从以前的效果来推断,秦顾的修为,至少会降低到元婴期。

  金枪狞笑起来:“都准备好了吗?快把巴蛇…请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