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钻入鼻腔，让昏迷中的叶辉不自觉地皱了眉。意识逐渐回笼，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本能性地在一片模糊中寻觅某个熟悉的身影。
周围人的交谈声传入耳膜：
“没什么大事，他就是太累了，一天没吃东西，导致低血糖，抵抗力下降，他又在外面睡觉，还不盖被子，一不小心就着凉发烧了。”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不用谢，你是他家属？”
“对，我是他老公。”
“是老公就多照顾他，他身体一直不太好，小时候是医院常客，长大了也没好多少。”
“好，请问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纸张翻动的声音响起。
“退烧针打过了，现在输的液是葡萄糖，输完就可以回家了。其他口服药我写到了处方里，你领完药，按时按剂量喂他吃。另外，记得监督他一日三餐，体弱的人更不能饿肚子。”
“我明白了。”
医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叶辉却感觉有人正向他走近。片刻，屋顶的灯光被一副身躯挡住，那个人站在了他的床边。
视线慢慢变得清晰，叶辉使劲眨着眼睛，试图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艾尔斯……”
艾尔斯依旧身着正装，衬衫上不带一丝褶皱，只是满脸的担忧与懊悔让他显得憔悴了许多。见叶辉醒来，他先是眸色一亮，而后沉沉地低下了头。
“宝贝，对不起，是我的错。昨晚太用力，太持久，让你受累了。”
这句话虽是道歉，却也让人听着有点别扭——好像是在炫耀自己昨晚的“勇猛”表现。
叶辉吸了一口气，刚吐出一个“不”字，就被艾尔斯抢了话。
“今早也是我照顾不周，没有在床上抱着你，也没有陪你吃早饭。”艾尔斯闭上眼睛，痛定思痛，“如果有，你就不会跑出去，更不会着凉发烧。”
叶辉：“……”
这段话更是让叶辉浑身难受，搅得他胃和肠子都开始发痛。他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堵住艾尔斯的嘴，无奈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怎么努力都爬不起来，于是只得像鸵鸟一样捂住耳朵，背过身去假装听不见。
然而艾尔斯的声音向来清朗而富有穿透力，他就算塞十个耳塞也躲不过。
“我一定认真反省，过几天给你带来更舒服的床上体验。”
这次叶辉是真没喘上来气，连带着心脏也停跳了几秒。床头的心电监护仪“滴——滴——”地响起，几名值班护士迅速赶来。一番折腾后，叶辉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稳。
若不是护士尽力抢救，叶辉恐怕会成为医院建成以来第一个被自家老公气死在病床上的人。再次恢复清醒后，他瞪着杵在床边的艾尔斯，有气无力道：
“你先离我远点。”
艾尔斯乖乖后退了两步，像一个做错了事的老公一样，听候发落。
“坐那里。”叶辉用目光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沙发。
艾尔斯听从指示，规规矩矩地坐到了沙发上。叶辉看着他那拘谨的姿势，觉得有点不对劲，便继续道：
“背向后靠一点，右腿叠在左腿上，手扶扶手——你平时怎么坐，现在就怎么坐。”
艾尔斯一一照做，完美还原了叶辉心中那个既古典又优雅的形象。叶辉望着眼前熟悉的艾尔斯，终于松了口气，躺回床上，闭眼默默修复自己受伤的心灵。
时光在寂静中流逝。仿佛过了很久，叶辉稍微恢复了一点精力，率先打破沉默：
“艾尔斯，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艾尔斯轻声问。
“我想……”喉结上下动了动，叶辉似是在斟酌措辞，半晌，他才郑重地再一次开口，“我想结束我们之间的‘交易’。”
这一刹那，艾尔斯那双深潭般的绿眸中闪过了诸多复杂的色彩——诧异、不解、留恋……以及一抹深沉的、黑暗的、翻滚着不知名欲望的、似乎谁都看不懂的情感。
但一切波涛汹涌，最终都被压在那一双漂亮的眼睑下。艾尔斯阖上眼睛，再缓缓睁开，眸色依旧温柔如水：
“宝贝，你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叶辉放慢语速，尽量清晰地向艾尔斯解释，“我不会再向你提供唾液，或精液，或者其他任何分泌液或体液。”
艾尔斯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浅，最后趋于平淡。他微微低头，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到灯下的阴影里，同时垂下双眸，避开与叶辉的视线交叉。
然而他那几根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却掐得发白，似是在拼命地压抑着什么。许久后，他才沉声问道：
“你要赶我走？”
叶辉怔了一秒，他没想过要把艾尔斯赶走，但他和艾尔斯之间的一切关系，包括亲热、同居、“结婚”，无一不建立在这场交易之上。交易若结束，艾尔斯就没有理由再和他生活在一起。
但是，他不能让艾尔斯离开，至少现在不能。虽然研究样品的采集已完成，但检验结果尚未推出，艾尔斯身为他们的研究对象，暂时还不能离开南极科考基地。
另外，不知怎地，他心里其实也有点不希望艾尔斯离开。即便艾尔斯很强势，性格也很恶劣，但偶尔也会展现出温柔体贴的一面。更何况……
叶辉打了个寒颤。或许是错觉，或许不是——刚刚有一瞬间，艾尔斯给了他一种非常陌生，非常遥远的感觉。仿佛只要他说错一句话，艾尔斯就会像恐怖小说里的外神或女巫一样，伸出漆黑的触手，将他拉入无底的深渊。
这令他不寒而栗，不由得放软了讲话的语气：
“不，不是要赶你走，你还可以住在我的房间里。”
可能是发烧的原因，他的脸颊有点红。
“只是，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意愿。如果我不愿意，你就不要强行拥抱、亲吻我，也不要强迫我陪你做……做那种事……”
叶辉咽了咽口水，偷瞄了一眼艾尔斯，见艾尔斯的脸色有所缓和，就鼓起勇气，继续提要求：
“还有，晚上不许抱着我不放，我吸不上来气。我今天就给你买一个新床垫，你自己找个床，或者在地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