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均给自己找了个偏僻的山洞应对雷劫, 他不愿连累周围无辜生灵,独自在山洞中打坐三日,终于等到了今日。
今日是他的千岁生辰, 也是雷劫最可能到来的日子。
千岁生辰独自度过,听起来略微有些凄楚。不过翎均却是已然习惯了, 在很小的时候,他也曾对生辰日抱有期待, 而这些期待在启天颢一次次的言而无信和无谓忽视中化成了碎片。起初每次想起来, 心里都会泛起细细碎碎的疼,后来疼得多了, 也就变得无感。
翎均抬起头, 望着那从山顶缝隙里滑落进来的天光, 天还亮着,雷劫没有动静。
要来便早些来吧,别让他一直等,他垂眸, 有些疲惫。
就在这时, 翎均发现前方的山壁角落里好像有什么在动。
那东西似有灵性,他将目光移过去时,便待在原地装死,目光挪开,就悄咪咪地开始挪动。
翎均起初以为是槲栎那家伙不听话跟过来了,待仔细一看,发现并不是。
角落里那个顽皮的小家伙竟然是一棵冥兰草。冥兰草通体雪白, 头端长着形似铃铛的小花, 散发着淡淡荧光,很是漂亮。
这种草想要成形, 需要极其刁钻的生长条件,故而在六界中不算常见。
而此刻翎均碰见的,竟是只化灵的成年冥兰草,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冥兰草有一个珍贵的特性,便是它身上散发出的浅淡香味可以舒缓生灵的情绪,抑制狂躁心境。这种草因此在魔界很受欢迎,堪称无价之宝。
这种机缘不易错过,翎均想,把它捉来放进香囊里让槲栎随身带着,或许能让他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
打定主意,翎均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合拢,欲将这个小家伙捕捉住。可它不愧是灵物,像是察觉到了翎均看它的眼神不对似的,也不伪装成普通的草了,迈开小短腿咕噜噜就往山洞外奔跑。
狡猾的小家伙!
翎均一个跃步追了出去,冥兰草疯狂地扭动身子爬上陡峭的山壁,翎均凌空踏了几步,甩下几根孔雀翎羽扎进山岩之中将小家伙包围起来。冥兰草焦急地在里面蹦蹦跶跶,发现无法逃出去后,颓丧地趴倒在原地装死。
翎均凑过去,俯下身子,伸手拨弄了一下它的叶片:“你好啊。”
冥兰草很是嫌弃地抖动了一下叶片,偏过头去,要是它能发出声音,恐怕这会已经哼出声了。
翎均觉得好笑,和声哄着:“你想跟我回家吗?”
冥兰草微微偏过铃铛花一般的脑袋,对上翎均那双美目,不知怎么,忽然回缩了一下,白色的身体有些变粉,仿佛是在害羞。
好美的神啊!虽然想吃它QAQ。
翎均微微歪头,一句怎么了尚未出口,身侧一道猛雷轰然劈下,山体瞬间震荡不止,掉落下大块大块的岩石。
冥兰花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浑身发抖,翎均伸手抄起它塞进袍袖里,飞速旋身躲过一道雷击。
他仰头,方才晴空万里的天此刻已乌云密布,雷劫到了。
又是一道悍雷劈下,翎均用左手凝出防御屏障抵挡,飞身从山壁上跃下,右手合指凝诀放出神识,将方圆百里都探测了一遍,用移转术将范围中的所有生灵全部移了出去。
做完这些,他才在原地打坐,以其身为圆心浮出一个写着复杂咒文的青绿色法阵,凝成一个圆形的保护罩。道道悍雷对着防护罩轰然劈下,一声又一声不间断的轰响,几乎将整个荒原都震动了。
魔与仙皆不明所以地张望着,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以为已将所有生灵挪出去的翎均自不会知道,山洞里,墙角边,一棵混在野草中的小树苗在轰鸣雷声中动了动,变成了身披玄氅的黑衣鬼相。
他在这陪了翎均三日,因为怕被聪明的小雀发现,没敢做什么多余的事,只偷偷藏着,默默盯着小雀看。
方才翎均捉那只冥兰草时,槲栎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他被发现了,幸好没有。
山洞外,翎均正在渡劫,此次雷劫怕是会持续一天一夜之久,如今只是开始。雷劫强悍,翎均这会已显得有些吃力,素来温和淡然的面目此刻眉头紧锁,额上布满细汗,捏诀的手也在不自觉发着颤。
小雀很痛苦,可槲栎只能在旁边看着。他曾从记载文书中看到,渡劫时如有旁人相助,或许会导致渡劫失败。倒也不会有何损伤,不过修为停滞,再难提高。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莽撞影响到小雀,却依旧痛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受。
不是第一次,槲栎生出想灭了天道的念头,只要没有那个东西,没有劫要渡,没有天要破,翎均又何必如此,他只要一直做那光风霁月的天界大殿下就好了…
又是一道轰然雷声!
槲栎倏地回神,看到洞外的翎均在万钧压力下吐出一口血,防御罩隐隐有龟裂之势。
槲栎神色一紧,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冲出去。
他攥紧了拳,最终还是忍住了向前的脚步,只是让他再袖手旁观,却是做不到。
偷偷地…偷偷地挡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就像当年,小雀破天时那样。
一缕黑色魔气像蛇一般爬上防护罩的边缘,帮助罩中之人修复了原本的裂痕。
坐在其中的翎均紧闭着双眼,只感到一股力量缓而慢地浮上来,似在从旁助他。
这股感觉很熟悉,当年他破天之时,也有这么一股力量在他最紧要的关头出手相助。
那是翎均第二次破天,同第一次一样,万众瞩目,六界观摩。
而第一次,翎均失败重伤。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观礼者。
人总是会在午夜梦回之际不断回忆自己曾经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翎均也是一样。这熟悉的一幕在一段时间里几乎成了翎均的梦魇。
成王败寇,若这一次他再次失败,翎均不敢想象会迎来什么。
父王的失望,六界的冷眼,他看似众星捧月,实际却孤立无援。
翎均曾以为当年在暗中助他的是父王,以为父王只是嘴上严厉,心里还是担忧他的。以至于翎均每次对启天颢的行为产生不解或些许怨怼时,想起此事,郁气总会消散一些。
可现在,翎均开始怀疑,真的是父王吗?
当年也就罢了,此时此刻,经历过之前的争执,父王真的会出现在这里帮助他吗?
这种行为,这种偷偷摸摸出手的思维方式,他怎么觉得…怎么觉得会是那棵笨树会做出来的事情呢。
-
此时的天界,凤栖正在琼玉殿外焦急地催促着:“老二你好了没有啊,这都什么时辰了,快点走啦!”
他一向没什么耐心,这会也是焦躁地胡乱跳着,跳得脚上铃铛不住作响。
今日是大哥的生辰,凤栖前些日子跑了不少地方去给大哥寻新奇物件,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称得上大哥的。
凤栖看着自己准备的礼物,很是满意,他可听说老二这些天门都没出,一直窝在殿里,想也知道没有他上心,准备的东西肯定比不上他。
凤栖有些嘚瑟,看了眼身前紧闭的门,刚想再喊一嗓子,门紧跟着被打开,仲琼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出,手中空空如也。
凤栖狐疑地凑到他身后左看右看:“你的礼物呢,偷偷藏着干嘛,快拿出来我看看!”
仲琼挑眉,像是看不到弟弟的急切:“既是礼物,必是要让收礼之人第一个打开,现在拿出来算怎么回事。”
他说着,瞥了眼凤栖手里大咧咧捧着的东西。
凤栖猛地一收,但是迟了,还是被看到了。他当即不满大叫,疯狂捶着仲琼的背:“耍赖耍赖耍赖!你都看到我的了,我也要看你的,你是不是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要把我比下去!”
仲琼淡笑不语,把凤栖气得牙痒痒,二人打闹着走到南天门,发现这里意外的还挺热闹。
“你说谁是骚兔子!”雪出云瞪着眸子,一双长长的兔耳朵气得竖了起来,掐着腰忿忿盯着身前甩着手里小布袋满脸桀骜不驯的少年,少年闻言,侧过头嗤了一声:“谁理我谁就是。”
“姬子涟!”雪出云气得怒吼,当即就要召唤本命法器,被煜月和宴齐拦下:“好了,今日是来给翎均庆祝生辰的,不要闹得这么难看。”
宴齐:“就是,要打改天打。”
除了这几位,旁边还站着一个神情乜视,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小稚耳。小稚耳抱着比他人还高的贺礼,迈着小短腿往前跑。
趁他们打架,做给翎均哥哥送礼的第一人!
然而稚耳打得好算盘在砰的一声碰撞下破碎,过大的贺礼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不知撞到了什么,矮矮的身子被弹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在贺礼被他护着,没有坏掉。
差点就坏了!
稚耳生气地抬眼,正对上仲琼冷冷俯视他的眼睛。
是不被翎均哥哥喜欢的金鸟。
“嘶。”稚耳看出他的敌意,凶狠地龇起牙。
暗流在二人间涌动,凤栖径直越过他们,跑到某只狐狸身边指指点点:“你怎么成天就知道打架。”
“谁就知道打架。”姬子涟停下自己甩礼物的动作,看了眼凤栖,“你们这是去哪,不是给他过生辰吗。”
“哟。”凤栖阴阳怪气,“之前是谁说不记得我哥生辰的。”
姬子涟眼神微闪,开始倒打一耙:“那肯定是你,而且我也不想来的,是他们逼我来的。”
凤栖懒得理他,走在前面带路:“行了,走吧,我哥不在这,我们一起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