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胜走后没多久,程万里便带着唐星上了门。
因为事关重大,程万里怕夜长梦多,便早早前来确认。而唐星,程万里其实是不想带的,但唐星想跟着他来,同时程万里考虑到把唐星一个人放在家里,遇到调虎离山之计的可能性,所以还是带在了身边。
现在方臻昏迷不醒,安向晨虽把人请来李府,但仍是留了个心眼,生怕程万里会对他和方臻不利,因此他早在床下布置了机关,对方有任何异常举动,他只需要一勾脚,便会放出大量的迷烟。
在桌子下面也是同样的布置,安向晨提前服了解药,到时候把这些人迷晕了,他就带着方臻跑路,跑回他们自己家躲起来,谁也别想找到。
时间紧迫,安向晨也来不及做其他的机关,如果他们是在自己家中,那放出来的就不只是迷烟了。而且家中到处都有方臻的密室与陷阱,除了他们,就连当初前来施工的工匠都不清楚。
只可惜方臻为了保护他,让李清胜在府衙里就将他接走。理所当然的,李清胜就把他带到了李府。现下方臻又不方便轻易移动,只能是如此被动局面了。
“安公子,你说的证据呢?”程万里站在门边没有朝里走。
安向晨略微让开床头的位置,叫他和唐星看清床上躺着的人是谁。
“方大哥?!”唐星难以置信地叫出声,以前他觉得影卫是最强的,但自从认识方臻之后,方臻在他心里,就是大成最强战力,这最强战力竟然病倒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程万里也眉头紧锁,一方面不相信方臻会倒下,一方面又觉得方臻现在的脸色不像是躺在床上装病。
“不知安公子,可否让程某上前一看?”程万里把唐星交给身边的人。
程万里为了以防万一,这次来李府带了几个程家人,都是有武功底子的。程万里觉得,就算他们几个人加起来仍然打不过方臻,但拼死带着唐星逃出去,还是可以的。
“自然。”安向晨让出些床边的位置,看着程万里上前。他左手缩在袖筒中,握紧了匕首,以防程万里发难。
这也是方臻教他的,把匕首藏在左手。因为安向晨是右利手,右手藏起来太过显眼,而不常用的左手藏起来,即便对方有所怀疑,也会有所迟疑。
程万里来到床边,先对着安向晨撩起衣袖,手掌手背两面翻转,以显示他两手空空,不会伤害到方臻。随后,他撩起方臻的眼皮看了看,确定方臻的确是昏迷的,且眼里布满了血丝,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虎崽一直守在方臻身边,即便是安向晨回来,它也只是委屈地“嗷呜”了几声,并没有离开床头的位置,眼下程万里靠近,它立马睁开眼睛,凶狠地盯着程万里。要不是安向晨叫了它的名字,只怕它已经扑了上去。
“它倒是知道护主。”程万里检查过方臻的情况便识趣地收手,退到安全距离。他相信,如果他不肯离开,安向晨绝对不会阻止这只长齐了獠牙的小老虎上来咬他。
“程叔叔,怎么样了?”唐星从程家人的包围圈里踮着脚探出头,焦急地问道。
“方掌柜他,的确是受了伤。”程万里冲唐星遗憾地说道。
其实,程万里一开始并不相信方臻的功夫有多么高深莫测,只觉得方臻有勇有谋,心理素质极强,不好对付。
后来,是唐星在他耳边信誓旦旦地保证,说方臻绝对能一打十五,干掉自己带来的所有影卫,程万里才开始有所动摇。
唐星太笃定,别看他多数时候天真,实际上很少在判断事情上出错,搞得程万里逐渐将信将疑。而且,唐星让他给五殿下写的信中,也是同样的说辞,说方臻是如何如何厉害,程万里认为唐星没有必要对五殿下说谎,因此他对方臻的期待和戒备逐步加深。
然而没想到,唐星口中最强的人,就这样昏死在床上,程万里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心情。是该觉得方臻不过如此?还是该忧心那个能将方臻伤成这样的幕后黑手?又或者悄悄记下,唐星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不可全信唐星的看法?
程万里状似无意地看向唐星,却见唐星还没从方臻受伤的事实中缓过神来,便微微蹙了下眉头。
唐星听程万里说方臻受伤是真,当即便愣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难道,难道是方臻穿越之后的身体不行?还是真的有比方臻还厉害的人?他脑中一片混乱。
“程掌柜、小公子,我们现在可否坐下来详谈?”安向晨挡在程万里和方臻之间,指向不远处的桌子。
“好。”程万里沉重地点点头,并示意程家人放唐星过来,让其他人仍然留在原地等待。
程万里想,安向晨肯让他们见昏迷的方臻,必是已如惊弓之鸟,如果他们还要以人数和武力向安向晨一个文人施压,未免失了武人的气节和和谈的诚意。
安向晨对程万里此举颇有好感,朝门外吩咐了一声,让王桂芬送些茶水点心进来。
“安大哥,方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唐星屁股刚挨上板凳,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难道真是你们说的那个钱文?他是个文官吧,怎么可能伤到方大哥呢?”
程万里本来还想小心试探,循序渐进,没想到被唐星的快言快语给打乱了计划,于是索性将话语权全权交给唐星,他只在一旁听着。
“此事说来话长,我要先问问小公子与程掌柜,你们当中可有人知道蚀骨散?”安向晨直奔主题。
听到蚀骨散三个字,众人皆是摇头,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名字听上去就挺邪恶。
安向晨欲言又止地看了唐星一眼,只是眼下他无法对唐星明说,且方臻昏迷之前,也没来得及告诉他,蚀骨散在他们那个时空叫什么。
唐星起先一头雾水,没想到安向晨看他的那一眼竟让他福至心灵,明白了安向晨在暗示他什么。不过只是一个名字他完全没办法展开联想,他要等安向晨描述过蚀骨散的功效后,才能判断。
“此乃一味剧毒……”安向晨把蚀骨散的作用和阴狠之处告诉众人。
唐星听完感触最深,他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了,蚀骨散就是他们那儿的东西,应该是白磷吧?他只是在初中还是高中的化学课上听老师讲过,那是他唯一与白磷有联系的一次。
可是他知道了也没用,白磷要怎么处理,他完全不记得,一点儿也帮不上安向晨的忙。
“世上竟有如此狠毒之物!”程万里听罢将拳头砸在桌面上。这东西要是在大成流传开,那人间无疑将变成炼狱。
“那方大哥,也是中了蚀骨散的招?”唐星朝床边望了一眼,方臻两只包成白粽子的手没有盖进被子里,正自然地放在身体两侧。
“嗯,手被灼烧过,为祛火毒以防复燃,他……”安向晨没有回头去望,他是方臻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他不能把后背亮给别人。
安向晨压下心头的难过,把话说完,“他刮掉了伤口附近的肉,也唯有此举,方可确保万无一失。”
安向晨说完,在场所有人看向方臻的目光都变了,单是听一听,便觉心惊胆战,那可是肉啊,就是刮别人的肉都不一定能下得去手,还要刮自己的肉,只怕就算知道不刮的后果,很多人也仍然会丧失拿起刀的勇气。
更何况听安向晨的意思,方臻并未服用麻沸散,就这么生生把自己的肉刮了下来,实在是常人所难为!众人扪心自问,如果换做自己,是否有这个勇气对自己下手,答案不得而知。
“不对啊,我觉得方大哥肯定能发现蚀骨散,蚀骨散是有味道的!”唐星这时提出了异议。
虽然他也为方臻刮肉的举动感到无比震惊,但他清楚方臻的身份,人家是军人嘛,比普通人的意志力要强悍多少倍呢,这样一想,震撼归震撼,但也不是不能消化。
所以在其他人还在为刮肉一事久久不能平静时,唐星已经迅速调整了心情,并且想到了更为关键的信息。他还记得,白磷是有刺激性气味的。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白磷闻上去像臭大蒜,臭大蒜,很难不印象深刻啊。
既然他都记得白磷有味道,方臻不可能不知道,毕竟白磷,方臻应该比他要熟悉的多吧。他以前看电视剧,当兵也是要考化学的。啊,他是指是真正能上战场的兵,不是那种训练两年就退伍的义务兵。
“有气味?”程万里一头雾水。毒药有气味,大家一闻便知是毒,还如何暗中加害于人。
“我……是听安大哥说的,你们忘了吗,安大哥刚才讲过,这毒有一股大蒜的气味,我想如果是方大哥的话,他肯定会怀疑的。”唐星冲安向晨挤眉弄眼。
安向晨的目的正在于此,只要唐星也知道蚀骨散是何物便好了,既然是他们那个时空也有的东西,有些方臻来不及告诉他的话,他可以问问唐星,比如如何解蚀骨散的烟毒,说不定唐星会有头绪。
“小公子所言不错,他的确一早便发现异常,只是因着救人之举,才会误触火毒伤了双手。只是眼下他昏迷不醒,乃是中了蚀骨散的烟毒。”安向晨就着唐星的提问,把今天早上在城外养殖场发生的一切,向在场众人转述了一遍。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为那不幸烧伤的工人,也为方臻舍己救人的壮举。
安向晨说这些话时,刻意提到了烟毒,并望向唐星。可惜唐星并不会解毒,歉意地冲安向晨吐了下舌头。
安向晨虽失望,但也得把剩下的话说完。
“眼下,现有蚀骨散均已消毁殆尽,但工匠们仍在城外,那烧伤工人也在南集仁寿堂中,诸位若是不信向晨之言,大可前去一观。我自认并无驭人驭心之能力,这些匠工总不会皆听命于我,一齐哄骗诸位。”
安向晨的话有道理,而且就算这些工人们都听命于安向晨,但想要从他们这些白丁口中撬出实话,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安向晨没有必要做无用功。
“方掌柜仗义之举,程某佩服。”程万里起身向着安向晨拱手行礼。眼下方臻昏迷着,安向晨替方臻受了这礼倒是也合乎情理。
安向晨同样起身还礼,随后便有更多的人表达了对方臻的敬意。
“其人心思歹毒,不知这毒可有破解之法?”
“尚无。”安向晨摇头,如果有,方臻这时就该醒了。刚才他还寄希望于唐星,现下这点希望也破灭了。
对于方臻的意外众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关于钱文做这件事的动机,他们倒是仍可以继续讨论。安向晨来找唐星,想来也不会只是为了求唐星庇佑他们夫夫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