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胜从方府回来时,关大夫已经整理起药箱。
李清胜顺手把新买的衣服递给了柳康宁,示意他把脏衣裳换了。
柳康宁的确没法穿着这身衣服见人,也没想过等下安向晨回来后把自己的衣服要回来,便承了李清胜的好意,去把衣裳换了。他说要给李清胜买衣裳银子,被李清胜拒绝。
李清胜买的衣裳都是柳康宁平时惯穿的素色,他心头一暖,此处人多不方便,他便抱着衣裳去李清胜的主屋里换。
等柳康宁走了,李清胜又向关大夫问起方臻的伤势。
“恕老夫直言,此毒凶险,老夫已听柳大夫讲过那蚀骨散的基本配方为何,剩下的,还需要回去再仔细研究,眼下只能尽量压制住毒性。”关大夫捋捋他的山羊胡,“万幸方老爷体格强于常人,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那就有劳关大夫了,还望您务必救我弟弟一命。”李清胜冲着关大夫拱手行礼。
“李司查客气了,老夫必当竭尽全力。”关大夫同样拱手回礼。
在柳康宁去仁寿堂之前,李清胜也是去过南集的仁寿堂的,况且关大夫在仁寿堂行医五十余载,城中的各位官家,他还是知道的,“只是你们也须有个准备,此毒要解,少不得许多天材地宝,其中几味定然难寻,只怕是仁寿堂也未必有……”
“关大夫不必忧心,您尽管开药便是,我等定然竭力寻找。”
“嗷呜?”李清胜话音刚落,身后便冒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虎头。
李清胜怕虎崽担心主人,又怕它不懂事要闹,一带回来便将它交给了管家张伯,吩咐张伯见到安向晨后,再转交给安向晨。谁知张伯到底是管不住它,竟还是让它跑到这里来。
“老爷,我这就带它下去。”张伯后脚跟着进来,向李清胜告罪。
“不必了,交给我,你先下去吧。”李清胜挥退了张伯,“小风,过来。”
虎崽本来在李清胜腿边,然而等李清胜弯腰去抓时,它便轻巧地从他两手间躲开了。
“这是方老爷养的那只毛老虎?”关大夫努力睁大眼睛,去看清那一团黄黑相间的花纹。
之前方臻去仁寿堂时,曾有几次带着虎崽,仁寿堂几乎人人都知道,方臻养着一只老虎。不过关大夫年纪大了,且方臻从没去过他那里问诊,因此他只听人说过,还未亲眼见过。
“正是。”
李清胜才回了关大夫的话,转眼就见虎崽一蹬腿,跳上了床,直直落到方臻的肚子上。
虎崽可不比一般猫崽,虽然才五个月大,体重和力量也不容小觑,这一跳一压,直把昏迷中的方臻压得生生吐出一口黑血。
“嗷呜?嗷呜!”虎崽意识到了什么,踩着方臻的肚子就要往他的嘴边跑去,想去嗅嗅方臻的气息。
这一路踩过去可还了得,李清胜脸色大变,急忙上前要将虎崽揪下来,并喊关大夫再赶紧看看,方臻有没有事。
感受到方臻情况糟糕,虎崽也不再是那个任人揉搓的吉祥物,露出一口獠牙,谁上前都是张嘴就咬,威胁着不准别人靠近。
李清胜眼瞅着方臻都要被虎崽压醒了,上前硬是把虎崽从床上抱开,即便被它一口咬在虎口上,也没有松手,坚持着将它抱离了床边。
柳康宁一进来就见李清胜被咬,在一旁着急又帮不上忙,只好赶快从药箱里翻出止血伤药和纱布。
“别管我,给它擦擦。”李清胜忍着痛,吩咐柳康宁出去找水和布巾。
方臻这一口血有一些喷在了虎崽的皮毛上,血有毒,李清胜顾不得其他,随便扯过一旁的床幔就要给它擦拭。
然而李清胜动作再快,也没快过虎崽的本能。它刚松开咬着李清胜的牙齿,紧接着便舌头一伸,将脸边的血舔进了嘴里。
李清胜呼吸都快被它吓停了,人中毒还能治,虎崽中了毒,且是这种极难医治的奇毒,他可上哪儿给它找兽医去?倒了一个方臻不算,要是虎崽也出了事,只怕安向晨真真要被这场变故打垮。
“关大夫!”李清胜也顾不得关大夫是医人的还是医兽的,急急把虎崽递到他面前,“您快给瞧瞧,刚才舔了毒血,要紧吗?”
关大夫原本是不满李清胜让他给一只老虎看病的,但听闻虎崽舔了毒血,细看之下却完全没瞧出有什么异样,便主动将它接了过来,翻来覆去如同把玩物件般,仔细瞧着。
关大夫瘦骨如柴,年纪又大,李清胜生怕虎崽太沉把大夫给折腾倒了,连忙伸手在虎崽屁股下面托着。
“嗷呜~”虎崽扭动着身体,把前爪上的毒血也舔了一口。
“谁教你的毛病,这是能乱舔的吗!”李清胜赶忙扯下一截床幔,先将虎崽的身体包起来,防止它再舔舐自己沾血的毛。
柳康宁打了水回来,李清胜便又用毛巾给它擦了一遍,将它的毛毛擦干净。
“咦?真是奇事……”关大夫不理会另外两人,把不停挣扎的虎崽放到了方臻的枕头边上。
“关大夫?”李清胜欲上前阻止,被柳康宁拦住了。
“关大夫自有他的打算,你切莫打扰,或许是有了解毒的法子。”柳康宁拉过李清胜的手,给他处理虎口处的伤口,“倒是你,难道不知道疼吗,和床上那个一样皮糙肉厚,还真是好兄弟。”
李清胜虽然被柳康宁劝了下来,但他的注意力仍然放在一人一虎身上,万一出点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安向晨交代,至于柳康宁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他只胡乱哼哈着点头,全然没有听进去。
柳康宁不满李清胜的无视,起了些怒气,但拿起药瓶,到底还是提醒了一句,“药效猛烈,你忍着点。”
这最后一句李清胜倒是听到了,暂时把视线转回到自己手上,见柳康宁正握着他的左手,虽然知道是要上药,仍是一阵不自在,好在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低声道了声谢。
柳康宁没理会他的谢字,上了药替他包好伤口,便嫌弃地把他的手一扔,转头收拾药箱去了。
“关大夫,您可是想到了法子?”李清胜移步到床尾,既不打扰关大夫,也能看清床上的情况。
“啊,是有眉目,只是有些事仍待确认。老朽可否问问司查,这老虎是否吃过些什么不寻常之物?”
“这……这虎不是我养的,如果真吃过什么,也只有我这弟弟同弟妹知道,只是他们一个昏迷不醒,一个不在家中,只怕一时半会得不到答案。”
“哦,原来如此,那老朽便先回去了,若是有了答案,还请尽早告知老朽,也好早日为方老爷解毒。”
“好,有劳关大夫,这边请。”李清胜听说解毒有望,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送关大夫离开。
那边关大夫刚到门口,柳康宁也跟着出来。
“你要走?”李清胜下意识诧异道。
“关大夫都要走了,我留着做什么?”柳康宁觉得李清胜这话问得真是莫名其妙,“你只要吩咐厨房按时煎药给方掌柜服下便可,难道你以为我在,还能替方掌柜继续医治?”
“……”李清胜无言以对,深觉自己刚才问了句蠢话。
“那便请回吧,你的手,我留了药在桌上,记得按时上药,我这便同关大夫一起回去了。”柳康宁同李清胜告别。
方臻身边离不了人,李清胜目送着柳康宁和关大夫离开,随后便进屋去照顾方臻。
而在另一头,安向晨先是去了趟固器,他不知道程万里的住处在哪儿,只好先去店里找人。
这几日,只要没有唐星的特别要求,程万里基本上都是陪在唐星身边保护他,因此,固器只留给阿北一人照看。安向晨在固器经由阿北的指路,一路寻到了程万里家。
程府是三进的院落,位置也在北集附近的富人聚居区,周围一片住宅建筑,皆是深门大院富丽堂皇。
但相对的,门前没有贩夫走卒路过时的吆喝,也没有聚在一起玩耍的孩童,各人自扫门前雪,那种邻里间热络的烟火气淡了很多,很是冷清。
程府的装修走的是低调奢华那一种风格,单从门面上,就让人能够大致窥见主人家的性格如何。不过,眼下安向晨没有心思关注程府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只想快一点见到唐星,然后便能回去陪在方臻身边。
安向晨叩响了程府的大门,出来开门的是个小厮,见安向晨脸生,一脸茫然地询问他有什么事情。
“在下安向晨,有急事前来找程万里程老爷,还望小哥帮在下通秉一声。”
“烦请您稍等。”
小厮谨慎地关上大门,过了一会儿,再次开门的就是程万里本人了。
安向晨前来拜访,且直接找到了府上,程万里也是惊讶的。但惊讶归惊讶,他还是把人让了进去。至于安向晨所说的来找他,这程万里就能猜到了,其真实目的,肯定是来找小公子的。
果不其然,安向晨一进门就问起唐星所在,唐星正巧今日没有出门,听见安向晨的声音,便欢欢喜喜从屋里出来,问安向晨怎么想起来要找他,是想他了,还是有新的想法了。
安向晨没有心思跟唐星寒暄,随便说了两句客套话,也不愿进屋说,就在院子里说起正事。
“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求我?”唐星难得能从安向晨口中听到示弱的话,他还以为凭借方臻的能力,这个世上没有他们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呢。
“正是。”安向晨半真半假地开始试探起唐星,“想必小公子已知晓,这几日我与方臻所忙之事。”
“嗯,我知道啊,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方大哥说了呀。”唐星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难道是你们的养殖场出了问题?那就说得通了,做生意找我你们就找对人了,说说吧,是哪方面的建设需要我帮你们规划规划?”
“小公子果然是冰雪聪明,我确是为养殖场一事而来,不过并非为着规划,而是衙门的手续。”安向晨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