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御书房门前,就见永福迎上来伺候。
想到刚刚自己想象的永福,“你这两天先歇着,换小德子来。”
永福愣住了,他停在门外想了好久,什么意思啊我的主子,您是嫌我是旧人了,还是永福我做错了什么啊,呜呜呜呜主子。
但他又不敢问皇上,在门口转了好几圈哭唧唧回去换小德子了。
......
这是何江晏十九年第一次晏踏出京都的机会,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动。
而是先去祠堂烧了几炷香,在爷爷的灵位前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的话。
“爷爷,孙儿从前总说能出去就好了,可惜皇上不肯。”
“如今,他儿子居然给了我这个机会,虽然只是去押运粮食,很快就会回来。”
“但是,我很开心,爷爷,他会是一个明君吗,他会给我们何家应有的待遇吗。”
子时过了,何江晏才起身回屋,下人已经把他的行囊都收拾好了。
他走到窗边,天边挂着一轮细细的月牙,像是笑容。
柳州安来时那一晚是什么样的月亮?何江晏不知怎么想到了此,哦......是上元,满月。
若是没有那一晚,他突然闯进来认识了自己......还是满月好看,何江晏看着月亮想着。
何江晏被任命为此次赈灾粮押运官的事很快传遍了朝堂,次日启奏的大臣简直快把柳州安吵聋了。
“众爱卿究竟有什么异议?若不是那日何江晏救驾有功,朕还能坐在这吗?更何况,舟车劳顿你们不也是不愿意吃这个苦。”
“现在朕推出了一个人,你们又觉得他不合适,哪不合适了?”
“有这些功夫,还不如早早把刺杀先皇和园林刺杀朕的幕后指使给揪出来!!”柳州安隐隐有些怒火,声音沉沉砸在大殿上。
顿时大臣们声音小了下去,有人小声说:“谁都知道边西侯二子病气缠身......”
说到一半才惊觉不对,一人灭了数十刺客怎么着也和病气缠身沾不上边吧。
他心惊胆战的瞄了眼高台上的人,见他似乎没听见暗自松气。
......
送粮队已经行走两日,再过一日就到了,偏遇上了雨,何江晏寻了几处大山先歇下。
进了山洞,何江晏才发现已然有人在躲雨了,分别都安顿好粮食和官兵,他才仔细打量这些百姓。
人数不少,衣着破烂,像是灾民。
可是,除了济阳大旱,而且据上报,济阳郡守也开仓放粮并无灾情,燕国没听说哪里闹灾啊。
何江晏皱眉上前,见一位老伯面黄肌瘦,便试探询问。
“老伯,你们这是从哪来?发生了何事?”
那老伯看着何江晏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人却又衣着从简。
犹豫半天才叹道:“俺从济阳来滴,后生呀,不瞒你说,这济阳闹灾闹可厉害咯,前年又大旱,让人咋活嘛!”
“前年?那为何当地郡守不报?”
“咋没报!报了,说是朝廷不管,叫自己解决,咱们郡存粮早就吃空啦,发的种子少得可怜,又都是坏种。”
“哪能撑得住,去别的郡借了好多还不了,人家不愿意借了,哎呦,苦的吆.....”老伯说竟把自己说的留下了两行浊泪,旁边灾民听了他们的话也直摇头叹息。
怎么会下发坏种,种子都是由户部层层过关下发的,怎会给一个郡发的都是坏种?
何江晏正思索着,就突然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大哥哥,可不是这两年,从我出生就开始啦!”
矮矮的小姑娘看着八九岁的年纪,瘦的皮包骨头,显得眼珠格外大。
“朝廷年年发都是坏种,我爹说了,好的都被镇南关的兵分走了。”
可能是怕何江晏还不信,小姑娘又说:“大家都知道,郡守老爷说我们只是不重要的郡而已,没有人会管我们的死活。”
“镇南关嘛,保卫燕国,大家也都把苦往肚子里咽咯。”
这里面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一个郡粮种说扣就扣,直到今年才报上来。
今年?对,是柳州安做了皇帝,拔掉了不少毒瘤,所以消息才传上来的吗......
镇南关又是怎么回事?
何江晏好像越来越理不清了,他久居京都,头一遭出门就碰上了这事。
“今后你们不用逃荒去别的郡了。”这话响起,灾民稀稀拉拉有人转头看过来。
“真的吗,大哥哥?”
何江晏的手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点了点头。
这时雨停了,他立刻吩咐着官兵出发。
不知身后谁认出来这是粮食,“是赈灾粮!是粮食!”
“真的吗?你没看错?”人们也从山洞里挤出来。
“是真的!你们来看啊!”
“圣上开恩了!哈哈哈新帝是明君!明君!”
何江晏在前方走着,你听,他们在夸你呢,柳州安。
先帝呀先帝,你看看你,这江山坐了十几年,有什么人赞扬过你吗,脚下民不聊生你却毫无作为,你这是在杀自己的百姓!
何江晏是恨先帝的,他怎能不恨,世代守卫边疆,叔伯皆战死,爷爷壮年被夺兵权卸甲归田。
从记事起他就没怎么见过爹爹几面,当时边关打仗屡战屡败,又重用边西侯府让爹爹挂帅。
连哥哥也早早上了战场,那时他五岁,却永远记得,当时嫂嫂已有身孕本就脆弱,哭求着哥哥带上她。
兄嫂离开临走时,哥哥叫他要保护自己保护娘亲,以后他就是这家里的顶梁柱了。
若不是装了十九年的病,能在先帝眼下活下去吗,能在这吃人的京都活下去吗。
要不是为人臣子,又曾被爷爷耳提面命,打了不知道多少板子训斥他叫他永远不要有仇恨。
当时先帝驾崩时他简直就要拍手叫好,甚至骑马绕着京都大街庆贺。
何江晏闭了闭眼,缓了情绪,无事,我忠的是这大燕。
他回头看着那些济阳灾民,他们都互相搀扶着跟在长长的车队旁边,满脸都是喜悦。
他觉得,是值得的。
自己这十九年的委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活着从京都出来,为这江山出生入死,只为见这些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