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秦修开始下地活动。徐蓉轻知道，上午的时候又过来一趟。
这一次秦修表现的自然了很多，至少不会在和徐蓉轻独处的时候下意识去看苏笠了。徐蓉轻带他做了几个康复的训练，又去给他抬了中午饭，两个人一起吃，吃好的才离开。
苏笠中午的时候有事去找了苏信山，吃了午饭回来，就看倒徐蓉轻已经能和秦修态度安静地说几句家常话了。
挺好的，他对此给予肯定的评价。
下午的时候有点新的插曲。
秦修在床上躺了几天，左绍天拘留时长到了，下午就给放了出来。他出来以后半点没闲着，找了苏笠的电话，就发短信约他出来喝茶。
苏笠发现这人真的属苍蝇的。短信看了删了，半点没搭理。结果过了几小时，等快吃晚饭的时候接到一电话，左绍天打来的，和他说他已经到医院了，秦修在哪屋呢？
苏笠上辈子就认识这人，确定他对男的没啥兴趣。就是看他会编瞎话觉得是同道中人想找他会会。但且不说他这辈子不打算跟这些事有任何交集了，现在让他过来，秦修看到，又是一脑门子官司。
按昨天晚上秦修那话的意思，他本意恐怕不是打架那么简单。
说实话，苏笠没那么在乎这掮客的死活。本来就是在灰色地带生活的人，或死或伤都是命里该的，但是秦修不能是那个动手的人。
他还没上大学，他这一世躲开了秦丰言的事，还有那么好，那么长的人生。
他不能出事。
苏笠说了句不见就挂了电话，号码拉黑，不给这孙子继续骚扰的机会。
左绍天手机被挂断的猝不及防，他还没来得及再说几句就只能听见断线的嘟嘟声。他撇嘴笑了一下，倒也没太在乎。反正回头还得跟苏笠研究秦修他爹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刚把手机塞包里，准备打道回府。手机忽然又嗡嗡地在口袋里震起来。
左绍天正寻思事苏笠转性了还是哪个不长眼的找晦气呢，一看那来电提示上的两个字，嘴角的弧度就扩大了。
他接起电话，话说的特别谄媚。
“喂~秦少啊。哟，住了这么些日子的院，好了没啊？”
电话对面，秦修站在医院某处楼道间往下看，因为情绪起伏不断喘者气，还在拼命克制。
居然真的是他，他发现苏笠打电话避着人就有猜测。结果走到这里又看到一个挺像他的背影，没想到真的就是，他怎么来医院了，他还在监视苏笠吗？
左绍天听出他呼吸声不对，笑了声：“嗨哟，怪我怪我，没先问清楚，您知道吗。咱们 现在是合作关系哈。过去的事不提了。”
“你来医院做什么。”秦修在电话里问，不跟他寒暄。
“这不听说你伤的不轻，来慰问慰问吗？”左绍天说：“哦对，你之前算那个文件被苏笠拿走，我还想要来看看呢。”
“文件在我这。”秦修在电话里说谎：“我去拿，你等1小时，我告诉你在哪取。”
左绍天已经发觉对面有点不对，但是他做惯骗子，演技也是一流的，听到秦修说话，一点怀疑没露出来，直接说：“行啊，那我等你通知啊。”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站在医院楼下，左绍天寻思了一会儿。觉得秦修不管是想怎么着他，就他现在那样都闹不出什么阵仗。这事不大，但能卖苏笠一个人情，不如再做的严重一点。
思及此，左绍天打了几个电话出去。他虽然主职讨债，但是副业确实就是做掮客的。不过经手的买卖少，认得的也都是小角色，没有讨债来的钱多。他找了几个这医院做护工的人，让他在外科和骨科的病房区查他们吊盐水的单子。20分钟后确定了秦修在的病房。
他给其中一个近的去了电话，电话通了之后，他交代了几句。等又过了十几分钟，估摸着那护工已经接触到秦修。就换了个手机，又给苏笠去了个电话。
“喂，苏苏啊。”电话接通，左绍天开门见山的说：“别挂别挂，我给你通风报信一下。你家秦少爷呢，刚给我来一电话，说半小时后要跟我见个面在医院里。你知道的，他之前跟我打的时候要我命呢。我可不敢去。我给他说呢，怕他不甘心，我就给你讲下这鸿门宴我不去了哈。”
左绍天说完这篇话，也没等苏笠回复，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那头，苏笠面对这个突入其来又马上挂断的电话，满面阴云。
苏信山和他一起在医院对面买晚饭，看他突然脸色黑了，不明所以，问说怎么了。
“爸，你在这边等饭。”苏笠把手机放兜里，和苏信山说：“我有事，回趟医院。”
说完，苏笠也不等苏信山问，就直接往医院跑了。
他直觉左绍天这个电话里面还有别的事，但是他没说。
医院那边，秦修还没想好要在哪里见左绍天，他现在情绪非常混乱，同时又非常危险，好像在某个悬崖边缘踟蹰。
左绍天还在缠着苏笠。不是苏笠说的那些他不信，是这些人真的不能相信。
秦修想起秦丰言，想起那辆撞向苏笠的车，想的自己焦躁不安，眉头紧皱。
左绍天在跟着苏笠，至少说明他对苏笠感兴趣。
他之前也对自己感兴趣，结果秦丰言就逼着自己去帮他们洗钱，去犯罪，还拿苏笠的命来威胁自己。
那左绍天又想对苏笠做什么？秦修不知道，他觉得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会是什么？苏笠漂亮，又很聪明。成绩不好在他们那个世界不值一提。苏笠会很有用，苏笠会比自己有价值的多。
秦修想起梦里一些他没有解释的细节。
苏笠好像很容易惹上麻烦，不管什么时候打电话过去，电话那头都会很吵。偶尔，他身上也会有伤。苏笠说是自己不注意，老是磕磕碰碰，但是他少年的时候其实是没有这样的。
还有什么？对，苏笠非常讨厌他的领导，不管换了哪个人都一样。他记得其中有一个似乎还对他有不规矩的行为，虽然苏笠逃过了，但是真的只有那一次吗？
他脑子里的思绪非常混乱，走在走廊的时候没注意，撞到了一个护工，东西撒了一地。
秦修本能的道歉，帮那个护工捡东西。护工捡完清点了一下，发现有个玻璃瓶破了。
“哎呀，这个不能破的，医院要查。”那护工和秦修说：“小哥，这个药是医院备案的，破了的话要去交代怎么没的。你要不跟我去趟药房，做个证人？”
秦修本来想拒绝，他这边还有左绍天的事没解决。但是他看了一眼那个护工。年纪不算大，却已经头发花白，满脸褶子堆出一个笑来，有点怯生生的，好像怕他不答应一样。
这些护工没有医院的编制，秦修不清楚他们具体工作的内容，但是向来都是辛苦活。如果打碎了医院要紧的药又没有备案，也许会丢了工作。
想到这里，秦修点了点头 ，想说不过几分钟，就去一趟吧。
去药房的一路上，那护工都在絮叨。好像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喜欢和陌生人聊各种各样的事。
他说小哥你还是人好，这世上啊好人太少了。
秦修没心思听这些，但是他还是听着，回说，还是有的。
“有什么呀。”那护工打开了话匣子：“你是不知道，医院里能看到好多事呢。就隔壁昨天两个跳楼的，都是那些混混造的孽。一个是长得太好了被缠上了，被强了怀了孕，化验单出来就跳下去了。还有一个本身就是混黑的，没了一条腿不想干了但是上面拿家里人威胁呗，就跳楼了。”
护工对着秦修说，仿佛没注意到秦修脸上逐渐消失的血色，和慢慢苍白麻木的表情，继续讲，嘴角甚至扯出来一个有些不忿的笑，说：“小哥你看，这个时候要是真有好人，怎么不把那些混混给解决了啊？”
他们说着话，就到了药房门口。那个地方不是普通的药房，没有对外窗口，是一个很偏的小房间，里面有两个冰箱，配备的温度计在墙上。旁边还有个药柜，上着锁。能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到里面的药瓶名称，上面写的乙醚。
他们走到这里，护工借口去找护士，把推车放在了旁边，那瓶碎了的同款药瓶就在秦修手边。
秦修眸色昏暗，他扭头低头看了眼那个瓶子，静了很久。
半晌过去，护工还没回来。
秦修看着那个瓶子，伸出了手。
他现在身上有伤，行动也不方便，如果真的要对付左绍天的话，是需要这种东西的吧。
他想。
在伸出手的那一刹那，秦修想到了很多人，想到了很多东西。
秦丰言，徐蓉轻。苏信山，钟芳絮。
左绍天，还有苏笠。
秦修发现自己真的累了，恨，失望，紧张，憧憬，厌恶，还有爱。
这些情绪混着两辈子向他席卷而来。那些梦里他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罪恶化作实质的金钱一笔一笔地从他手里流向不同的地方。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罪恶和欲望洗刷，成为工具，成为间接的刽子手。
他第一次查出账目金额差异的时候，他不知道那个数字足够杀20个人。
他就看着那些人，被施以酷刑，虐待，殴打，被践踏尊严，撕碎人生。
而他作为功臣，被授予奖金，美酒，甚至女人，或者男人。
他看着这一切发生，从惊恐到习惯最后变成无动于衷。
他见过这一切，现在，他能接受苏笠有走上这条路的可能吗？
秦修惊觉，只要左绍天一直活着，他这辈子不会有真正放松的时候。就好像小时候秦丰言打他的皮鞭已经变成悬于头上的利剑。他有且只有一条正确的路可走。
这时候他又想起来昨天苏笠说的话。
“不要做傻事秦修，有我在，我会处理好的。他们不值得你做傻事。”
如果，他正确的选择，是在苏笠的保护下，装作这一切的确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为了自己的安然无恙，让苏笠去和那些人周旋，去承担这份风险，去背负那种人生。
那就让这把剑落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