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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蓉轻赶来的时候，秦修已经转到普通病房。
他身上伤很多，但大多都是软组织挫伤。打他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还顾忌着，不往他脖子，脊柱和头这种要紧地方招呼。导致他最后虽然看着惨，整体评估下来，也还只是个轻伤。
苏笠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他本来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左绍天那些人多关几天。但是据说那边的人也被秦修伤的够呛，如果不是他们人多，说不定到底哪边现在在床上躺着。
这段时间，警察局的人也来过几次，录笔录和拿伤情报告。那晚上的事件被最终定性为讨债引发的故意伤人。监控里的确是秦修先动的手。但是结合走访下来秦家前一天被泼的鸡血内脏以及红油漆，一时情急也可以理解。只是这需要通知学校，有可能会影响秦修后面的保送。知道这个事，苏笠一晚上背着人叹了不知道多少次气。终究也是无可奈何。
后面的整个过程就非常顺利，甚至左绍天在拘留所也没有攀咬秦修，再说什么对他不利的话。
这反而让苏笠不安。
而他更加不安，是虽然是轻伤，秦修却一直没有醒。额头一只在
他好像很累，一直在做梦。额头时不时就会冒出冷汗，仿佛被梦魇住。苏笠去叫，也叫不醒。只能听见秦修呢喃着说着一些梦话。
说的最多的，是苏笠。这个事实让苏信山探过一次病之后再也不来了。苏笠也不知道他家老头是不是发现什么。但是秦修眼下这个情况，他实在是没法放下他去照顾苏信山的情绪。
后来，秦修也会喊妈妈。
苏笠在他第五次喊过妈妈之后，就给徐蓉轻打了电话。
苏笠本来想瞒着她，徐蓉轻毕竟有了自己的生活，又是新婚。秦修这边的事还麻着。总不好叫她这个时候劳心。
可秦修喊妈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很难过。
苏笠最后看不下去，还是告诉给了徐蓉轻。
电话是下午打的，徐蓉轻傍晚就到了医院。
穿着一套休闲装，背了个大包。一看就知道不是随便看看，而是打算长期照顾的。她进了秦修的病房，徐蓉轻和苏笠一对上眼，话都不用多说，就自然换了手。
徐蓉轻给秦修陪床。苏笠也有接下来要忙的事。
眼下最要紧的两个，一个是秦丰言跑了。
苏信山那边传来消息，有人见过他找的代理人，的确是准备开始抛售自己名下的资产。关于这个，秦修那份没算完的账本和资产结构帮了大忙。苏信山出去吃了几次饭，回来对了下账，大概就了解了秦丰言现在的动向。
变卖的大多是本地的资产，大概等资金回笼，就准备效仿当年，远走避祸。
苏信山让苏笠放心，不管秦丰言找不找的到，秦修这边都能切割清楚。
苏信山肯帮忙苏笠就彻底放下心。虽然这些事等秦修成年了自己也能做。但是早解决总比晚解决好。
而另一件事，就是左绍天。
苏笠去看守所见了他。
苏信山本来想陪他去，被苏笠制止。
苏笠说有话要单独跟他聊聊。
到了看守所，苏笠见到了左绍天，对方已经在里面呆了两天，此刻虽然还穿着那套运动衫，却着实形容有些狼狈。
他看到苏笠，居然还能笑出来，拿起电话，满口也是流里流气的话。
“这不秦少爷的苏公子吗？”左绍天说：“劳烦您来见我，辛苦了哈。”
苏笠看着这个人，没说话。
苏信山和徐蓉轻都不建议他来见他，因为知道左绍天背景复杂，看着只是个讨债公司的头头，背地里还有人。
但是苏笠觉得，有些事得是他来和左绍天谈。
等见了面，看到左绍天这和记忆里别无二致的样子。苏笠觉得自己应该有点把握。
“左绍天，我来找你谈笔交易。”苏笠对他说。
他上辈子和左绍天接触过几次，从结果来看，左绍天就算如愿把秦修推荐给了他背后那个集团，但是并没有拿到他想要的位置，最后还是做一个掮客，拿佣金。
这个信息里，苏笠相信，有左绍天想要的东西。
闻言，左绍天先还是笑，他不太相信这个被秦修一直藏着的苏笠有什么本事，看脸也就只是个漂亮点的兔儿爷。只有秦修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才稀罕。
看他不以为意，苏笠不在乎，只是陈述了他要说的话。
“你做讨债公司，准备送秦修去洗钱，他不过是一个高中生，你觉得结果会如你所愿？”
左绍天看了他一眼，笑：“苏公子，别诈我啊。他秦修的能耐，你也看了那些文件了。不用我多说吧。”
果然。
苏笠心里第一块石头落了地，那么把秦修当一回事的，果然就是眼前这个人。
只要说服他放弃，就能把秦修的前路彻底铺平。
“左先生，你既然看过哪些文件，你就应该知道，对你来说最有利的究竟是什么。”苏笠放缓了语气说：“人是活的，钱是死的。所以人不好控制，但钱可以。”
“你什么意思。”左绍天总算意识到苏笠似乎并不是要遮掩秦修的能力，他别有所图。
“秦丰言现在在躲你们。”苏笠说：“他以为你们会杀人，已经在变卖资产准备逃跑了。”
“那又怎么样？”左绍天问：“变卖公司抵债，钱也是进公司腰包，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丰言在躲你们，无法亲自出面。”苏笠点出了那两个字：“所以，他在找掮客，做代理人。”
左绍天听到掮客两个字就凝住了神，他不愧是上一世就做这个的。苏笠一点，左绍天就想到了这里面的油水在哪。
“他没法出面，买进卖出，都是中间人说的算。”左绍天慢慢接上苏笠的话：“这里面差出来作为佣金的部分，可说不好会有多少。”
“你把秦修推出去，他过手再大的单子，与你最多也就是个名头。”苏笠说：“你咬死秦丰言，让他清偿债务，拿到的是实打实的钱。”
苏笠朝左绍天露出一个微笑：“我相信左先生，一定能想清楚的，对吧。”
“你能促成这事？”左绍天仍旧不信：“让秦丰言相信我先威胁了他，结果又开始吃里扒外。”
“你也是不得已啊。”苏笠说，他忍着一点情绪，尽量避开目光，把手里一张照片推了过去。
“因为秦修，已经被你打的，不中用了。”
那张照片里，秦修躺在病床上，全身都是绷带，还带着护颈。
左绍天看到那张照片，先是没反应过来。再想到苏笠的话，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瞬间惊笑起来，动静之大甚至惹得看守的警察过来警告。
即便如此左绍天依旧笑得停不下来，他笑倒在桌面上。朝苏笠伸出一个拇指。
“小兄弟，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左绍天好容易止住笑，趴起来，抬头问苏笠：“我以为我编瞎话已经是个中好手了，没想到还能遇上你这么个角色。”
“把秦丰言吓破胆，不是为了吓他。是为了让他主动断开和外界的联络。”
左绍天开口：“控制一个人，先要控制他的信息渠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自己放弃。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但是只要做到了。编什么瞎话，只要符合那人自己的利益，他都会愿意听。”
左绍天移动了一点位置，看着苏笠，像是要透过苏笠这个高中生的壳子，看到下面的灵魂。
“秦修喜欢你，还真是有点品位啊。”
“调情的话就不用说了。”苏笠打断左绍天的撩拨：“我不喜欢你这种街溜子型的。”
左绍天闻言点头，说：“对，也是，你喜欢秦修那种装模作样的嘛。”
“小心点，我的苏苏。”左绍天说到最后称呼都改了：“他打起人很凶的，一点都不知书达理。”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事情解决，苏笠起身准备离开：“凶点好，我很遗憾他没能多打你几拳。”
他离开的时候，左绍天还隔得老远和他打招呼，说是改天出牢子了，约他一去和喝茶交流交流感情。
真的是好烦，苏笠心想。
没想到惹到的还是只苍蝇。
离开派出所，苏笠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这段日子虽然没过几天，但是着实是每天都很心累，要见好多烦得要死的人，解决好多烦的要死的事。感觉和回到了上辈子上班没有两样。
但是好在，现在七七八八的，都解决了。
而且是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就解决了。
苏笠想到这里就又有一点傲气，虚空哼了一声，哼给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的秦修。
他要是不对自己那么严防死守，这些事早就能一起商量，也不用现在躺病床上了。
苏笠想起这个就还是很心疼，止不住的。
他给徐蓉轻发了消息，和她说今天要过去守夜。
他还没给这些长辈说过任何他和秦修关系的事，在这点上苏笠有点缩头乌龟。只觉得如果他们装作不知道，那自己也装作其实不是吧。
好在他们是发小，即便什么关系也没有，也是能去探望的。
这一天晚上，外面下起了一点雨。
天气已经凉了，苏笠在陪床的病床上睡着。不太安稳，一晚上被窗外的雨声吵醒两次。
第二次醒的时候，苏笠疲倦的睁了一点眼睛，看着玻璃上被雨水打过，又在黑夜里显示出缕缕痕迹的窗户，有点心烦。看了下表上的时间，也才不过凌晨3点。
这时候，病房里外都很安静。苏笠听着医院医疗器械传出的电流声。忽然想起钟芳絮之前住院的时候。
那时候钟芳絮头发已经剃了，整个人躺在床上，很憔悴，眼窝深陷，却还是在跟他开玩笑。
钟芳絮会说，你妈就算是秃头也是方圆十里最美的尼姑。
然后苏笠就会反驳，说这方圆十里根本没有尼姑，你顶多是最美的秃头。
想起那时候，苏笠恍然发觉，苏信山确实是比他还要承受不住的。他尚且还能撑住气，跟钟芳絮逗闷子，苏信山却说一说话就要哭。一旦开始哽咽就往外面走。
都说男孩子爱哭是像妈妈。但他这么爱哭，是像苏信山。
钟芳絮从来不哭。
那个时候，钟芳絮最期待就是秦修来。秦修也不负众望，每天报道。理由天花乱坠，带作业带卷子都是基础，通知学校放假消息这种有创意到让人失笑的理由也时常出现。
钟芳絮每天就盼着他来。有一次苏笠都吃醋了，耍别扭说，你难道想要秦修给你做儿子啊？
钟芳絮就说不是呀，是每次他来，你都会高兴一点嘛。
苏笠想着这些事，想着钟芳絮好像真的已经离开很久了。而他记忆里这些重要又让人难过的时刻，好像真的都有秦修。
因为一起长大，秦修陪他走过了他人生里面，很多很多重要的事。而他这辈子，终于也陪秦修，走过一遭。
他没有遗憾了。
苏笠这样想着，却听见房间里，秦修的床上传来一些动静。他穿好拖鞋走到床前去看。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发现秦修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