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岁远情长>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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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里,最早见到苏笠的那天,天上在下雪。

  冬日,大雪天,雪落的纷纷扬扬,把天地都铺白。

  那时秦修还很小,马上读幼儿园,他被自己妈妈包得像是个球,仔仔细细地塞好了围巾,带着出了门,去见他妈妈的朋友,还有她朋友的小孩。

  秦修记得苏笠的妈妈叫做钟芳絮,喊人的时候则叫小钟阿姨。小钟阿姨绝对是让人喜欢的那一类阿姨。她长得好看,态度亲切,不乱捏小孩的脸,也不问让人尴尬的问题。

  秦修更小的时候就见过她,却还没见过她孩子。

  小钟阿姨总是说,她小孩太娇气顽皮了,闹人也黏人,所以不带他出来。

  而那个大雪天里,苏笠第一次在母亲们的聚会中被带了来,在市里的公园见面,大家一起约着看冰雪展。

  秦修对那一场据说很炫丽的冰雪展览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第一眼看到苏笠的时候,他脸蛋有点红,像是被冻的。

  他本来以为,苏笠很快就要因为寒冷而娇气地哭起来,但苏笠的神情却完全没有怕冷的样子,嘴角一直在笑,话也很多,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眼睛大大的,一直滴溜溜地转。

  苏笠看灯,看冰雕,秦修就看苏笠。那些冰雕身上挂着的各色彩灯倒映在苏笠眼睛里,真的比什么都好看。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妈妈和小钟阿姨开玩笑,说自己怎么只记得看苏笠,是不是想要个弟弟妹妹啊。

  然后小钟阿姨就笑着说,可惜他和苏笠都是男孩子,不然说不准长大会怎样呢。

  小小的秦修听不懂这句话,只是默默记下了。

  后来再见面,就已经是夏天的时候。

  某次幼儿园的暑假。他妈妈因为要陪秦丰言去外地进货,把他放在了爷爷奶奶那里。很巧,和苏笠他们家就住一个小区。

  秦修从小到大都是很乖的孩子,虽然放了假,但是出去玩显然要给看护他的爷爷奶奶添麻烦,就因为这样的理由,他就不出门了。

  他就整日都留在家里,看书,写题目,偶尔听听少年儿童用的英语录音带。

  可他还是能看见苏笠。

  一个小区,有一个公共的广场,广场四周围了一圈每家每户的煤棚,有些家里扩建用的沙土堆也都一起堆在那边。秦修的爷爷奶奶家在二楼,他透过阳台的窗户就能看见广场的动静,时常看到一些孩子跑到广场上去玩,听到他们笑闹的声音。

  而苏笠,作为一个从小到大的孩子王,几乎每天都到广场报道。每日疯玩到傍晚,才会被钟女士操着扫把出来请回去吃晚饭。

  秦修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苏笠常用的几个口头禅。

  类似于“钟女士出现了!紧急撤退!”或者,“敌方来袭,大家明日再聚吧。”抑或是:“人生总有聚散,同志们,江湖再见!”

  诸如此类的。

  也不知道是从武侠话本还是电视剧里学的,这些话往往非常的凌乱而且混乱,偶尔还夹杂着一点语病,听得还没上小学的秦修都想下楼去给他掰掰。

  总而言之,一个屁大点的小孩说这种话,除了可乐也不知还能有什么。苏笠长大后也认为这是他的黑历史之一,绝不允许别人提。

  但是秦修一直觉得很可爱。

  而且他知道,苏笠的妈妈也觉得很可爱。

  小钟阿姨每到这种场合,是非常乐意去配合苏笠的。她拿的那把扫把甚至还有名号,大概叫做乌金千子朱天扫帚。

  她拿着这把神兵出现,一定伴随着某种开场,也许是京剧的那种“哇呀呀呀,苏小童,哪里跑”,或者是威严一些的,“苏笠同志,时辰到了!”

  总之是一听就能了解到苏笠家最近的娱乐生活都在看什么。

  那个时候的邻里关系和现在不太一样。一个小区的,由于建筑结构,接近于一个院里的。谁家孩子在外头玩都搭把手一起看着,对于这种时不时冒出来的笑料也都很宽容。就算人背后讲究小钟阿姨不太像样,和孩子一道疯。大家也大多是善意的,调侃着说这话。

  秦修自己呢,则从没觉得小钟阿姨不好过。他觉得恰恰是因为小钟阿姨很好,才会养出苏笠这样的孩子。

  不像他,那么闷,除了看书学习,好像别的也不会什么了。

  后来,也许是因为他实在太经常往广场上看了,秦修的爷爷奶奶还问过,问他要不要下去和他们一起玩。

  出乎他们意料得是,秦修虽然喜欢看他们在下面闹,但是自己从来没动过一起去玩的心思。

  他从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一点闷,和他们玩不到一起,索性就不去了。

  他怕被人拒绝,秦修必须得承认这一点。

  所以也因为这一点,他和苏笠,始终只是这样,不亲不疏,不远不近。

  后来,他读小学,苏笠也读小学。

  小学的苏笠非常有人气,班干部从班长到劳动委员轮着当了个遍,每天都有一堆事要做。更是老师办公室和各大活动的常客。而秦修从小学开始就和苏笠不在一个班,能见面的也就是每天放学聚一下,各自写各自的作业。

  然后,他读中学,苏笠也读中学。

  苏笠中学过得跌宕起伏,休学都休了两次。

  那时秦修和他只在初一的时候一个班,初二开始分了快慢班,他们就被分开了。这点秦修倒是觉得还好,他们见面说话的频率和以前差不多。还因为苏笠成绩不好,去他家里帮忙补习过一段日子。

  再然后,就是现在了,读高中。

  秦修本来以为,高中的生活大抵和初中会差不多。可始料未及的是,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差不多。对于苏笠来说,却是天差地别。

  苏笠开始更加频繁的社交,学生会和共青团两边都在跑,听说还在和学校里一些混子打交道。秦修不用去见苏笠,在实验班呆着都能听见关于苏笠很多的风言风语,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他对这些东西,一开始还没有很深的体悟,直到有一次下午体育课,他们班排的和苏笠的班一起上。他正好撞见,苏笠和一帮男生,在体育馆后面抽烟。

  秦修还记得那时候苏笠的样子,手指长长的,夹着烟的姿势显然是非常娴熟了。他站在人群靠外面一点的位置,把烟送到嘴边抽了一口,然后吐出很长的雾气来。

  在那阵雾气的萦绕下,他似乎和苏笠对上了眼神。

  他不知道苏笠有没有看见他,还是看见了也不在乎。他只记得苏笠撇嘴笑了一下,然后扭过头,和他旁边那人说话去了。

  秦修不知道怎么复述他那时候的心情。只能说,他当时看到苏笠抽烟的时候,隐约想起来,小钟阿姨,是最讨厌抽烟的人的。

  再再后来,他有印象的,就是刚过去的,他的生日。

  他那天刚接了秦丰言的电话,心情不算好。而随后苏笠出现,身上又是带着烟味。

  他知道,不管是冷言冷语地把苏笠推开还是说伤人的话都很不应该,但是人有时候,就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秦修想到这里,又开始隐约的自责。

  不管是因为听到苏笠说那种他成日挂在嘴边的套话来敷衍,还是身上带着烟味让他觉得不快。其实,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是苏笠的什么人,总不能因为一些只有自己才记得的少年情谊,去要求苏笠做些什么。

  严格意义上,他们连朋友都不算。

  可是他反思是这样反思,礼物却还是一直搁置在那里,既不想丢掉,也不想打开。

  在宿舍楼底下和苏笠分开,秦修回了寝室,从自己的衣柜里找出那个被冷落了一段时间的礼物。有点沉,放在手里甚至有点压手。

  他看了一会儿那个有点被压坏了的包装。包装纸带着纹理,暗绿色,用金色的丝带捆着。此刻包装纸有点破损,丝带却还是完好无损,等着他拆。

  秦修包着那个礼物静了一会儿,把它打开了。

  在看清那个礼物以后,他在寝室枯坐了半个小时。

  下午,上课前,李岩秀还在对着秦修那个保送的申请单子叹气。她给秦修妈妈去了电话。对面态度平和,嘴却不松,只说孩子自己拿主意就好。

  李岩秀是不太能理解,哪怕就是功利一点考虑,再往上走走,难道不比现在求这么个稳妥来的强吗?

  可是无论如何,连秦修家长都是这个态度。她作为班主任,是没有立场继续劝下去的。

  李岩秀还是叹气,但是也无可奈何,她预备着下了第一节课,就把这份申请递上去。

  然而出乎意料她意料的是,第一节上课前,教师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秦修来了。

  他是跑着去的,午休结束的铃声刚响,他就离开了寝室,一路跑步去的教学楼。

  秦修此生鲜少有这么追赶着什么的时候,不熟练,于是跑的气喘吁吁。进了办公室,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沾湿,贴在额头,显得狼狈。

  然而,虽然他形容狼狈,眼睛却是亮的。

  他朝着李岩秀开口。

  “李老师,我那份申请,可以收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