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怎么也没有想到, 几日前他才听表兄与诸野提起这所谓的罗娑教,今日洛志极竟然就跑去参加了他们的迎神会,还抢着想要他们分发的那效用不明的古怪药丸。
此事的确甚是符合洛志极一贯的行事准则, 只要能同仙道沾边,这小子总想会想着去试一试, 可那药丸究竟有何效用, 太医院尚且摸不清楚, 这种东西怎么能乱吃?若是真吃出事来了怎么办?
他心中有些焦急,只怕是出了意外,回眸见诸野到此时方才走到院中, 谢深玄倒像是看见了什么救星,匆匆上前, 也顾不得什么前情客套,打头第一句便是:“诸大人, 那罗娑教的药如何了?”
诸野不知他为何要揪着此事发问, 稍稍一怔便回答:“太医院查出了些结果, 应当是慢毒。”
谢深玄的心登时沉了一半。
“这两日已见有数名罗娑教的信众发疯了。”诸野说道,“或许和那药有关联,具体如何,太医院还在查。”
谢深玄微微张唇,想要说话,可却难发一言,虽说诸野话语中所提及的均是“应当”与“或许”, 可事情连在一块,还是不由令他心惊, 他担心洛志极真服了那药,担心那药或许真能令人发疯, 他像是被吓出了冷汗,可却又不知如何才好,脑中倒是一片空白,到头来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得尽快找到洛志极,将洛志极带回来。
诸野这才发觉谢深玄有些不对:“怎么了?”
谢深玄伸手握住诸野的胳膊,匆匆道:“你说过……罗娑教的圣堂在何处?”
诸野为他的动作所惊,却又不知谢深玄为何如此,他只能问:“出什么事了?”
“洛志极去了那地方。”谢深玄深吸了口气,尽力恢复冷静,“听闻罗娑教今日迎神会,会对信众发放那药丸。”
诸野终于明白了谢深玄这幅的神色的缘由,他微微颔首,说了句不必担心,便要朝外出去,可谢深玄还握着他的手,竟也跟着他朝外走了几步,诸野方才停顿,说:“方才有玄影卫来此处寻我,他们应当还未离开。”
谢深玄:“哦……”
他又握着诸野的手,跟着诸野往外走了两步。
诸野:“……我现在要去寻他们。”
谢深玄:“嗯嗯……”
诸野:“……”
诸野垂下目光,看向谢深玄正握着他手腕的手,一时不知是否该要出言提醒。
谢深玄脑中仍在想着洛志极,思维一时迟缓,竟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喃喃说:“诸大人,我同你一块过去。”
诸野:“手……”
谢深玄:“手?”
谢深玄也怔怔随着诸野的动作,一块低下头,看向他正捏着的诸野的手。
谢深玄:“……”
他终于回神,吓了一跳,急忙松手,还倒退数步,而后面上方带了讪讪的笑,紧张万分道:“太……太过焦心,一时唐突。”
诸野:“我明白。”
说完这话,他便已不在多言,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直直朝外走去,谢深玄则是匆忙回眸心虚朝身边几人扫了一眼,便见赵瑜明仍在同他笑,神色与方才并无多少变化,而帕拉则是睁大了那双绿眼睛,口中喃喃低语,谢深玄竖起了耳朵去听,也只闻得极为含混的一句。
帕拉:“哇,中原人,民风好开放!”
谢深玄:“……”
谢深玄一面快步去追诸野的脚步,一面暗暗在心中想,不过牵个手罢了,怎么就算开放了?若论开放,难道不是胡人更开放吗?
可惜,他若是胡人,那大概便也不会有这般纠结,至今还在小心翼翼试探,未能有半分进展。
此事紧急,诸野的脚步很快,谢深玄转头出了学斋,便只见他遥遥的背影,快步追了片刻,方见诸野停下脚步,唤来外头两名穿着玄影卫官服的玄影卫,低声同他们说了几句什么。
谢深玄跟上前去,诸野恰与那两名玄影卫说完了话,回眸见他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劝慰他一句莫要担心,那两名玄影卫噌地便站直了身体,异口同声道:“谢大人!早上好!”
谢深玄被他们吓了一跳,将要出口的话语便又这么咽了回去,只是怔怔点头:“呃……早上好?”
两名玄影卫登时面露喜色,面上笑容万般灿烂,谢深玄很少见他人看着他笑得这么灿烂,他还是有些发怔,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两人却已拍着胸脯开始为谢深玄保证了,一人道:“谢大人,您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啦!”
另一人也点头:“您的事就是我们玄影卫的事!这名学生,半个时辰内,一定给您找到!”
谢深玄:“呃……好,那就多谢二位了。”
玄影卫甲:“不用谢!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玄影卫乙狠狠踹了他一脚,那名玄影卫立即便改了口,说:“哦!还不是一家人……没事!不是一家人也不用客气!”
谢深玄:“……”
谢深玄完全怔住了。
他可记得以往他不知骂过玄影卫几次,这些玄影卫应当都对他颇有恨意,他也从未见过玄影卫对他笑得这般灿烂,这……难道他给诸野送点吃的,就能让玄影卫有这么大改变?
诸野清了清嗓子,依旧神色冷淡,道:“不要闲聊。”
“哦,指挥使您放心,我们马上去办!”玄影卫甲扯着玄影卫乙的胳膊,要将他从此处拽走,一面大声说,“你们在此处等着便好,我们马上就带人回来!”
谢深玄:“……”
好热情,他有些扛不住。
待两人跑远了,谢深玄这才茫然回首看向身旁的诸野,疑惑不解:“今日……玄影卫是有什么喜事吗?”
诸野:“没有。”
谢深玄:“那他们怎么这么开心?”
诸野:“……”
诸野没有解释。
他皱着眉,同谢深玄做了请的手势,让谢深玄随他一块回去,而后更是干脆直接绕过了这话题,说:“回去等着吧。”
谢深玄只好跟上诸野的脚步,想了片刻,不由又去看诸野的神色,他这才发觉诸野虽同往常一般沉着脸色,可那眸中似乎压着一丝轻微的无措,显是方才那两名玄影卫的举止太过超出他的预料,令他都有些不知应当如何才好。
他们又回了学斋内,赵瑜明还等在原处,见两人回来,他方问:“人找到了?”
谢深玄:“还需要等一等。”
赵瑜明微微一笑,倒也不作答,让谢深玄在廊下坐下,一面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谢深玄只当赵瑜明这话是在劝慰自己,他也只能点头:“再等等吧。”
“我看小洛的面相,是大福之人,鸿运齐天。”赵瑜明笑吟吟说,“必然化险为夷,绝不可能会出事。”
谢深玄这才侧身看向赵瑜明,很是迟疑:“你还会相面?”
“这可是无本买卖,待我告老还乡后有大用处,当然要学一些。”赵瑜明理直气壮说道,“别说,我有天赋,看得还挺准。”
谢深玄不怎么想信他。
可赵瑜明来了兴致,凑上前来盯着谢深玄看了片刻,还掐着手指算了算,这才道:“你这面相,脾气太冲,福气太薄,一生多灾多病,大概……就是从今年开始吧。”
谢深玄颇为无言转过头去:“看了我也不会给你钱的。”
赵瑜明:“需要有命硬些的人镇一镇你。”
谢深玄挑眉:“我不信此事。”
朝中谁不知道他脾气冲?还多灾多难……他今年遇到这么多事,傻子也能就他今年的遭遇编出一句多灾多难来,什么相面算命,无非便是一张嘴看人下菜,怎么说都有道理。
赵瑜明忽而压低声音,凑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可今年红鸾星动,大概是要有结果了。”
谢深玄:“……”
赵瑜明:“命硬之人嘛,很容易寻的。”
谢深玄:“……”
“这身边不就有个最硬的吗?”赵瑜明的声音压得更低,说,“边军回来的,浑身煞气,还是天子近臣,紫微气总沾染到了几分——”
“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我回去总得和你父亲告上一状。”谢深玄依旧沉着脸色,“正经事一样不干,旁门左道倒是学了不少。”
赵瑜明倒也不气,只是笑吟吟看他,又说:“你信不信都算,反正我看今年这赌局,封河兄是赢定了。”
谢深玄:“……”
恰撞钟声起,这早上的课是要结束了,谢深玄便站起身,不再去理会赵瑜明,几步走到学斋一侧,想等着里头的学生出来,再问问这两日洛志极可否有什么异状。
赵瑜明挪了挪位置,又凑到了诸野身边去。
“诸大人,我也给您算算吧。”赵瑜明很是热切,“我看您眉目带煞——”
诸野已冷淡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信命。”
赵瑜明:“呃……您今年必然红——”
诸野跨步向前,直直朝着谢深玄走了过去。
赵瑜明觉得自己讨了个没趣,叹一口气,抬头见着兰书自学生身后挤出学斋,倒同做贼一般,提溜着衣摆就跑,那步伐飞快,远超赵瑜明所想,这么多日相处,赵瑜明都没见他身姿如此灵敏过,他不由更为惊讶,正不知这是为何,那兰书眨眼便已跑得没影了。
谢深玄被学生们围着,自然不能脱身去追兰书,当然,他也想不明白兰书究竟为何要跑,帮他代课又不是坏事,可人都跑没影了,他若是想寻他,也只能去兰书教课的甲等学斋内看一看了。
可谢深玄不想去甲等学斋,若是真要寻兰书道谢,他还是找伍正年帮忙吧。
……
学生们围着谢深玄七嘴八舌说话,谢深玄好容易才一一应上所有人的问题,又问了洛志极这几日的情况,得知洛志极这段时日极为正常,每日好好上下课,学习也很努力,只是到了昨日才提起那罗娑教的迎神会,说是这东西能真见神迹,他很是向往,很想去看一看。
于是今日告假,至今未归,也不知玄影卫是不是找到人了,谢深玄越想越觉担忧,只恨自己方才未曾随那两名玄影卫一道过去看看。
学生该去饭堂吃饭了,谢深玄没什么胃口,便和赵瑜明、诸野三人回了自己书斋内等候,那两名玄影卫倒是说话算话,不到半个时辰,他们竟真的带着洛志极回来了。
洛志极还有些发懵,显然不明白这回自己可是请假去的迎神会,怎么谢深玄还能令玄影卫来捉他,他进了书斋,还未来得及开口同谢深玄问好,谢深玄已快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紧张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方问:“没吃药吧?”
洛志极:“……啊?”
谢深玄:“那罗娑教的药是能乱吃的吗?”
洛志极茫然挠了挠脑袋。
边上玄影卫代他解释,道:“谢大人,您放心,这小子根本就没摸着罗娑教圣堂的门。”
谢深玄不由一怔,有些惊讶。
洛志极也小声说:“他们那圣堂藏得太深,我出门就迷路了。”
谢深玄:“……”
谢深玄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该说洛志极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可不论怎么说,至少人不曾出事,这便是好事,他松了手,让洛志极与那两名玄影卫先坐下喝口茶再说话,两名玄影卫却噌地便来了精神,好似谢深玄让小宋递给他们的不是什么茶水,而是天上的甘泉美酒,尝一口他们都得得道飞升。
谢深玄不明白他们的激动,可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同洛志极有关的事情,他便也不曾多问这两名玄影卫,而是先问洛志极:“你今日去了罗娑教?”
洛志极本就满心郁闷,谢深玄如此一问,他巴不得想要同谢深玄倒一倒心中的苦水,便满是委屈说:“先生,我原是想去他们的迎神会的,可出城后我便迷路了,还被条野狗从京郊追到了荒山野岭,压根找不到去罗娑教圣堂的路,险些还找不到回京的路,若不是先生你唤了人来寻我,我大概到今晚都找不回来吧。”
谢深玄:“……”
洛志极垂头丧气,哭丧着脸说:“这迎神会一月才有一回,这回错过了,我大概又得要等上一个月了。”
谢深玄迟疑:“……又?”
洛志极委屈点头:“年前我就想去,可没回都要出点什么事,到现在我还没去过呢。”
谢深玄:“……”
“听闻罗娑教的迎神会上会发放神丹,特别灵验,吃过的人都能往神界一游。”洛志极深深叹气,“信念诚挚之人能入内堂,内堂发放的神丹,用了还能在神界受封,能见七十二天妃,与诸神畅谈,我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个机会,可到现在也没拿到他们的神丹。”
后头的话,谢深玄已懒得去听了。
他本就不信神佛,洛志极的遗憾对他而言当然算不得什么,他只是满心感慨,想着方才赵瑜明同他说洛志极这人面相极好洪福齐天的话语,觉得至少这一回赵瑜明算是说对了,这小子的运气好得有些夸张,罗娑教明摆着有问题,他竟然次次都能避过,至今也不曾拿到那什么奇怪的药丸。
眼见洛志极还要念叨,谢深玄微微抬手,令他稍后再说此事,一面道:“以后这罗娑教,还是不要去了。”
洛志极一愣,反问:“为什么啊?”
此事玄影卫尚在调查,谢深玄不知自己能不能多说,他回眸看了诸野一眼,却见诸野双眉紧蹙,像是从洛志极方才的话语中听到了什么极为了不得的东西一般,谢深玄不说话了,他便开口询问,道:“你……进了他们的内堂?”
洛志极点头,说:“第一天就进去了。”
后头正美滋滋喝茶的玄影卫手一颤,险些将杯子打翻,诸野也有些惊讶,问:“你是汉人,他们第一日便能让你加入内堂?”
“第一日过去时,见着了他们的教主。”洛志极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奇事,“闲谈了几句,他觉得我很有成仙的天赋,便介绍我给了一名堂主。”
诸野:“……”
“那堂主同我聊了一下午,也觉得我看着便能成仙,托我办了两件事,便许我进了内堂。”说到此处,洛志极不由又叹气,“那时他同我说了内堂神丹的功效,我满心向往,他让我到迎神会时便去尝一尝,可谁能想几个月过去了,我到现在还没尝到那神丹呢。”
谢深玄:“此事还是不尝为好——”
后头那玄影卫万般震惊:“三个月了,我还没能成功加入内堂呢!”
谢深玄:“啊?”
洛志极一愣:“啊?这是什么稀罕事吗?”
玄影卫:“……”
玄影卫眼含热泪,可怜兮兮看向诸野。
诸野先前查过谢深玄的学生,心知洛志极对京中教派极为热络,只要能同求仙问道沾边,他便能有十分的兴致,可再要往细处,他倒确实没去细查,虽知洛志极进了不少教派,却并不知他在里头到底是普通信众,还是什么内堂信徒,如今听洛志极提起,方才发觉此事似乎有些不太简单。
仔细想来,他记得而今唐练费尽心思想要钻进的那几个古诡教派,洛志极好像都有涉入,若是罗娑教他能轻易便成为内堂教徒,其他教派或许也有希望。
洛志极却还在唉声叹气,说:“我运气真差。”
谢深玄欲言又止。
洛志极:“无论我进了什么教派,想要成仙,却总差临门一脚。”
诸野忽而开口,问:“都是什么教派?”
洛志极垂头丧气报了几个名字,每说一个,谢深玄便见后头那名玄影卫的脸色变得难看一点,待洛志极说完,他几乎满眼泪光,似乎对自己的未来都产生了莫大的怀疑。
谢深玄不明所以,只能低声去问诸野,诸野叹了口气,答:“都是□□。”
谢深玄:“……”
诸野又说:“其中几个,唐练费尽心思都难以安插进人手,他那么轻易就进去了。”
谢深玄:“……”
诸野:“我觉得他很有当玄影卫的天赋。”
谢深玄惊讶看了诸野一眼,用力摇头,恨不得将诸野这想法断绝,且不说其他,玄影卫那般危险,他怎么也不可能令自己的学生去涉险,可好在诸野似乎也就是说说而已,并未较真,谢深玄却又想,洛志极的运气是真的好,他一气加入了这么多诸野口中的“□□”,竟到现在都不曾出事。
可运气一事,绝不能长久依托,洛志极往后若是还总是与那些□□来往,总有出事的时候,谢深玄便特意问了诸野,京中可还有什么不能接触的教派,最好列一张单子交给洛志极,这小子往后若是再想求神拜佛,千万避开这些教派才好。
那两名玄影卫,神色恍惚双目放空带着洛志极去开单子了,谢深玄总算安了心,小宋这才为他们去准备了午膳,几人还未闲谈上半句,伍正年又来了。
他听谢深玄终于康复,很是激动,张口便说:“谢兄,你若是再不来,明日出游踏青,你可就真要错过了。”
谢深玄这几日养病,将日子过得有些混了,他虽还记得伍正年曾提过要去踏青一事,却已忘了那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如今听伍正年说到是明日,他还有些惊讶,怔了片刻,却又先看向身旁的诸野,忍不住问:“诸大人,您今日休息,那明日这踏青,您还能去吗?”
诸野却说:“湖边风大,你方才病愈……”
谢深玄:“多穿两件衣服便好,不碍事。”
诸野:“……”
“而今都快要入夏了,白日过去,能有多冷?”谢深玄想了想,又说,“这几日在家中闷得太久,也该出去逛逛。”
诸野:“好,我去。”
伍正年面上登时便带了笑,他乐呵呵说:“我就知道,谢兄邀请,诸大人不可能不来。”
谢深玄颇不自在咳嗽了一声,再看一旁美滋滋忙着吃饭的赵瑜明,想着这段时日多亏赵瑜明帮助,他是该好好谢一谢赵瑜明,谢深玄便问:“瑜明,明日踏青,你也来看看?”
赵瑜明摆手:“我明日便要上值了,哪有功夫去踏青。”
谢深玄又想起那行动颇为怪异的兰书,他虽不知此人为何见着他便要跑,可若要道谢,踏青倒是个好机会,他便问伍正年:“这踏青……甲等学斋的兰书先生去吗?”
“他每年都不来的。”伍正年叹口气,露出些无奈之色,“兰书性格孤僻,无论什么活动,他都绝不会来参加。”
谢深玄:“我原是想找他道个谢——”
伍正年:“别想了,找不到的。”
谢深玄:“……”
“下课之后他人就不见了,他学生都不一定找得到他。”伍正年摸摸下巴,“我总觉得他大概是学过哪种神仙遁术,否则一个人怎么能溜得那样快,还不让人有半点觉察。”
谢深玄听得遁术二字,来了些兴趣,好奇看了诸野一眼,诸野却摇了摇头,说:“他不会。”
伍正年:“那他为何——”
诸野:“应当只是怕人。”
谢深玄皱眉:“他看到我就跑,也是因为怕人?”
“不清楚。”诸野说,“若想知道,只能问他。”
谢深玄:“……”
谢深玄却想,若这兰书真有诸野所说的那般怕人,那他还来太学中当先生,未免也有些太过努力了,倒也不知这人究竟是如何想的。
只是他若找不到人,那便难以同兰书道谢,这倒令他觉得有些难受,毕竟他就算想令人备礼,送礼时也得找到兰书再说,他只得看看诸野,又觉得此事请诸野帮忙实在有些小题大做,毕竟到最后,诸野大概也是要请玄影卫助他,他总不能为了向人道谢,便借用玄影卫的力量——
不,谢深玄觉得自己越发堕落了。
以往他光是想一想请玄影卫办事,便觉得这是公器私用,是用职务之便来行自己的私欲,他如今他怎么就忘了此事,如此理直气壮令玄影卫帮忙,助他找回了学生,至今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谢深玄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皱眉看向诸野,小声问:“我请你帮忙找学生,你调了玄影卫……这不是公器私用吗?”
诸野:“……”
诸野张了张唇,没有说话。
今日那两名玄影卫可穿着官服,还是有事来太学寻诸野时被诸野逮住帮忙的,这回他们总不能找什么下值自愿帮忙的借口,诸野就是找了玄影卫来帮谢深玄捉学生,公器私用四字说起来或许有些过分,但却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谢深玄又小声说:“这我得写折子骂你吧。”
诸野:“……”
片刻后,诸野点了点头。
谢深玄怔然看着诸野,想着这天下怎么还会有人喜欢讨骂,他这么说话,诸野就不知道稍微服服软,同他说句好话,他兴趣便会略过此事,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皇上也说了,他在太学有什么事便找诸野,诸野能为他解决一切后顾之忧,这话语中可有无数漏洞可以钻,既……既然此人是诸野,那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也没什么问题。
可诸野却低声说:“你写折子骂吧。”
谢深玄不由也低声回敬:“你这人怎么还讨骂。”
诸野道:“若是你,没关系。”
谢深玄一句话噎住,不知为何,诸野只是以极平淡的语调,说了一句十分普通的话,他却莫名觉得脸热,好似连耳根都在发烧,他靠得离诸野太近,他不希望诸野发现他的异样,便也只是含混嘟哝一句:“反正如今我也不在都察院了。”
诸野显然没有听清:“什么?”
“我现在是个太学先生。”谢深玄小小声说道,“我只需教书育人便好了。”
诸野:“……”
“折子谁爱写谁写去。”谢深玄这才板着脸,略微提了些音量,“反正今日我不会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