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麟的眼中, 依旧带着对谢深玄的深深敬仰。
他听完谢深玄说的话,竟也学着谢深玄的语气,跟着一道夸赞谢深玄, 道:“先生说得对!像先生这样好看的人,就该乘马车!”
话音未落, 谢深玄眼角余光已瞥见诸野微微侧身, 那锋眉一挑, 似是有些不悦,而傻乐着的裴麟见着诸野这神色,竟不由打了个寒颤, 面上多了几分对诸野的惧意,飞快改口, 道:“诸大人这么强的人,也该乘马车!”
谢深玄:“……”
诸野:“……”
谢深玄叹了口气, 他看裴麟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几乎不敢想诸野在长宁军中时, 究竟给裴麟留下了怎么样的心理阴影,才能令裴麟如这般乖巧听话。
他们来不及再多谈,午课的撞钟声已经响起,谢深玄便朝裴麟与赵玉光挥了挥手,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去上课吧。”
裴麟立即点头,迈着快乐兴奋的步伐, 朝学斋之内跑,反倒是赵玉光踌躇不定, 往回走了几步,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仿若下定决心一般,再度朝着谢深玄与诸野走过来。
谢深玄有些惊讶,他看赵玉光正不住发抖,以为赵玉光在裴麟面前不好拒绝此事,待裴麟回去了才要来拒绝,他当然也只好耐心询问,道:“玉光?怎么了?”
赵玉光还是有些紧张,他像是不敢大声言语,只是紧张嗫嚅:“谢谢先生。”
谢深玄一怔:“什么?”
赵玉光已同他一揖,像是在与他道谢,而后转头便跑,要去追上裴麟的步伐,只是他身形肥胖,跑动于他实在有些艰难,他又不希望自己跑动时发出太大的声响,于是他迈出的步子只是细小的碎步,令这笨重小跑的背影看起来简直有说不出的滑稽。
谢深玄望着他离去,沉默片刻,还未开口说话,小宋忽而小声感慨,道:“玉光少爷真是好孩子。”
谢深玄:“……”
这一句话倒是戳中了谢深玄的心声,赵玉光的确是个好孩子,又总是那般怯懦胆小的模样,越发令他心疼,也因如此,他只消一想起其余学斋的学生曾误以为他家贫而欺负过他,他便有些说不出的揪心难过。
他很想同诸野问一问那几个欺负赵玉光的学生名字,可他也知道,此事说了也没有用处,那些世家子弟十之八/九都是如此,他当初在太学便明白了,入朝之后更是深有体会,皇上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轻易动他们为官的父母,他们也因此而越发肆无忌惮,横行无忌。
至于这学斋内的先生们,前几日谢深玄便已看清了,那大多都是同汪退之差不多的玩意,“家境贫寒”的赵玉光同这些大少爷们起了冲突,他们怎么也不可能会来帮助赵玉光。
到最后,谢深玄也只能叹气,想,还好如今赵玉光进了他的学斋,已是他的学生了。
他这人最擅拉偏架,若是那些人再敢来招惹赵玉光,他一定能让他们明白,什么才是护短的极限。
……
太学内的撞钟声早已响起,谢深玄也是时候该回去上课了。
他回过身,见诸野还站在他身侧,他便同诸野行礼告辞,以免失礼又要令诸野计较。
谢深玄:“诸大人,我先过去了。”
诸野冷淡回应:“嗯。”
谢深玄往学斋内走了几步,诸野竟也上前跟从,随着他的脚步,朝学斋内走了些距离。
谢深玄顿住脚步,迟疑回首,看向诸野:“诸大人,您还有事?”
诸野:“没有。”
谢深玄:“今日没有武科课程。”
确切说,是年初那小试之前,都没有任何武科课程。
诸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谢深玄:“那您——”
诸野:“没事。”
若无正事,只是闲谈,那诸野向来惜字如金,谢深玄也不想过多追问,只好当做无事发生,他顶着诸野的目光,硬着头皮朝回走,想诸野大概是闲着没事,所以才想跟过来看看,玄影卫都是如此,他们把持着朝中无数机密,若不是这般闲着四处窥探,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八卦。
他回了学斋,照常给学生们上课,待课至一半,他无意抬首看向学斋之外,一眼便见诸野竟还在外头院中,正倚在长廊之下,沉默不言朝着学斋内看。
谢深玄不知他已在外站了多久,也不知诸野究竟在看些什么,他只觉得紧张。
大概是多年在朝中养成的习惯,玄影卫在外久待,这总不像是好事,谢深玄咽下一口唾沫,润了润喉舌,觉得自己连讲课时的声调都有些轻微颤抖,他不知该不该找些借口,请诸野离开,再朝外一看——诸野竟也正在看着他。
不仅如此,那本深灰封皮的小册子又在诸野手中出现了,诸野显是已在上头写了好一会儿,见谢深玄朝他看来,他竟然也不避不闪,只是垂下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小册。
谢深玄倒吸了口气,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又做错了什么事,才值得诸野在这册子上记录。
这一日天色本就有些阴沉,而今更是下起了小雨,学斋之内昏暗了许多,谢深玄越发觉得心惊胆寒,这课他是上不下去了,正巧学内撞钟声起,午后课程之中还有一次休息,他便朝学生们挥挥手,令学生们稍稍歇息片刻,自己则迟疑抬首,再看向学斋之外。
外头雨势转大,诸野竟还站在廊下吹风,似是一点也不在乎此事,而有诸野这一名“煞星”在外,学生们没有一人敢离开学斋去院中玩耍,众人仍旧正襟危坐,谢深玄忍不住叹了口气,想起了诸野前几日所受的伤。
他不是大夫,不知道诸野的伤情究竟如何,可就算如此,他多少也有些常识,知道受伤之人不该吹风着凉,更不该在那外头淋雨。
谢深玄抬起眼,见已有不少雨点溅进了屋檐之下来,诸野的衣摆已被沾湿了一截,令他忍不住皱眉,哪怕诸野手中还拿着那记载他诸多“罪行”的小册子,他却还是壮着胆子朝外走了过去。
他方踏出门,便见诸野微微一顿,似是有些惊慌,飞速将那小册子收入怀中,而后方抬眼以万般平静的神色看向他。
谢深玄站在学斋门旁,迟疑片刻,再叹口气,迈步跨入院中,朝院中对面那侧的长廊走去。
“诸大人。”他抬手遮挡雨滴,一面道,“这雨这么大——”
诸野:“……”
诸野忽而迈步跨过长廊,动作迅速,直朝他冲来。
如此动作,着实吓了谢深玄一跳,他记得上一回诸野动作突兀时,还是他们在画舫之上遇刺,他的身后有危险。他当然下意识僵在原地,不知是应当逃跑还是停在原处不动时,诸野已到了他身侧。
谢深玄仍旧僵着不敢动弹,他咽下一口唾沫,不知所措道:“诸……诸大人?”
诸野抬起手,挡在他额前,为他遮挡那越发变大的雨滴,却依旧板着脸,神色冰寒冷淡,道:“下雨了。”
谢深玄:“……啊?”
诸野:“你方伤愈,不该淋雨。”
谢深玄:“……”
诸野:“回去。”
他说的分明是对谢深玄的关心之语,可却偏要用上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调,令谢深玄不由有些怔愣,呆呆抬首注视着诸野的面容,诸野却是等不下去了,他道了一句“失礼”,握住了谢深玄的手腕,一手为谢深玄遮挡天上飘过来的雨丝,一面将谢深玄扯回学斋之内,而后方才觉得满意。
谢深玄回了神,迟疑道:“诸大人,你……”
诸野已退了一步,似是想要重回到那廊下去。
谢深玄便想,他若是有疑惑,此时不说怕是便来不及了,他着急开口,匆匆道:“诸大人,您一直在那廊下……”
诸野顿住脚步。
谢深玄:“是还有什么事吗?”
片刻停顿之后,诸野轻声开口:“并无。”
谢深玄:“那你……”
外头的雨似乎更大了,不少雨丝飘入学斋,学生们匆匆关窗,诸野却依旧站在学斋门旁,似是对外头这雨毫不在意,谢深玄却免不了蹙眉,心中多了一股无名的愠怒,只觉诸野是真的一点也不顾自己的身体,伤后这几日来,他几乎事事都在逞强。
谢深玄自己停下自己的话语,略有些轻恼地抓住诸野的胳膊,将诸野朝学斋内扯了几步,到那雨点溅不着的地方,方深吸了口气,却再难忍住语调中的怒意,直白道:“啧,玄影卫是留不住你吗?”
诸野:“……”
他二人本就在学斋内说话,学生们可都在座位上好奇望着他们,谢深玄如此不客气的一句话出口,柳辞宇与林蒲头上噌地便飘出了一行大字,连内容都极为统一。
「哇,了不起的谢深玄!」
谢深玄瞥了他们一眼,见除他二人外,裴麟正襟危坐不敢多看,赵玉光吓得要死,帕拉满脸迷茫,十分费劲听着他们说话,陆停晖和洛志极没有兴趣,反倒是叶黛霜,只如什么都不曾听见一般,正默默提笔写着什么。
可谢深玄想,他同诸野的谈话本就没有秘密,他可没必要避开学生,他便仍是挑眉看着诸野,等着诸野接下来的回复。烟善汀
诸野艰难道:“……我受伤了,今日病休。”
谢深玄:“你还知道你受伤了啊?”
诸野:“……”
谢深玄啧舌:“还病休呢,也不见你休啊?”
诸野:“……”
谢深玄:“回去回去,回家睡觉。”
诸野:“我不困。”
谢深玄:“……”
他皱起眉,盯着诸野认真打量。
他不明白诸野执着留在此处的理由,他只知道自己极不喜欢诸野的逞强,更不用说有个诸野这样的人在这儿盯他上课,实在令他心神不宁,他巴不得赶诸野回去歇息,便有些抑不住自己语调中的尖锐,道:“就你这眼眶黑的,还不困呢?”
诸野:“……”
谢深玄早上就注意到了,大抵是因为赵瑜明所说的彻查京中教派一事,诸野应当有段时日不曾好好休息过了,眼下略有青灰,精神也不太好,若是平常便也罢了,如今诸野身上带伤,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
他看诸野还想辩解,忍不住又摆了摆手,道:“不要废话。”
诸野:“……”
“别没事在这儿站着。”谢深玄小声嘟囔,“不困就去发展发展兴趣爱好,你这人怎么就这么闲呢……”
诸野:“我……”
谢深玄:“走吧,诸大人。”
诸野:“我没有……”
谢深玄:“嗯?”
诸野:“……”
二人目光相对,这回谢深玄倒是没有退缩,而是直迎上诸野的目光,片刻之后,诸野大概是放弃了,他点了点头,同意从此处离开,而后便一言不发直接朝外走去,压根没想着外头还在下雨,他这样出去,是必然要淋到雨的。
谢深玄深吸了口气,越发觉得玄影卫不可理喻……不,是习武之人都不可理喻,占着自己的身体好,好像压根不把受伤当回事。
谢深玄忍不住怒意:“诸野。”
诸野停下脚步。
谢深玄:“拿把伞。”
诸野:“……”
谢深玄瞥了边上看热闹的小宋一眼,小宋立即会意,急忙将他们带来此处的伞递给诸野,诸野沉默接过,而后不曾再有半句言语,撑伞踏入院中,很快便消失在那长廊一侧,像是离开了学斋。
谢深玄这才叹了口气,想,诸野应当不是傻子,只要他不在此处留着,总该知道找个没雨的地方歇息,想到此处,他回过目光,望向学斋之内的学生们,却见学生们头上漂浮的红字,好像变得更多了。
柳辞宇:「谢深玄功力深厚……」
林蒲:「哇,好强,好崇拜他!」
裴麟:「先生连诸大哥都不怕!」
叶黛霜:「嗯嗯,有意思,万人唾骂的谢先生,与朝野惧怕的指挥使」
谢深玄:“……”
谢深玄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自己额角抽痛,他这古怪能力似乎越发有些跑偏,若说他原来还仅是能看见他人辱骂他的言语的话,近来却已不仅是如此了,好像只要他人心中想法同他有所关联,他便能在他们头上看见。
他很担忧。
长久以往,也不知这能力究竟要去往何方,若是直言,他不觉得这是好事,那些消息纷杂,他越看越觉得眼晕,时间一长,还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他摇摇头,勉强定下心神,正巧听见学内撞钟声响,他便朝学生们拍了拍手,道:“上课吧。”
-
谢深玄讲了一日课,待到放课之时,只觉心神疲倦。
今日学生听课倒比第一日要认真,可大抵是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一整日只由他一人来授课,他的身体便有些撑不住了。
放课之后,学生们纷纷同他告辞,谢深玄倒还留在学斋内,心中想着这两日他所见的境况,他想,其余学生倒是还好,可裴麟与帕拉两人必须得好好揪出来补一补,最好每日学生们下课之后再令这两人单独留下,哪怕他二人并不会因终试不合格而从太学内被驱离,可到年末之时,他们至少也该能够识文断字了吧?
要求裴麟如此,当然简单,谢深玄觉得如今自己无论要裴麟去做什么,他都会认真执行,可帕拉如何,谢深玄却有些不太清楚。
他觉得自己或许应当同帕拉私下谈一谈,而此事不该继续往后拖延,毕竟终试前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他可没那么多时间来随意浪费。
帕拉住在太学生的学舍之内,裴麟则在将军府中,谢深玄便先拦住将要离开的裴麟,同他说了此事,令他以后每日多留下来一会儿,他想为他与帕拉二人开开小课。
“你与帕拉二人,实在很有天赋。”谢深玄说道,“我总不能看着好苗子荒废在此处。”
裴麟:“!!!”
不出他所料,裴麟毫不犹豫便应下此事,甚至热情万分要指引谢深玄前往帕拉的学舍。他在前引路,其余太学生四处避闪,谢深玄一路看去,大多学生的头上都顶着对他的不满与惧怕,毕竟依照那学生名录所说,而今太学内的学生大多都是官宦子弟,在这朝中,又没有几个为官之人是不讨厌他的……
谢深玄能够理解,或者说,癸等学斋内的学生竟然不讨厌他,这才让他觉得惊奇。
当初谢深玄在太学就读时,也曾在学舍内住过一段时日,此处变化不大,他还算熟悉,他记得那时候学舍是两至三人住在一块,他便问裴麟:“帕拉同谁住在一起?”
裴麟答:“前几日还是洛志极。”闫姗町
谢深玄:“……前几日?”
裴麟:“呃……”
裴麟挠了挠头,像是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谢深玄的问题。
正巧他们已到了帕拉与洛志极二人的学舍外,裴麟急忙便去敲门,倒像是刻意忽略了谢深玄的问题,谢深玄也只好暂先压下这困惑,抬首朝那学舍看去。
他们不过等了片刻,那房门很快便从内拉开,帕拉探头往外一看,面上霎时带了笑,道:“谢先孙!”
谢深玄也同他笑了笑,还来不及回答,便嗅见一股如同走水一般呛人的烟味自那学舍之内飘来,他不由掩面咳嗽了几声,再蹙眉朝帕拉身后看去,一眼便见着屋中摆着的长桌,上头没有半本书册,却摆满了无数神像,从谢深玄略有所知的中原教派,到他从未见过的古怪神像,应有尽有,他甚至还觉得自己似乎在那堆神像中瞥见了一只多头扭曲的怪物。
那呛人的气味,便是从神像前的香炉内飘来的。
这气味闻起来可不像是香烛,谢深玄被呛得又咳嗽了几句,帕拉这才回首看了看那桌案与神像,恍然大悟回过神,要为谢深玄解释。
“哦!”帕拉点头,道,“先孙,介些是叽叽的收藏。”
谢深玄:“……谁?”
帕拉:“糯叽叽。”
谢深玄:“……”
帕拉的汉话说得实在太差,可他竟然还是听明白了帕拉的意思。
这些神像,竟然都是洛志极的收藏?
他想了想伍正年与诸野二人对癸等学斋内学生的介绍,他二人似乎都将重点放在了裴麟、赵玉光与帕拉三人身上,其余人均是一句话带过,以至于谢深玄总以为学生们的问题只出在三人身上,可事情显然并非他所想,说实话,只要朝这学舍内看一眼便能发觉,这个洛志极……恐怕也不简单。
帕拉将学舍的窗户统统打开透气,邀请谢深玄进来小坐,谢深玄迈步踏入帕拉与洛志极二人的学舍,一面下意识一眼扫过屋中,好以此尽快摸清这两名学生的性格。
帕拉的床头堆满了各类书册,摆在外侧的好几本都同汉话学习有关联,帕拉的学习很努力,当然,这一点他已能从这几日课中看出来,几乎每日他到学斋内来时,帕拉都在努力诵读课文,每次上课他也都极为认真听讲,可同样,从帕拉的神情看来,谢深玄觉得,他大概……一堂课也没有听懂。
洛志极的床榻在屋中另一角,他床头的桌案上堆满了书册,有几本无处放置的书册甚至只能堆放在地面,可那显然并非是太学内所用的课本,谢深玄只瞥了一眼,看见好几本书册上的名字,均与现在京中流行的教派有关,再想想第一日他来太学授课时,洛志极分明在同林蒲与柳辞宇二人兜售护符,他自己身上还挂满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看起来似乎都同那些宗教有关联。
谢深玄总算深吸了口气,有些摸清了这洛志极的性格。
“先孙,糯叽叽出去了。”帕拉认真说道,“他有点事。”
谢深玄略有不祥预感:“……什么事?”
帕拉:“去和仙师握手。”
谢深玄:“……”
谢深玄想,不论怎么说,这都只是洛志极自己私下的喜好,这几日他授课时,洛志极听课还算认真,他的喜好应当没有影响他太多,他私下如何,谢深玄不该多管,他便看向帕拉,道:“帕拉,我今日来此,是有事要来寻你的。”
帕拉对他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谢深玄道:“这几日我想过,你与裴麟二人基础不佳,或许需要另开小课,为你二人补漏。”
帕拉又眨了眨他的大眼睛。
谢深玄道:“当然,此事需得你同意。”
帕拉:“嗯……”
谢深玄:“若无意见,往后午后放课,你二人留在学斋中等我便好。”
帕拉:“……”
帕拉终于忍不住扭过头,看向了裴麟,目光中带着清澈的疑惑,紧张小声问:“那个……先孙嗦……”
裴麟:“以后晚上留下来上课。”
帕拉:“哦!米有问题!先孙放心!”
谢深玄:“……”
谢深玄这才意识到另外一个大问题。
裴麟只是不会写字,帕拉却好像连汉话都听不太懂。
他同帕拉说话,要格外注意用词,有多直白说多直白,绝不可委婉,也不能乱用典故,否则帕拉就可能会听不懂。
他心情复杂,可这烂摊子他都已经接下了,叹气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他得直面眼前的困难。
如今裴麟对学习有极大的热情,而帕拉又极为刻苦努力,若他愿意多花些时间为二人授课,他相信二人的进步,必然会远超他所想。
事情已经说完了,谢深玄没必要继续在此多留,他主动二人道别,道:“那明日再会吧。”
帕拉不住点头:“蟹蟹先孙!先孙明天见!”
裴麟却跟上谢深玄的脚步,说:“先生,我们同路,我送您回去吧。”
他对谢深玄笑出一口白牙,眉眼中满是诚挚,这几日来,谢深玄对他的夸赞,已令他对谢深玄的喜爱达到了至高之点,将军府与谢府都在官邸附近,他想也不想便口出此言,谢深玄原想顺路,便也没有拒绝,只是道:“倒不必送我,同路回去便好。”
裴麟用力点头,开开心心走在谢深玄身旁,一面大声道:“先生!我想过了!”
谢深玄问:“怎么?”
“待我将名字写好之后,先生可否再为我写几个字,我想好好学一学!”裴麟挠了挠脑袋,又说,“先生的字好看,我喜欢先生的字!”
这不是什么难事,谢深玄自然点头答应,他二人又闲聊了数句,将到太学之外时,便见外头的雨转大了。
裴麟白日是骑马来此,外头的雨这么大,若还要骑马,只怕会有些不便,谢深玄正要问裴麟是否要乘他的马车一道回去,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那未曾点灯的长廊之下倚靠着一人——诸野不知为何正靠在这个地方,像是正等着他们。
这么久没见到诸野,谢深玄以为诸野早都已经回去了,他不免有些惊讶,迟疑片刻,方才询问:“诸大人,您还没回去?”
诸野这才站直身体,将谢深玄方才令小宋给他的油纸伞立起,神色依旧万般平静,将那纸伞递到谢深玄面前,道:“还伞。”
谢深玄:“……”
谢深玄不由看了看外头的雨。
如今雨势正大,若不撑伞,还无蓑衣,只怕踏入雨中顷刻便要变作落汤鸡,而他去看诸野,诸野手边仅有他方才递给诸野的伞,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避雨之物,那也就是说,他此时若是真将伞还给了谢深玄,他今日怕是就要淋雨回去了。
谢深玄不由倒吸了口气。
“这么大雨,你还伞?”他小声嘟囔,“你这人没疯吧。”
诸野:“……”
裴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