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至五更,天光乍破,东边儿朦朦的夜空似是被撕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泛着红的光芒好似争抢着钻出来。

  奉天殿上已经站满了朝臣,白玉阶梯上,皇帝赵氓之病歪歪的靠在龙椅上,神色是止不住的萎靡。

  百官之首站着一位身材修长,容貌俊逸,眉目精致的青年,他身上那明黄色四爪金龙服直接说明了他的身份:当朝太子赵霜酒。

  朝会刚开始不久,诸位大臣们已经七嘴八舌的争论起来了,赵氓之耷拉着眼睑,一点儿也提不起任何精神。而赵霜酒则是眉眼淡漠,波澜不惊的看着那些大臣们唾沫横飞。

  就在气氛愈发紧张的时候,突然从宫门口由远及近传来一声高昂悠扬的呼声:“边关大捷~~~”

  这四个字宛如落入水面的大石,顿时掀起层层波澜。

  而原本冷漠淡然的赵霜酒双眼微睁,脸上闪过一丝激动,倏然转身,死死的盯着传报官手中的捷报。

  传报官刚跪下,一脸激动,正要汇报的时候,赵霜酒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催促:“将捷报拿给孤。”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奉天殿倏然静了下来,偌大的宫殿几乎落针可闻。要知道,赵霜酒此举可是大不敬!皇帝还在龙椅上坐着,他就敢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直接越过皇帝,要求第一个看战报!

  虽然众臣都心知肚明:太子赵霜酒已然把持朝政,将至高之权尽收囊中。但不管怎么说,只要皇帝还没死,那他就只能忍着,扮演一个忠君爱父之子。谁曾想,仅是因为一封战报,他自己就将那副至孝的皮给撕了下来。

  但有那心思灵活之人,已经想到缘由了。因为带兵出征之人,乃是太子挚友,前镇远将军长子:江韶。

  当初太子独断专行,力排众议也要让江韶顶着罪臣之子的名头带领三十万大军抵抗匈奴,由此就可看出二人感情非同一般。

  只是没想到,仅一份战报,就能破了太子那深沉的城府。

  满朝文武全都因为赵霜酒这一句话心悸不已,不少人甚至偷偷去看玉龙台阶上病歪歪的赵氓之。赵氓之迟钝的睁开混沌又浑浊的双眼,先是看了一眼众臣的反应,才艰难开口,用干涩粗噶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呈给......太子吧。”

  说完,不理会众臣心中的想法,再度闭上了眼睛。他此法也是无奈之举,如今已然成了这幅样子,若再不放权,谁都不敢保证赵霜酒会不会弑君杀父。为了自己最后这段日子能好过点儿,赵氓之非常识时务。

  赵霜酒接过呈上来的捷报,匆忙打开。

  只有短短数句话:前镇远将军之子江韶率领三十万大军大败匈奴,匈奴不敌,俯首称臣,即日递交受降文书。

  然而,赵霜酒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又看到后面还有几个小字:江韶 战死。

  赵霜酒倏然双眼大睁,脸色瞬间变得死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手中那张薄薄的纸在此刻仿佛有千斤之重。

  不少人都在偷偷观察着赵霜酒,见他如此神情,大家心中不免开始恐慌,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兵部尚书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太子殿下……不,不知边关情况如何?传报官不是说大捷么……”

  赵霜酒并没有理会,此时的他满眼皆是不敢置信。

  他剧烈的颤抖着,仔细查看手中的信笺,心中一度怀疑这一切都只是别人给他设计的一场骗局。

  可惜不是……

  信笺的最后盖着清晰的官印!

  加盖官印,必定情况属实!

  赵霜酒眼前瞬间开始一阵阵的发黑,仿佛无数狰狞的黑手咆哮着扑向了他。心头无以复加的恐惧让他极尽昏厥。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坠入冰窟一般,冷极了。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他原本淡漠的神色早已扭曲,通红的双眼似是染上了血一般殷红。

  他踉跄着一把抓住传报官的衣领,声音阴鸷: “胆敢传报假的战报!孤要诛你九族!”

  传报官浑身一僵,惊恐失色拼命的解释:“殿下冤枉啊!捷报是臣亲眼看着苗将军亲手所写,并亲自盖上将军大印。这一路臣贴身保管丝毫不敢懈怠!捷报千真万确啊!!”

  “胡说八道!”赵霜酒的脸色变得愈发惨白,眼神也更加疯狂,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暴戾:“江韶绝不可能战死!捷报上却说他死了!必定有假!你在骗孤!你在咒他!孤要杀了你!杀了你!”

  传报官听到赵霜酒的话,跪在地上用力磕头,声音惊惧带着哭腔:“殿下!捷报是真的!江将军真的死了!下官不敢蒙蔽圣听,此事万确!求殿下饶命啊!”

  ‘嚓’的一声,是赵霜酒一把抽出了旁边侍卫身上的佩刀。

  他死白着脸,血红的眼,宛如地狱里爬出来吃人的恶魔,他嗜血的看着传报官。

  “你还敢咒他!孤即刻就斩了你!”说着,赵霜酒举起刀就要朝传报官劈过去。

  文武百官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七手八脚的拦住赵霜酒:“殿下!冷静……”

  赵霜酒被人拦住挣脱不开,而他原本死白的脸色慢慢变得血红,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大臣还要再劝,结果‘噗’的一下,赵霜酒竟然当场口吐鲜血。

  鲜红的血迹将他手中的捷报染红,他再也无力握刀。

  当啷一声’,利刃从他手中滑落,与此同时,他的身子也跟着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而那张染血的捷报始终被他死死的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