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三流甜心>第175章

  九月中下旬的天气热度未退,烈日炎炎,一轮火炉挂在天上,灼得地面烟气蒙蒙,操场的塑胶地面仿佛要被晒化。军训开始的第三天就有人受不住晕倒,被教官抬到了休息室。

  靠近操场中心的一个方队整齐地列好,新生被自家教官训出了门道,已经比一开始东倒西歪乱七八糟的阵列要规矩许多,每个人穿戴严整,脸颊被晒得发红,额头的汗沾湿了发丝和帽檐,顺着边角滑到脖颈,泛起痒意也没有人敢挠一下。教官绕着队列检查站姿,神色严肃地摆正手耷下来的人,除此之外,鸦雀无声。

  新生得先训练两周,老生已经开始上课。似乎有谁在操场边缘架起了简易摊位售卖各种小零食和饮料。一层层摞好的箱子边围着一圈女生,叽叽喳喳地在说什么,被围在中心的人看不清面容,沉默着重复收钱、给东西的动作。

  一滴汗顺着发烫的面颊滑至唇边,元璀克制住了擦掉的念头,军姿站得如同标杆,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忽地,几个下了课路过操场的老生从摊位边走过来,啧啧感叹地看着这群可怜的新生,手里拿着冰淇淋和饮料,路过时就像在看风景,顺带追忆自己当时被折磨的日子。

  孙廖看着有学长穿着背心短裤在他眼前停下,欠揍地吃起了西瓜,不由得喉结滚动了一瞬,听着对方“唰啦唰啦”啃瓜的声音,干燥的喉间更渴了。

  “唰啦唰啦。”

  军训男生的喉结都动了动,有的人竖起了耳朵。

  “唰啦……”

  有人的拳头捏紧了。

  学长吃得慢悠悠的,最后打了个饱嗝。

  “真爽。”

  “……”

  元璀的拳头硬了。

  学长得意地溜达了过去。

  如有感知,教官看了眼时间,沉声道:“休息十分钟。”

  军训的人群瞬间软下来,有人直接爆出一声“盘他”!

  男生们纷纷捋起袖子,拖着绵软的腿,离弦的箭般呼啦啦地冲上去,四面包抄来不及逃跑的吃瓜学长。元璀混在人群里,热火朝天地搭了把手,看着一堆新生将那个“哎哎”叫唤的学长按在足球架上阿鲁巴。

  从头到尾好一番蹂躏,让已经躲在林荫下的女生们不忍直视,扑哧笑着捂脸。

  元璀这边的男生闹完了,挨着绿荫,一个个如同翻倒的多米诺骨牌,躺得四仰八叉,大口喘气。孙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骨碌爬起来,艰难地从衣服里扒拉出一张照片,如同求神拜佛般恭敬地对纸片行了个大礼。

  元璀转头道:“他在干吗?”

  孙廖身侧的男生也有几个跟着拜了拜,无比虔诚。

  苗安扑哧一笑,扇着风道:“在拜雨神呢。”军训一旦下雨就会换到室内,可惜每年军训基本都是无风无雨的晴天。

  元璀看娱乐新闻不多,但依稀能认出来照片上的轮廓是某个歌手,据说去哪里都会下雨。他迟疑道:“这……有用吗?”

  苗安摆摆手:“别理他。”

  “神仙莫见怪。”孙廖“啪”地一击掌,听到他俩在嘀咕,远远地道,“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元璀:“……”

  苗安懒得理那个神神道道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细管:“你要来点防晒吗?”

  军训的人基本都会抹防晒,一怕晒黑,二怕晒伤。苗安就像哆啦A梦,这几天已经让元璀领略到了什么叫作“要啥就能从兜里掏出来啥”,元璀此刻见怪不怪地老实道:“我不用防晒的。”

  话一说完,旁边所有的omega都“哇”地转头看他。苗安吃惊道:“你不会晒伤吗?”

  他顿了顿:“我看你好像也没有……晒黑?”

  这么大的太阳下面,晒几个小时就已经属于过度暴晒,不少人晒得脸蛋发红发黑,面上覆着薄薄的红血丝,尤其是皮肤最为娇嫩的omega,基本都得抹三四层防晒才能达到防护作用。而元璀只是脸蛋微微发红,在这里休息了片刻,红色如同潮水般褪下,变回奶白奶白的状态。

  元璀对自己都是糙养,没有别的omega那么细致护肤,从来就不清楚自己的肤质怎么样。闻言,他细细思索了一下,不确定地道:“可能是以前晒习惯了。夏天里做过发传单的兼职,太阳比现在大。”

  他的话刚落,其他omega都赞叹地道:“你这体质也太好了点。”

  元璀挠了挠头,没说话。

  教官探头道:“这么热闹,在聊什么?”

  浓郁的alpha信息素混合着日晒的荷尔蒙,毫不遮掩地倾泻了出来,对方大大咧咧的没什么顾忌,挤在一起的小omega却直接红了脸,嘀咕着“教官你往后退点”。

  教官反应了过来,笑着往alpha那边挤了挤:“抱歉抱歉。”

  他本身就比新生大不了几岁,休息的时候舒缓了脸上的严肃神色,骨子里是一个很容易和新生打成一片的人。元璀只知道他姓蒋,没太注意他到底叫什么,此刻思绪早就神游天外,忽视了身侧几个omega脸蛋泛红偷偷打量alpha教官的眼神,只乱糟糟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将塑胶皮抠得翻起。

  刚才的话里含糊地带过了元璀以前没钱吃饭,只能同时打几份工的情况。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他觉得自己脚踏实地赚的本分钱,没有什么好辛苦的,更没什么好提的,免得别人听了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以前那些日子的细节只被齐白晏撬出来过,对方将他抱在怀里亲一亲,搂一搂,元璀就什么都招了。但他每次招的时候都挺忐忑的,觉得自己跟这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少爷差距太大,怕被人嫌弃。好在齐白晏只是神色淡淡地听他说完,摸着他的脊背像给小狗狗顺毛,弄得元璀软了骨头往他怀里钻。

  一想到齐白晏,元璀心头更是酸涩,蔫头耷脑地提不起劲。小风箱架在他身后,反向地从他身体里抽气,刺溜一下抽得他刚才还有兴趣起哄的身体直接泄了气。

  军训的第一晚后又过了两天,齐白晏的电话打不进来,元璀这两天也没敢给他打电话。一是怕对方觉得自己太矫情,二是自己也憋着气,心里酸溜溜的,如同泡进了陈年老窖里,思索着齐白晏的生活原来没了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谁还离不开谁呢,就他太把自己当回事。

  连句话都不愿多说,在那里淡淡地说“早点休息”,仿佛巴不得他早点闭嘴,最好一句话都别说。元璀知道他怕吵,性格里也怕麻烦,但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时,思来想去连男人偶尔唤他“小麻烦”的称呼都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累赘。

  元璀蹂躏着塑胶皮,不是滋味地心想:你是不是早就嫌我麻烦了,我来军训了开心得不行是吧,明明前两天还……

  ……前两天还一副舍不得自己走的模样,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多的那几岁估计都长在心眼上了,将他钓得团团转。

  元璀越想越委屈,腮帮子鼓起,垂着眼理鞋带,将两根细绳拽来拽去。贴了创可贴的胸口舒服多了,不再磨得泛疼,但多了一个东西就是负担,稍微有些发闷,汗水钻入肌肤的时候渗入创可贴的面料里,等到晚上揭开时,泛起酥麻的痒意,小奶头红红地翘着,没有半点要消退的意思,变得更为敏感。

  这般情势反而暴露出了元璀的身体有多想那个人,从抱着对方的衣衫嗅气息变为贴身穿着男人的衬衣,细嫩的奶尖蹭过布料时,隐忍的喘息在夜里细细绵绵,惹得元璀蜷缩着肢体,羞耻又发泄地揉着自己那里,委屈得眼眶泛红。

  身体对于男人的需求几乎刻入了骨子里,越抚慰越渴望,元璀到后来放弃了动作,蜷缩成一团,如“筑巢”般地从衣衫里扒拉出所剩不多的冷杉味。

  好憋屈。

  但是又没法发泄。

  委屈憋闷的感觉比刚入市的橘子要酸太多,元璀心里将“坏男人”三个字嘀咕了无数遍,只剩下满心满眼遮不住的苦涩。

  这大概就是omega的本质,被标记以后,无法控制身体,也无法控制心理上的思念和依赖。元璀将鞋带第十次系上,愤愤地暗道没出息,绝对不可以再这么依赖那个男人了。

  元璀这般心态持续了好几天,整个人不由显得有些低气压,身侧的人或多或少能感知到。孙廖在他第八百次叹气时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打游戏的手机:“元璀,你老实招了吧。”

  元璀一愣。

  苗安和姚子默皆是疑惑地看着他俩。孙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开心。”

  被戳中心思的元璀微微睁大眼,即使知道孙廖不太可能知道自己的事,此刻却禁不住心虚:“什、什么……”

  孙廖点点头:“也是,这事换了谁谁能开心呢。”

  元璀:“……”

  孙廖:“不就是电话嘛,我经常这样。”

  元璀心虚到鸡皮疙瘩瞬间起立,脸蛋涨红:“啊……啊?”心里的小人跳起了鼓点,“咚咚咚”的听得他脸皮发烫,有种做坏事被人抓的茫然无措。

  孙廖静静地看着元璀,许久长叹一口气:“你是不是被你哥训了?”

  元璀:“……训?”

  “我妈也经常训我,每次打电话恨不得用嘴把我皮刷掉一层。”孙廖老神在在的,“但家里人总比外面的人关心你,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总会想起他们,所以你也别在意,回去道个歉认个错就好了,你哥会原谅你的。”

  元璀:“……”

  你是怎么绕过正确过程又微妙地踩中答案的。

  元璀捏了捏眉心,“噌”地起身道:“我出去消消食。”

  他顿了顿:“门禁之前回来,你们先睡吧。”

  孙廖难得开一次讲大道理的麦,抬头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他转头看向苗安:“这都几点了还没消化完?”

  苗安耸耸肩。

  姚子默若有所思地道:“你这张嘴,还是堵上吧。”

  孙廖:“?”

  老生的门禁时间是十一点,新生宿舍楼军训时的门禁时间为十点,等到军训时间结束才会恢复到十一点。此刻时针绕着九点二十分打转,元璀盘算着溜达三十分钟就回去,掐着点进门。

  宿舍里面吵吵闹闹的,平时他也挺喜欢,但此刻越待越烦躁,仿若心头憋着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元璀烦得要死,将头发抓得乱糟糟的,火大地踢翻了踩到的第七个小石子。

  然而发泄也无用,听着石子啪嗒的滚落声,他心里的火反而越烧越旺。

  两只小狗耳朵直直地竖着,白皙的小脸蛋憋得发红。元璀心里思索着他才不会先道歉认错!明明不理人的是齐白晏!

  前几天还如胶似漆的,翻脸就不认人了,果真男人心海底针,大海捞针一样难以捉摸。之前还没确认关系时就忽冷忽热,时而粗暴时而温柔,要不是他在酒后逼问出来对方喜欢自己,否则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错过了。

  元璀脚下一顿,忽地生出一计。

  下一秒,他放弃了想法,烦躁地将头发抓得更乱:“太傻了。”

  第二秒,这个想法重新冒了上来,愈演愈烈,不受控制地熊熊燃烧成燎原的火,烧得他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元璀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小超市。

  户工大里面有三个小超市,其中开得最久的就是万花超市。早期手机不流行时,店里设了专门的座机电话,三毛钱一分钟,由学生联系家里人或者往外打。现在手机已经普及了,这台老座机也没了用,平时放在那里积灰,整个店面都交由店主家退休的老岳父打理。

  老人打了个哈欠,盘点着店里新进的东西,听到门口有动静转头看过去:“要关店了。”

  脸颊泛红的男孩子站在门口,“啊”了一声,踌躇道:“我喝多了……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老人皱了皱眉,看着他浑身湿淋淋又酒气冲天的模样,一口乡音浓重:“小伢子喝那么多酒做啥子嘛。”

  元璀噎住,浇了啤酒的衣服被凉风吹得微微泛冷,他尴尬道:“我成年了。”

  “长得倒是挺嫩的,嫩歪歪一小伢子……”老人嘀咕着,努了努嘴,示意他自理,“五毛一分钟,机子自己弄。”

  不是只有一个人说他长得小,元璀经历过无数次被别人当作未成年的情况,抿了抿唇更觉羞耻。做戏做全套,他买了瓶啤酒浇了一身,将自己脑子熏得晕晕乎乎已经足够丢脸,此刻还得偷偷找地方打电话,太奇怪了。

  元璀拿着电话的手心冒汗,脸蛋因为心虚和紧张越来越红,背着身一点点按下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心里的火苗轻轻地摇曳着,烧得指尖发麻。

  那边接通时,元璀脸皮早就烧得滚烫,口干舌燥,差点直接打退堂鼓。

  他不擅长撒谎,怕说错话又不敢真的喝酒,又怂又丢脸。

  ——就是为了找借口跟对方多说一句话,病急乱投医。毕竟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做出一些没有理由的胡闹事,齐白晏也清楚。

  “……喂?”虽然完全没喝醉,但元璀将声音压得含含糊糊的,试图模仿自己看过的大排档闹事客人的模样,身子往旁边歪了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思考着为什么宿舍里有座机电话:“你在哪?”

  元璀两天没听到他的声音,鼻子陡然一酸,差点憋不住情绪出声。他将酸涩的感觉在喉口咽了几咽,禁不住酸味一个劲地往上冒,指尖蜷曲着扣紧了话筒。

  元璀眼眶泛红地咕哝道:“你管我在哪……”

  “元璀。”

  低低磁磁的声音顺着信号传过来,元璀浑身不受控地发软,后颈那里泛起酥麻的电流,被叫一声名字都仿若被爱抚着身体,重新将关注点转移到他的身上。

  元璀无声地喘了几口气,试图在残留于肢体上的酥麻电流感中寻找着解脱之法,omega的本能使他更为呼吸不畅。

  元璀:“我……”

  “小伢子大半夜喝这么多酒,还不赶快回去休息,打啥子电话嘛。”老人见他打打停停,不耐烦地道,“要关店了,快点啊!”

  往身上浇酒就是为了等这句话,自己说喝醉了没什么可信度,老年人嗓门大,声音清晰地钻入话筒里。元璀听到那边衣料窸窣的声音一顿,心脏扑通地狂跳了起来。

  下一秒,元璀听到电话那头缓慢地道。

  “你——喝酒了?”

  明明是问句,却叫人听出来肯定的意思,元璀心尖一颤,灼烧着心脏的火炉被小风箱吹得呼啦蹿起极高的火苗,顷刻间生出报复的快意,憋在心里的那股气仿佛终于找到了地方倾泻。撒谎的心虚此刻被恶劣使坏的快感压下,引着他说出更为肆无忌惮的话语。

  元璀咬了咬唇,气息拖得凝滞悠长,像小醉鬼一样挑衅道。

  “我、我喝酒了……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