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静得像拉下了静音键，连呼吸声都被压得很轻。齐白晏侧边的大屏幕上映着财务分析报告的PPT，指节搭在滚轮上，缓慢地摩挲着。
投资部的人战战兢兢：“玖鑫居的项目被要求在明年的第二季度前开工，不然无法申请X项预算类资金。但目前玖鑫居企业组成结构较为复杂，当时是由政府承包的项目，实际运营操作包给了两家民营企业，在资产清算的时候碰到了麻烦，我们请了律师接洽，但不能确保在第二季度前开工，需要公司这边先出示一个承诺函，确保在第二季度前如果遇到了无法避免的客观因素，无法开工并造成相应的负面影响，能与相应部门沟通——”
“无法避免的客观因素？”齐白晏道：“什么因素？”
投资部员工弱弱地道：“内部资金纠纷之类的，如果在法律问题上解决不了，很可能会拖久些，我们只能等……”
齐白晏：“细节。”
投资部员工是新来的，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细，自己也说得含糊不清“我和财务对了下他们的现金流量表和银行对账单，发现……”
“咔。”齐白晏按着鼠标的指节一顿。投资部部长使了个眼色让那人不要再说，除了做会议纪要的人，其他都慌张地垂下了脑袋，眼观鼻鼻观心。
齐白晏掀起眼，眸光冷淡异常。
“既然无法避免，为什么要上报这个项目？”
投资部部长怂得缩起了脖子，匆忙抹汗，“齐总对不起，她汇报的方式不太对……我们的意思是这些因素虽然可能无法避免，但是可控，完全在验算控制范围内，不是推责的意思。”
闻言，齐白晏缓慢地靠到了椅背上，视线平静地在所有与会人员身上落了一圈。
明明没有实质，却吓得人直哆嗦。
“汇报不是陈述问题，我要的是解决方法。”
*
小林扶着茶水间的桌面，大口地喘着气，还没缓上劲来，疯狂地给胸口顺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人力部部长捧着一杯茶，同样脸色发白，“你还算好的，刚才汇报的那个投资部小姑娘好像吓哭了，现在在屋里缩着呢。”
小林：“齐总开会威压太强了，我大气都不敢出。”
他顿了顿，小声道：“你数了吗？训了几个？”
乐宜安慰完了一个，刚好走到茶水间门口，笑道：“那能叫训吗？齐总是在阐述事实。”
所有人皆是苦着脸，“可这也太——严了。”
乐宜双手环胸，“都开了这么多次会，怎么还没习惯啊！”
人力部部长：“谁能想到齐总一次比一次严啊！”
乐宜：“人都在往上进步，你还指望着谁停下来等你们啊？”她笑道：“严不是好事吗？让你们以后做事都谨慎无纰漏，这可是别的地方学都学不来的规矩。”
“话是这么说，但是好歹给人喘口气吧……”
“我们也不是随意都能做到齐总这么完美。”
“我现在还在心悸，下次开会什么时候？”
“后天吧，章程准备好了吗？”
“……我靠。”
“太吓人了！”
“我回去检查下有没有出错。”
“今晚加个班处理一下呜呜呜……”
齐白晏这人做事向来严格，要求也严格，乐宜作为他的秘书时刻谨遵着“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规矩，听他们嘀嘀咕咕了许久，笑着一挥手，“走走走，齐总批了今天集体聚餐，姐带你们中午出去吃饭去！”
果不其然，话一抛下所有人脸色都迅速回春，欣喜异常，“集体订餐那家现在越来越难吃了，还是出去吃的好。”
大概因为没有竞争少了压力，集体订餐的那家又是时常给企业做大锅饭的，所以一开始都比较精致，后来越来越敷衍。吃不惯的人自己点外卖或者在家里带饭，也就只有齐白晏雷打不动地每天中午吃工作餐。
乐宜早就习惯了这群人的吃货本性，无奈地摇了摇头，抓着手机搜索了起来，“日料还是韩料？”
“中餐！”
“我要海鲜自助。”
“我要海底——齐齐齐总！”
闹哄哄的声音在齐白晏出现于茶水间的门口时，“啪”地被按下了暂停键。
乐宜诧异地看着齐白晏穿过人群，“齐总，你跟我们一起出去吃啊？”
齐白晏摇了摇头。
乐宜：“那你……？”
齐白晏走到了桌边，将手里的小包放到了餐桌上。
众人：“……”
这是一个淡雅漂亮的便当包，浅灰蓝色的格子图案镶嵌在白色底面上，内里嵌着很浅的小花纹路，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齐白晏背对着他们，拉开了便当包的拉链，从里面往外取餐盒，仿佛只是平静地来吃顿饭。
——见鬼了！他从来不来茶水间吃中饭的！
齐白晏似乎也不清楚便当包里有哪些东西，从里面往外拿的时候，盒间掉落了一张小纸条，啪嗒掉在了鞋尖处。
齐白晏附身将其捡了起来，在视线看清了纸上端正的字后，指尖一顿。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将餐盒盖子取了下来，端着餐盒去微波炉加热了。
修长的身形站在微波炉边，不算完全熟练地操作着有些难操作的新款微波炉，齐白晏手里拿着纸，低垂着眼又看了起来。
众人：“……”
喝茶的不敢喝茶了，缓慢地往后退了一步。在微波炉旁边的人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悄无声息地往门边挪。
齐白晏抬眸道：“有事？”
众人惊得如同出笼的鸟兽，刹那间一散而空，顺着茶水间大门挤了出去。
“——没事没事！齐总你继续！”
*
“叮。”微波炉停下了转动，齐白晏原本想要单手去拿。
指尖在快要触到时停了一下，齐白晏思索着收回了手，从便当包里取出了隔热布，将发烫的玻璃餐盒端到了桌边。
他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指尖将从背包里各个角落里翻出来的小纸条叠在了一旁，心头有些轻微的瘙痒感，仿佛要将什么东西填进去，才能缓解几乎要漫上了指尖的痒意，甚至勾得喉咙滚动了一瞬。
如同被毛绒绒的小家伙蹭到了掌心，又甜又软乎。
很奇妙的感觉。
齐白晏难以描述。
纸条上的字迹端正得要命，一看就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玻璃餐盒加热比塑料安全，盒盖一定要取下来加热！]
下面划掉了一句看不清楚的“我以前在便利店兼职过，所以很清楚。”
筷子盒里：[筷子已经洗过啦，在水里过一遍就行。]
餐盒旁：[不知道齐先生有没有忌口的，下次可以跟说……我会注意的（小拳头图形）]
隔热布：[加热完要用这个包住，不然会很烫]
便当包底部：[不用洗！带回来给我洗就可以了！:D]
……
一共也就一个便当包，里面贴了七八个便利贴，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按齐白晏往日的性格只会看重点文字，但这次却在等加热的时候，一字不漏地看完了。
齐白晏面无表情地挑掉了菜里的洋葱，忽然察觉到了这种既视感是什么。
为什么那么像……
新婚的小妻子和……丈夫？
*
元璀晚饭准备好还没端上桌，竖着耳朵等到齐白晏进了浴室，才一个翻身从床上滚下来，蹑手蹑脚地跑到客厅里。
便当包被安安静静地放在了客厅的桌上。
元璀将便当包抱在怀里，屁股着了火一样地蹿进了厨房，装作刚才一直待在厨房里准备晚餐，而不是待在房间里紧张转悠。齐小鲁被他一惊一乍弄得眼冒金星，抱着小柯基布偶玩起了爬山坡。
“啪。”厨房的门被元璀轻轻地合上，没有超过浴室的水流声响。元璀心脏扑通直跳地缓下了动作，将便当包放到了桌上。
他忐忑不安地犹豫了片刻，盯着浅灰蓝色的便当包低吸一口气，慢慢地拉开了便当包的拉链。
透明的面可以依稀看到里面有什么，元璀在看到一个餐盒里面似乎有东西时，心里一沉。
他掰开了盖子，心慌意乱地查看什么菜被剩下来了，视线却微微一顿。
元璀静静地看了餐盒里面的东西许久，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了甜丝丝的笑，总觉得空气被刹那间抽尽，晕晕乎乎地喘不上起来。
——餐盒被洗得干干净净，里面放了个橙子。
元璀拿起了橙子，发现下面压了一张小纸条，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拿下来，对着光认认真真地查看，笑得像个小傻子。
[谢谢，很好吃。下次不用放洋葱。]
字迹逸然有力，如同裹上了轻飘飘的棉花团，飘进了元璀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