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三流甜心>第6章

  当年的分化直接打得人猝不及防。更别提本就累得眼皮都抬不起,还被人在漆黑的小巷口截胡,拽着领子拖到角落里一顿拳打脚踢。

  元璀那时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脾气又硬又臭,吃软不吃硬,“草”了一声恶狠狠地翻身揪住其中一人的领子反击。

  西街老城区的人休息的早,早上四五点就要起来做生意,无人清理的墙面满是青苔,裹着风里的潮湿气息,滑不丢手又让人恶心得眉心直抽。就算有人,也多是裹紧了外套,麻木地绕过墙角离开。

  因为这边都是“坏孩子”、“社会渣滓”、“孤儿”、“穷鬼”的混迹地,元璀一个没爹没妈的,自然不会有人在晚上十一点多还来巷口接他怕他不安全。揍他的人明显就是瞅中了这点,叫了三五个人包抄他。

  十六岁的元璀也不是经不起揍,跟人打架的次数频繁到如同吃饭喝水,打得过就能抢到想要的东西,打不过不光没了脸还要吃大亏。

  “知道我是谁吗?”包抄领头的人揪住了他的头发,看着额角磕出血来的少年粗声粗气地道。

  元璀头皮隐隐发疼,啐掉了嘴里的血,冷笑了一声。

  “滚!”

  小巷子很黑,老城区没钱分来修灯,那人的声音还压着几丝愤怒的沙哑,元璀不睁眼都知道他是谁。

  西街这边总有些杂货铺忙不过来,雇一些小孩做零杂工,不走劳工合同也没个名头,熟悉这些人都知道里面的门道,也不点破。

  ——少年们没事做,给他们点活还能少闹点事,工资看着给,如果真的压下工资,对方也没凭据找来。对于店家来说,横竖都是不亏的买卖。

  元璀就是其中之一。三天前用更少的价格让店主选中了自己雇下做些跑腿的活,只要给活,什么都可以做。

  这世道里,阴暗的角落总是有点不太平,一人占了位置,另一人就要被踢走。这人十之有九就是前几天被辞退的小混混,犯了烟瘾没钱抽,想起来这事火气又上来了,找个由头喊几个人来找晦气。

  也许这就是人们嘴里所说的三流人生。出生于三流的家庭,上着三流的学校,认识三流的人,然后不断地在老城区经历长大结婚生子的内卷生活,一辈子都困在这里,循环往复,如同漆黑的长廊一眼看不到头。

  若是论往日,元璀一打三打四都不在话下,偏偏这回浑身酸软,怎么都支不起气力,唯一挥出去的几拳,比起以往实在太过绵软无力,话都说不完整。

  如果没有弄错,他可能是……要分化了。

  元璀嗤笑地心想:真是狗屎一样的运气。

  *

  天气本就不好,那几人揍一顿泄了愤,从他兜里掏出了点零钱,骂了一句“穷鬼”便赶着刚落下来的细雨点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巷子那头绕过去是模糊漆红的红灯区,有不少穿着暴露的在揽客,劣质的烟气缭绕,闻一下都熏得人退避三尺。这几个beta对于信息素嗅觉不明显,压根没把他往omega方向想。

  细密的雨点逐渐变大,洇湿了身体盖不住的地面。元璀低吸一口气,缓慢地拖着身体靠到了墙边。脸皮火辣辣的泛疼,血水顺着额角滑下来,弄得脏脏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杂货铺的员工制服脱下来,收在了怀里,发抖的指节在露出来的兜帽卫衣上胡乱地擦了擦,借着巷角枝头漏出来的月光仔细地检查了起来。

  若是弄到血就不好洗了。

  肚子很饿,他晚饭没吃,店里快要过期的面包在他忙着干活的时候被年纪大些的分掉了,原来是准备回家热点馒头吃的。

  ……没有人跟他说过分化为omega时会怎样,对此有限知识都是从书上看到的。元璀有点茫然,但后颈腺体疼得要命,疼得他牙花子都如同被针一点点地刺进去,绵延不绝,连带着浑身都在痛。

  他向来是皮糙肉厚天不怕地不怕的,但这次心里很怕,很没有底。总觉得一觉醒来身体也变得奇奇怪怪,会不会……老板明天也要辞了他。

  毕竟还是个身高腿长的少年,在窄窄的屋檐下怎么也缩不成一个婴孩的模样,如同一只小弃犬,耷拉着耳朵。

  他捂着后颈的指节无声收紧,鼻息间是疼痛的喘息,剥皮抽骨般发麻,指尖颤抖得抠紧了布料。雨点落在了耳处,躁出了持续的嗡响,衣服早就被雨水打得湿了半点肩,湿漉漉得可怜。

  这可比往日挨揍要疼多了,是从骨子里浸出来的疼,疼得打麻药都缓不过来,牙齿喀喀地打颤,牙根用力紧咬。浑身上下仿佛被架在火上烤,又烫又痛,几乎要昏死了过去。

  难以言喻的炙热灼烧感席卷了每一寸关节,仿佛有铁皮的铲子在他的筋上铲开血肉,将神经胡乱地搅成一团。

  “咔。”

  元璀浑身一震,警惕地紧紧贴住了墙。如果有两只耳朵估计早就紧张地竖了起来,双眼艰难地撑起,看着视线里模糊的漆黑鞋尖。

  这是一双男人的皮鞋,看起来很贵,是杂货店里三十元一双的球鞋比不上的。元璀张了张唇挣扎着想说话,鼓噪的警告声音和呵斥在他的心里响起,震得脑袋发麻。

  鞋尖微微靠近了些,分化的时候便悄然打开了一扇清楚感知信息素的大门,刹那间如同海潮般的气息往里灌入,元璀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了,瑟瑟发抖。

  这是一个alpha。

  分化前感知不到任何信息素,所以这是他第一次感知到alpha的气息。对比自己的气息更为强势,更加不容拒绝,裹着锋刃的气息冷冽又摄人。自己身上的omega气息像冰雪消融化了开来,甚至混入了甜腻的浆液,浸入骨髓,烫得惑人。

  那人俯下了身,alpha的气息逐渐贴近。元璀呼吸越来越困难,汗水浸湿了最里面的衣服,后颈的腺体突突狂跳,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往人的怀里依偎。

  如此可怕的本能控制了他的思想和肢体,等到麻痒感落下才缓慢地回过了神。男人的肢体很凉,后颈的腺体软肉被吐息触上,却温热湿润。

  元璀愣怔了一瞬,惊慌失措地往墙角缩,手臂抗拒地遮在身前,像只受伤的小狼狗,露出了尖尖的小牙,威胁地发出了近似于“呼噜呼噜”的闷声。

  意识模糊的时候分不清太多,但多少能感知到对方触碰的是他最为私密的地方。

  对方冰凉的指节摩挲着他的后颈,元璀恍惚中有种被人剥开衣衫抚摸着赤裸的肢体的感觉,总觉得自己私密的地方被一寸寸打开和侵占,酥痒的感觉蔓延到了腿根。不安的感觉席卷了每一寸神经,元璀两只手受惊绵软地推了下,“滚……”

  一个omega的腺体,是最不能被别人碰的,是除了孕腔以外第二重要的地方。如果一个omega愿意让别人触摸他的腺体,那就意味着认准了是他的alpha。

  ——十六岁的少年哪里知道这些有多严重,心里怕得不得了。可是孤单一个人又没有爹妈,自然没有人护着他分化。在巷子里发生这种事情,无异于将一个新鲜可口待采撷的果子放到了别人的嘴边。

  他发不出其他的声音,疼痛灼烧了全部的思想,被雨水淋到的地方疼得厉害。吐出来的气息听起来压着几丝细微的呻吟,色厉内荏的闷声下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仿佛生怕被人弄得更疼,或是被做一些坏事。

  Alpha对omega会做什么,他没有了解太多,但总不是好事。

  会比被揍疼很多,让他怕极了。然而现在这个小巷子也没有别的人,如果被欺负他哪怕咬死这人也要……

  想象中被咬破腺体的感觉没有传来,气息停滞了许久,很轻地叹了一声。

  然后,一个吻落到了他的后颈上。

  元璀愣住了。

  那人仿佛能感知到他的害怕,将瑟瑟发抖的少年揽在了怀里,很轻很温柔地用alpha的冷杉气息缓解着他的不安。

  分化期的omega一般很难自己捱过去,除非是用大剂量的抑制剂,或者直接被人标记。

  腺体是最贴近分化的地方,这个alpha直接触碰的气息缓慢地压下了躁动的信息素。元璀刹那间被亲得软了骨头,脸庞潮红地软在了这人的臂弯里,脑袋被冷杉味的信息素冲击得混混沌沌,原先呼噜威胁的喉间急促地喘了几声,唇间溢出一声黏腻的轻喘,听起来像个在情事里呻吟的小omega。

  “呜呜”的声音里面是湿漉漉的可怜,抠着对方衣衫的手发白用力,指节绵软地推拒着,一副负隅顽抗的固执模样。气息越来越湿润,黏黏腻腻中藏着一丝少年的奶味。

  那人指节顿了顿,转而触上他的后脑。

  元璀这地方经常挨揍磕到地上,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如同龇牙的小兽,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掰过对方的手腕,喉间逼出了几声破碎的斥,偏生那滚烫的感觉顺着眼眶刹那间涌上,烫得他哆嗦了一下。

  元璀嘴唇动了动,又动了动。

  最后却是紧紧地抿住了。

  丝丝缕缕的温热顺着薄薄的布料渗透了进来,缓慢又有力。那人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贴着他的耳根,声音很认真。

  “别怕。”

  Alpha的声音低沉无比,听起来却莫名得让人安心,使得他仿佛埋在了松软铺好的棉絮里,浑身绵绵的。冷杉气息钻透了雨幕,浸入了鼻息间,悄然无声。年少的omega的气息像是随时要崩溃般地裹着粘稠的鼻音,只能发出低低的喘,后颈的疼痛难以忽视的炽烈。

  卫衣兜帽仿佛成了最有安全感的东西,可以遮住腺体,那人帮他戴了上去,示意着不会再动他的腺体。元璀半点力气都没有了,艰难地转动着大脑,想不出可以被图谋的任何东西,更无法催动浆糊一样的思维思索着……omega会被alpha做什么。

  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的害怕缓慢地凝固了,温热的指节搭在他头顶,冷杉的气息悄然包裹住了他发抖的肢体,收敛住了湿湿的如同弃犬的少年。

  元璀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发烫难受的面庞埋在了膝盖处。粗糙的布料胡乱地蹭了蹭泛红的眼眶,膝上濡湿的感觉被凉在了风里的洇湿布料覆盖了去。

  他好像被人……照顾了。

  没有人拿着小电筒在巷口等他,裹挟着青苔潮湿味道的风将他吹拂得疲惫不堪。元璀突然很累很累,被人摸着脑袋的时候本能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这是第一次被保护的感觉,有点新奇和陌生。

  但是很舒服。

  *

  那人在小巷里陪了他很久,直到他分化的燥热逐渐褪去,昏昏沉沉地快要睡了过去,脑袋却被盖得沉了一下,一把伞轻轻地落到了肩上,遮住了漫天盖下来的雨声。

  银色的杆顺着胳膊的缝隙穿插而过,透明的面上是模糊不清的雨色,成了串的珠子滚落擦过,顺着伞尖往下滑,滴滴答答。元璀被整把伞严严实实地罩在了下面,外面的湿漉水汽刹那间被隔了开来,只剩下“啪嗒”落在伞面上的声音。

  他抬头只能看到朦胧不断的雨幕。

  那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