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随着大量鲜血入喉，那种灼烧的干渴感终于缓解，约书亚口中麻麻的，好像过电了似的，用尽全部的克制力，才让自己停下来。
托尔感到因为失血引起的头晕目眩，约书亚嘴边的一抹血痕刺激着他的瞳孔。托尔甩了甩头，却天旋地转地倒了下去。
约书亚接住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耳朵微动，听到了作为人类时听不到的动静：“谁？”
新生吸血鬼在潜在危险前龇起牙，护住没有意识的托尔。
“这么好斗？”来人发色与约书亚现在一样是极浅的金色，一双浓郁血色的红瞳，肤色苍白，垂首俯视他，“为什么不杀他？”
他看向瘫在床上的肉山。
“......”约书亚把托尔护更严实了些，“恶心。”
“唔。”来人挑了挑眉，“还会挑嘴。”
约书亚不知他是何意图，沉默不语。
“不过，他的血的确太油腻了。”来人五指覆上贵族的脖颈，层层叠叠的肉太过肥厚，不过不影响他扼住贵族的咽喉，在对方恐惧的眼神中扼死了他。
他在自己罗马尼亚风格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块干净手帕，斯文地擦干净自己的手指：“我的名字是弗拉德米尔。你可以叫我D。”
“......D。”约书亚警惕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些，“为什么把我变成这样？”
“为了救你的命。”德米尔歪了歪头，“我让你永生不死了，不感谢我吗？”
约书亚沉默片刻，朝他低头：“谢谢你。”
德米尔来自一个叫做罗马尼亚家族的吸血鬼家族。他至少已经活了两千多年，而罗马尼亚家族一直是吸血鬼们的统治者，以残暴出名，他们不止随意奴役、残杀人类，力量稍弱的同类也是他们迫害的对象。
而约书亚出生两百年前，罗马尼亚家族的统治受到了沃尔图里家族的挑战。有些吸血鬼拥有各异的异能，有些吸血鬼则是速度力量极为出众，罗马尼亚家族重视后者，而沃尔图里家族更早发现前者的价值。
沃尔图里家族希望从人类视野中隐藏自己，这一想法受到了罗马尼亚家族的嘲笑，因为比起吸血鬼，人类实在是太弱小了——就像当时的沃尔图里家族本身一样。
直到沃尔图里家族不停地转化各种有潜力产生特异能力的吸血鬼，他们的实力在转化了一对能力出众的双胞胎姐弟后达到了巅峰，姐姐能让任意生物遭受致死的疼痛，弟弟可以释放黑雾，剥夺猎物的五感。
这对姐弟的出现让沃尔图里家族如虎添翼，摧毁故步自封的罗马尼亚家族如同摧枯拉朽。
德米尔就是罗马尼亚家族的幸存者。
不过，这些旧怨与约书亚目前并没有关系。现在要紧的是，他的“家人”。
·
维多利亚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开了一条缝的窗户。
她的丈夫，爱德华伯爵被她的动静惊醒，不耐道：“怎么了？”
爱德华的先祖是英国第一批伯爵，但是经过百余年的传承，已经家道中落，到了需要讨好其他老牌贵族才能勉强维持体面的程度。
“自从把约书亚送过去，我一直心悸......”维多利亚捂着胸口，“他这会儿......？”
爱德华并没有安慰她的意思，而是冷笑道：“估摸着已经死了，又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妇人之仁！”
维多利亚已经习惯了爱德华对她的打压，转移话题：“你睡前没有关窗吗？”
“也许是风吹开了。”爱德华已经重新躺下，随口敷衍。
维多利亚仍然心脏跳得很快，她背对爱德华慢慢躺下，黑暗中，眼前一直晃着约书亚那对蓝色的双眸。
他离开之前，是那么信任、依恋地看着自己......他以为自己真的是他的母亲。
维多利亚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身后的爱德华似乎在颤抖。
她回过头，借着窗口洒进的月光看去，借着尖叫一声。
“怪......怪物！”
爱德华的脖颈被怪物死死咬住，他兀自睁着眼睛，朝维多利亚伸出手。
维多利亚后退，摔下了床，连滚带爬逃向门口，所谓“贵族礼仪”荡然无存。
然而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堵住了。
“约......约书亚！”维多利亚万万没想到还能在家里看到他，一时间她甚至来不及考虑约书亚是否还是个人的问题，抓住了他的袖子，“救救......救救妈妈！你父亲他......”
她颤抖着回头看了一眼，那怪物——她这才看出来，那其实也是个金发红眼的人形生物——满口的鲜血，已经直起了身子，而爱德华无声无息，应当是死了。
约书亚任由她抓着，轻声问：“他说，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维多利亚哑口无言，她没想到约书亚听到了。
德米尔舔干净手指沾上的鲜血，步步逼近：“还等什么？动手吧。”
“不......我需要知道。”约书亚死死盯着维多利亚，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我是......谁的......你们......养大我是为了......”
他的瞳仁颤动着，维多利亚绝望地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和杀死她丈夫的怪物同样的眸色。
“告诉我！”约书亚蓦然大吼，维多利亚被吼得浑身一震。
“你是佣人的孩子！佣人的孩子......”
她浑身无力，软倒在地上：“你父母先后得病死了，你......长得很漂亮......”
约书亚松开手。只剩一个问题了。
“玛利亚呢？”
“她......”维多利亚眼神躲闪，“对你太好，所以我......把她......解雇了。”
自从那天被关过禁闭，约书亚就没再见过玛利亚，一直隐约担心她是不是已经死了。知道了她的下落，约书亚松了口气，维多利亚见他神色稍缓，马上哭着请求：“约书亚，不要杀妈妈，妈妈爱你呀......”
德米尔厌烦地摇着头：“爱，爱。你们人类呢，总喜欢用这种东西骗人。”
话音刚落，他尖利的指甲在维多利亚脖颈上一划，并不致命，但血液顷刻顺着白皙的脖颈往下流。
约书亚紧咬着牙，新生吸血鬼通常一次会屠杀四五个人，把自己喂饱，一个月后再觅食，托尔的血液和人类不同，还有和约书亚身体里相同的雷电力量，才让他只喝了一小部分就停下来，但是过了一个晚上，他也忍不住了。
维多利亚在把约书亚送去贵族床上时没有落下的眼泪，此刻终于在面对死亡之时断线珠子般落下。
约书亚咬开了她的颈部血管，维多利亚没有感受到疼痛，只是瞳孔逐渐涣散，最后强撑着伸出手，仿佛想给约书亚最后一个迟来的拥抱，但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
德米尔满意地看着自己新生的孩子接连杀死养母与养兄，速度和力量都属于上乘，假以时日就是罗马尼亚家族的得力干将。
“好了。”死气沉沉的伯爵家，德米尔朝约书亚伸出手，“你的旧日已经埋葬，跟我开启你新的人生吧。”
约书亚用手背抹去自己嘴角的血迹——他的性格里天生有叛逆和桀骜的部分，就算被养父母数年来试图塞进礼仪的四方小盒子里，仍然时不时表现出不服管教的模样：“还有托尔。”
“托尔？”德米尔皱起眉头，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来那是谁，“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男孩？你想把他当移动血库？”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约书亚，想起他刚转化的时候咬了托尔却没有把他吸干，这种控制力在吸血鬼中是极为罕见的。
约书亚不置可否，只是与德米尔对视，再次问道：“拜托了？”
“随你。”
·
托尔在颠簸中醒了过来，一时半会还沉浸在刚刚的梦中，梦里他见到了洛基，他的弟弟身处一棵绿色巨树中央，没有对他开玩笑，也没有试图和他打架，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是......怜悯？
那棵树很像阿斯加德的世界树。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约书亚的声音把托尔从梦境余韵中拉了回来，新生吸血鬼脸上带着些许忐忑，关切地注视托尔。
“还......好？”托尔举起自己的手臂，上边还有个未完全愈合的牙印，“你呢，你没事吧？”
约书亚摇了摇头，有些不安地问：“你不生气我咬你吗？”
“又不疼。”托尔随意地说，“不就是当你的自助餐吗。”
见约书亚表情还是很愧疚，托尔补充道：“大不了你多给我做点好吃的。要人类食物！不要血，也不要血制品。”
他可是知道的，中庭人喜欢各种血制品，什么血肠啦，火锅里涮血块啦......他反正是不爱吃，尤其是身边有只小吸血鬼的情况下。
“有血当然轮不到你。”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让托尔警惕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人类在我们面前提要求。”
德米尔歪在马车里，坐在约书亚和托尔的对面。托尔猜出这就是让约书亚转化的吸血鬼，不禁对他有些敌意。
但他知道在自己未曾介入的约书亚的人生，正是这名吸血鬼保护了他，因此也没表现出来。
而现在，他倒流了时间，力量耗尽，连雷霆都无法引动，别说开启彩虹桥了，只能慢慢等力量恢复，更不要说驱使时间宝石。
而且他也不知道，在熵减到了一千多年前的情况下，时间宝石还能不能做到将这一千年内发生的事情维持原貌向后推......大概率不能。
更别提他已经对这条时间线产生了影响，约书亚喝到的第一口血，是他的。托尔有种预感，这对他们俩的关系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举动。
托尔思来想去，连小九都“返厂重修”，帮不到忙了。
难道他真的要和约书亚一起，把这一千多年再度过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