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戚的外婆是个精瘦的小老太太, 银丝一样的头发随意的散落在头顶，用一根年代久远的簪子簪住，额角上随意落下来的碎发, 都被小老太太用口水顺滑的贴在头皮上了。
她的眼皮耷拉着，是明显的三角眼, 银白色的眉毛稀疏又混乱的长在眼睛上方，她的牙齿几乎没有了, 瘪着嘴, 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让她不高兴。
她年纪有点大了, 走路的时候颤颤巍巍的，但是很稳当，但是为了不摔倒，她会随身携带一根棍子, 这根棍子在她进门的时候, 被放在了门口, 但是当她进来之后, 又怕有人偷走她的棍子，所以她又到门口将棍子拿进来了。
一进屋子, 她就开始挑剔起来，“这样的地方……啧，这样的地方……也是人住的么。”
肖伞注意到老太太的鞋底还带着泥巴, 裤腿上都是泥点子, 身上的衣服似乎是太破旧了，已经被洗的发白又发黑。
肖伞从厨房里面倒出来一杯水过来，放在老太太的面前。
“阿戚说, 她的外婆早就已经去世了。”
老太太立刻炸了, “放她娘的狗屁, 我活的好好的，一个个的都盼着我死呢，我活的可好了。”
老太太的言语中充满了愤怒，可是肖伞看到了老太太眼角浑浊的眼泪，她在哭，似乎是在伤心。
的确伤心啊，被后辈这样说着。
老太太喝了水，便要在沙发上躺着，她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老太太嘴巴里面说着对房子的嫌弃，躺在沙发上却是十分的高兴，伸手拍着沙发，稀罕的不得了，拍完沙发，又打量着茶几，如果不是以为肖伞就在旁边，她恐怕要跑到电视机旁边，看看能不能把电视机给搬走。
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即便是肖伞在旁边，老太太已经翻箱倒柜的，将所有可以放在口袋里面的东西都拿了放在口袋里面。
压线牙签、遥控器、电池、乱七八糟的湿巾、卫生纸，以及之前买的零食拆开了之后没有吃完的，都被老太太鼓鼓囊囊的塞满了口袋。
请神容易送神难，肖伞知道此时想要让老太太离开并不容易，何况她应该让老太太等着，等到郑戚来了，不管是郑戚欺骗她也好，还是郑戚和老太太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恩怨才好，两个人总是能说清楚的。
“如果你是郑戚的外婆的话，”肖伞深吸了一口气，将郑戚和她之间的关系撇干净，“郑戚欠了我两万块钱，你能替她还给我吗？”
“什么钱？”老太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什么钱，我可没有钱。”
肖伞指着这屋子，“你看到了，这个房子是郑戚跟我租下的，但是她已经好就没有见到人了，也没有给我房租，你既然是她的外婆，那是不是应该把她的房租给付了。”
肖伞抱着肩膀，表现出一些不近人情来，“你要是把房租给付了，你住在这个房子里面，我也没有意见，反正是你的外孙女不是么？”
“啊？”老太太更加挑剔的看着房子，“这个破房子能有两万块钱，你别放屁了，这房子给我五百块钱，我都不愿意住。”
“你不愿意住，有的是人住，反正你要把郑戚欠我的钱还了，不然的话，你别想离开这个房子。”肖伞顺便挡住了老太太的路，让老太太没办法那么清晰的看到大门。
老太太立刻就慌了。
刚才是她硬是挤进来的，现在听到肖伞这么一说，吓得连忙站起来，颤颤巍巍的拿着拐棍。
她拿着拐棍朝着肖伞的方向挥舞了两下，“你别看我老太太年纪大了，但是我可不是你这样整天吃喝玩乐的人比得了的，要是你敢动我，我打死你！”
老太太拿着拐棍便往门口走，因为肖伞将门给关上了，她鼓捣了半天，也没把门打开。
门没有被打开，老太太就哭，哭的撕心裂肺，“你们就欺负我这个老太太吧，我这么大年纪了，两个闺女都不养我，从小拉扯长大的外孙女也不理我，现在连一个外人也要欺负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肖伞本来看她离开还想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老太太打不开门，竟然哭的这样厉害，好像是她真的挡了老太太，不让老太太离开了一样。
肖伞没办法，只好到门口将门打开，“你别哭了，你弄脏了我的地板，我可是要你再赔钱的。”
老太太连忙爬起来，站在楼梯口上，转过头来对肖伞唾了一口，那一口浓痰，全部都吐在了肖伞的身上，肖伞根本就没想到老太太竟然会有这么一手，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躲开。
“不要脸的婊子，等我外孙女回来了，我非得让她打死你，把你卖到窑子里面去。”
老太太举着拐棍走了，动作看起来又滑稽又令人无语。
肖伞关上门，刚才佯装的凶狠全然都没有了。
她苦笑的看着身上的浓痰，活该她装坏人吧。
肖伞到屋子里面将衣服脱下来，想要洗，又觉得膈应，最终将衣服用水冲了一下，扔到了垃圾桶里面。
她没有再去上班。
她想等郑戚来，询问一下郑戚为什么要撒谎。
谁都会有谎言，谁都不可能肯定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谎，但是肖伞想到郑戚当时说谎的情景，更何况，郑戚那时候哭的是那么情真意切，这根本就不是能用一句谎言略过去的事情。
肖伞想要知道，郑戚到底有什么理由，这样欺骗自己。
肖伞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电视被打开，房间里面有一种空虚的热闹，肖伞看着电视上的人正在激烈的吵闹着，耳朵里面却听不进去一个声音，那些吵闹，就像是自动在她的耳边过滤过一样。
“不要吵了。”郑戚冷声说道。
她坐在凳子上面，前面是老太太正捂着自己的口袋，愤愤不平的对郑戚各种谩骂，那骂的话，比在肖伞面前说的话可难听多了，郑戚听着，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你现在厉害了，挣了钱了，连你外婆都不认了，还到处跟别人说我死了，我要是死了就真的好了，我要是死了，我就天天来找你，缠死你！”
郑戚笑了一声，恶意的说道：“你要是死了的话，你做了那么多的恶事，还能有闲情来找我，我倒是期待你死掉的那一天呢。”
老太太被吓得一个哆嗦，她看着郑戚，越看越是害怕，越看越是厌恶，“你真的是跟那个女的一模一样，什都不是什好东西，她之前傍大款，你现在也傍大款，学的真好，学的真好。”
“别一口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你最好别提我小姨，不然的话，我真不知道我能做出来什么。”郑戚一瞬间僵硬住了，她站起来，“要不是小姨的话，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么？”
“杀人是犯法的！”
郑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杀人是犯法的，但把一个精神病老太太送到医院里面，应该不犯法吧。”
“你……你不能这样干！”
郑戚并不害怕老太太嘴巴里面的那些恶毒的诅咒，如果诅咒真的能有用的话，老太太就不会这样健康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老太太又是一顿国粹，一通乱骂，骂的口渴了，郑戚便让人送一杯水过来，骂的站不住了，便坐在地上，两只手在扬起来又落下。
这是郑戚最近刚刚买下的仓库，还没有投入使用，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个监控。
老太太怎么骂，都不会有人听到，如果老太太不幸骂人的时候猝死了，郑戚也有证据证明这一切和她没有关系。
可惜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实在是硬朗，一点要死的意思都没有。
哭了骂了之后，甚至困了还在地板上眯了一会。
郑戚就这样看着老太太这样作。
老太太哭完了，闹完了，伸出手，对郑戚说道：“给我钱，我给我钱我就不来找你了，你肯定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有我这样的外婆吧。”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郑戚笑着，“没事儿，你闹就是了，我喜欢看你闹，看你闹的时候，有一种回到童年的感觉，我不介意别人知道我有你这样的外婆。”
老太太哽住了，所以她才不愿意来找郑戚，但是每一次解欣悦又逼着她来找郑戚才愿意给她钱，她也没办法。
就像是以前一样，她依旧没有从郑戚这边拿到什么钱财，便灰溜溜的走了。
至少闹得她不开心了。
老太太想了想，也觉得这一趟并不是多亏。
回过头，看了一眼郑戚，老太太发觉郑戚一直都是那个表情，甚至嘴角连一点点的弧度都没有。
她真的跟解欣愉一模一样，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不是知道郑戚就是解欣悦的亲生闺女，她都怀疑郑戚实际上是解欣愉的闺女了。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了。
她这个年纪，能搞点钱不容易，这把年纪了，得存点钱了，再过两年，怕是腿脚都不好了，钱就没有办法再赚到了。
她想着，怎么在解欣悦的面前说郑戚的坏话来，这样就能得更多的钱了。
这人啊。
真是奇怪。
解欣悦明明是郑戚的亲生母亲，却看不得郑戚有一点的好。
老太太摇了摇头，仿佛这一切，都是和她无关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准备周一v啦，这两天还是日更，v后当天万字更，之后还是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