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文辛没有选择，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斐斯曼林说万森脑子里的东西致命，他就必须相信它会致命。
能源球再次升至基地上空，就在基地上的大家还在讨论万森与柯威元帅的一日游时，故事中的主角已经乘上重甲离开了第十基地。
重甲正是斐斯曼林私自取名的“厄运”，他非常满意这个名字，瞧这两只自大的虫，此时他们的命运不正在他的掌握之中吗？
他们这一行只有四只虫，德文辛怀里靠着依旧沉睡的万森，离他几米远处的座椅上正坐着百无聊赖的斐斯曼林。
彼拉知情识趣地跑到角落当空气，并不想在两个大型制冷机面前受冻，虽然是自动巡航，要是遇上哪个不长眼的没有认出斐主任的信号，免不了还需要他在中间斡旋一下。
斐斯曼林乘上重甲后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只是目光瞥到对面雄虫无知无觉地靠在德文辛怀里，还是会忍不住嘴角一抽。
“哎呀，没想到还能和将军安然无恙地再次乘坐这台重甲，太意外了。”
斐斯曼林用曾经西泽唐的语调起了个话头，“我还以为会没命上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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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主的状态不好，德文辛没有一丁点兴趣和斐斯曼林打口舌仗，开门见山点破斐斯曼林的目的，“少废话，想让我取出你身体里的芯片不用那么麻烦。”
“哈哈。”斐斯曼林一笑，“将军误会我了，我要想取出早就让你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现在您可是我的护身符呀，只要您还不想我家阿森变成一只小傻虫，就会不遗余力地保护我，我怕什么？”
斐斯曼林随手戳开一个信息屏，在重甲的系统中翻来翻去——这会儿“厄运”的控制权在他的手里，所有航程信息以及舱内的设备都尽在其掌握中。
“我不过就是想和您叙叙旧，聊聊闲话……打发一下无聊的旅途。”
“呵。”
德文辛回以一声冷笑，收回视线，觉得多给这家伙一眼都在虐待自己的眼睛。
如今三角稳定，谁都不能奈何谁，费那力气做什么？还不如多看两眼自家雄主养眼来得划算。
说来也奇怪，当斐斯曼林刚刚恢复容貌的时候，恍一眼还会觉得俩虫很像，但在这只军雌懒得伪装以后，连那一点轮廓上相似的影子也没有了。
若说万森像遥遥恒星发出的暖光，那斐斯曼林一定是星域中冰冷未知的暗流，阴森的，不确定的……也难怪当年阿什雷蒙能和他臭味相投，成为挚友。
只不过德文辛到底还是低估了某只虫的脸皮之厚，见德文辛不理他，斐斯曼林竟然开始念他精选的小黄文，边念边目露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俩虫，似乎代入地津津有味。
德文辛现在非常后悔自己在怀疑斐斯曼林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把这只虫毒哑。
虫族世界科技树再高也没生产出后悔药，堵不了对面的嘴，只好捂着万森的耳朵免受污染。
念到中途，万森醒了，脸色苍白地站起身就往驾驶舱走。德文辛及时直起身似乎想抬手扶他，但只一瞬后又靠回到座椅里了。
斐斯曼林停住嘴看过去，重甲启动了自动巡航，控制命令都在他手里，彼拉守在旁边无聊地直打瞌睡，万森过去能做什么呢？
“你不跟上去看看吗？”斐斯曼林没打量出名堂，便兴致勃勃地问。
德文辛眼皮都懒得掀，他当然知道万森要去做什么，雄虫醒来好一会儿，现在已经忍无可忍了。
斐斯曼林有一项极强的本领，那就是无论被谁无视，他依旧能保持自己良好的心态，既然好奇，那就跟上去看看吧——就算万森能控制彼拉，操纵彼拉，那也无济于事。
从德文辛身边路过的时候他还瞥了一眼，只见对方好端端地坐着，姿势都没变，依旧是等待谁拥进怀里的模样。
重甲休息舱与驾驶舱距离不远，斐斯曼林刚走两步就听见彼拉的声音：“万森阁下，您找什么？我帮您吧……阁下，您不能破坏这里的东西……”
“——这是我的私人物品，我有权处置！”
斐斯曼林好奇地一挑眉，哟，小家伙气得话都说窜了，这幸好对象是彼拉，若是那些老家伙，还不得立刻就拔枪了？
快步走过去，正好看见万森正蹲在过道里大力撕扯什么东西，而彼拉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我可爱的阿森，你在做什么呢？”斐斯曼林笑盈盈地问道，顺便瞥了一眼地面上的碎纸片，无奈又宠爱地叹口气，“怎么这里面还有这么古老的东西……快别亲自动手了，那边有分解器，若是割破手指，你那雌君可是要伤心的呢。”
万森撕纸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冷冷看了眼斐斯曼林，接着视线移开，在周围逡巡片刻，找到了那台嵌在角落的分解器。他一股脑抱起地上的碎纸片走过去，毫不迟疑地扔了进去。
接着，他从斐斯曼林身边错身而过，一丝眼神也没有分给他。
斐斯曼林脸上诚挚的笑容在万森离开后瞬间消失，快得好比幻灯片切换。
他走向彼拉，声音冷淡，“他刚刚在找什么？”
彼拉困惑挠头：“是副驾驶收纳箱里面的东西，阁下不让我看，我不敢硬抢。”
视线落在打开的收纳箱上，里面居然还有个精致的密封盒……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斐斯曼林皱了皱眉，思索起自己在重甲数据库里面有什么被遗漏的东西，但并没有什么结果。视线移向那个分解器……算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化成粉尘。
脚尖一转，正准备离开，脚下却传来不太一样的声音。低头一看，是一张半个巴掌大小的纸片，边上还落了几张。
见上司移开脚凝神盯着，彼拉立即会意，迅速蹲下把纸片捡起来递过去，眼神瞟到上面的字迹不由心脏一跳，这不是自家上司的笔迹吗？
斐斯曼林只接过来看了一眼，那几张纸就被他捏成了团，下一刻，被突然甲化的爪给手动绞碎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向分解机，将垃圾扔了进去。
【……请求您为我挚爱的小雄子……不胜感激】
想起来了，以前确实为了保证样本能活久点拜托过那只还算看得顺眼的虫来着，不过前几个月才发现那也是只满脑子雄虫的蠢家伙罢了。
*
重甲不出意外地安全驶出理事会的“大螺旋”区域，并在周边通过两个隐秘跃迁点，进入到了一片陌生星域。
“将军，别看了，这里离PUC远得很，不走跃迁点得飞几天呢……那么重要的东西，我可不敢放在蓝海之心。”
见德文辛时不时就盯着头上并没有信息显示的星航图，斐斯曼林好心情地提示道：“这片区域是未知的，没有公开信息。”
德文辛懒得理斐斯曼林的表演欲，他轻慢地瞥了眼，暗示：公不公开和他为什么关系？接着，侧过头和万森说悄悄话：“我猜有86光年。”
坐在一边的万森把脸从舷窗处转过来，手里捂着的小机器掀开看，随即哈哈一笑，“上将，你猜错了，刚刚那颗星的计算结果是47光年，差了那么多——你是不是放水？”
“没有，我是根据经验来猜的。”德文辛一本正经，把手伸到万森面前，期待地说：“愿赌服输，你罚我吧。”
万森便抱着德文辛的手臂，在他光裸的小臂上认真地左挑右选，揪住一根细小的寒毛，拔了下来。
德文辛配合嘶了一声：“小寒3号阵亡。”
斐斯曼林：……
他应该去驾驶舱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利用这两只目中无虫的混球，而不是看他们在这里表演无聊的你猜我猜，谈恋爱的虫真是恶心的要命——他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呆在这里。
重甲在下一刻转向，巨大的冷白色出现在舷窗的视野范围，挡住了万森和德文辛正挨在一块儿看的星星。
这是一颗小行星。
“好了，先生们，愉快的旅途要结束了，请做好降落准备吧。”
斐斯曼林阴阳怪气地打断二虫的对视，眸光里露出兴奋的恶意来，“‘厄运’就要着陆了。”
*
F-IV是这颗边缘小行星的名字，但启明星系中不会有除了斐斯曼林与这颗行星上的居住者以外的虫会注意到这颗行星——这颗处于边缘行星带中的，直径不过五千六百千米，毫不起眼的行星。
这颗星球非常简陋，甚至没有制造大气层。重甲的出色防御让他们安然无恙地降落到了F-IV，但到达地表后并没有停止，反而从对接口一路下沉，途中经过五道闸门，近十分钟后才稳稳停住。
万森走下重甲，好奇地抬头打量。
像白昼，也有空气。
这里让他想到了索那特瑞上的白沙洞。
“别看了，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和索那特瑞那堪比老鼠洞的地壳可不同……将军若为了我这淘气的雄子考虑，还是不动不该有的心思。”
斐斯曼林一笑，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欢迎来到第一研究基地。”
下一刻，德文辛就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第一研究基地早成破烂了，流浪汉都不去那。”
走廊里空空荡荡，彼拉尽责地扮演引路机器，对于大佬们的对话充耳不闻，展现了在诡谲风云中苟命的良好品德。
“噢，看来将军已经把大螺旋都踩透了，什么地方有流浪汉都知道——曾经伊瑟尔之名的确非徒有虚名……我说的是您的父亲。”
“这么关心家父，要不要送佩格先生去见一面？相信家父一定会盛宴款待。”
万森在一边差点笑出声。
“原来统领弥塞拉只需要一张嘴皮。”
“不敢领佩格先生，特使舰队的尸体都还没收齐。”
……
斐斯曼林听到万森低低的笑声，想看，但没来得及瞥一眼，就被德文辛抬手挡住视线。
接着，俩虫放慢脚步，落在后面叽叽咕咕地说笑，一点也没有身陷囹圄的自觉，还以为是来度蜜月的吗？
隧道并不长，四虫很快进入到了研究中心范围——万森停住和德文辛若无旁虫的闲聊，眯着眼打量这个研究基地，非常眼熟，虽然场地不够大，设备不多，没见到什么虫，但……这里的布置和白沙洞那里遇见的潘R的实验所，几乎一样。
但这里冷冷清清，视线所及没有工作的科员，也没有守卫。
万森微微侧过脸，视线与德文辛一碰，二虫默契地想到了一起。
潘R说过，他想进入第一研究所却被拒之门外……
这么说，难道这个地方，有人类？
仿佛是验证他们所想，斐斯曼林转过头一笑，“来都来了，就带你们看一下我的研究所最珍贵的宝贝……毕竟每个科员都有想要展示成果的渴求，今天带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只虫来看它们，我非常开心。”
对于万森和德文辛而言，每个科员的愿望他们不能理解，但见过的几个科员都很变态倒是真的，但这时德文辛却闭嘴不怼了，将演讲的舞台留给斐斯曼林发挥，毕竟佩格主任憋了几十年，不知道多想倾诉呢。
万森边走边铺开精神丝网，想看这里到底有没有可以逃生的隐蔽道路。
然而，直到几虫走近另一个研究室，万森才失望地发现这个实验地宫只在主体视觉上像潘R的那个实验城堡——或者说原本的第一研究所，实际很多房间只是贴着岩层做了个假门，整个实验所并不大，简单地可怕。
这就意味着，逃生的路线，真的只有刚刚下来的那一条路。
万森还待再往边缘探去，突然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剧痛，所有延伸的精神触须像触电般弹了回来。
正走着的雄虫猛地脚步一软，往前栽去。
德文辛眼疾手快，赶紧把万森捞住，面上的慌乱无法掩饰，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声，前边的斐斯曼林突然回过头，亲切一笑，“阿森，小时候教你不要随便乱看的话这么快就忘到耳后了吗？”
那一瞬间，万森几乎觉得自己像被雷劈了似的，眼前黑色金色白色乱闪，耳边只有放大数倍的电流声，灵魂都要被那一下给拉出躯壳一般。
砰！
德文辛一手揽着万森，一手直接掐住斐斯曼林提着就往墙上一撞，巨大的回应在走廊中荡出余音，他厉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彼拉眉峰一跳，立即摔出好几米远，作出受惊吓呆状。
现场没有哪只虫理会这只微不足道的亚雌，斐斯曼林当即脖颈手臂甲化，和德文辛过了一招。
不过佩格主任到底不是行伍出身，格斗差德文辛不知几个量级，两三下又被德文辛单手掼在墙上。
“喂……对待公尊还是礼貌点，我可一点也不喜欢没教养的虫。”
德文辛面上闪过厌恶，冷道：“别往脸上贴金，我雄主没有父亲。”
斐斯曼林脸上的假笑慢慢褪去，危险地眯起眼睛：“我劝你最好放手，不然……”
他的视线移向脸色苍白还没缓过劲的万森。
几乎是同一时刻，德文辛松开手，把斐斯曼林搡到一边，“主任，继续带路吧，不是要带我们参观吗？”
万森花了好半天才从痉挛中恢复神智，对上德文辛垂下的关切目光，他无声地摇了摇头，用颤巍巍的触须在德文辛背后写：屏蔽。
德文辛瞳孔微缩，对精神触须的限制？也就是说……这简陋的地下研究所竟然有精神力屏蔽装置？这种数个世纪以前就消失的东西？
在以前雄虫精神力极为强悍的时期，雄虫在军事战斗中也曾拥有过极其重要的地位——一只顶级王虫，可以无视任何环境以精神力场控制上万只雌虫的行为。
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抗，自然也就研究起隔绝精神力控制的材料、设置……然而如今的雄虫精神力只能在最亲密的距离内发挥作用，屏蔽装置当然也随之消失，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种东西？难道与万森的精神力有关？先前那话……他早知道万森拥有精神触须？
万森从德文辛怀里跳下来，默不作声地走着，不再试图探查——就在刚刚，他捕捉到一种熟悉的感觉，不会有错，这个感觉来源于他的记忆，幼年的记忆。
又穿过一个走廊，进入电梯向下，几分钟后，停在了十八层。
万森看见这楼层数不由笑了一下，好数字。
这间实验室很简单，出门都不用刷卡，踏出电梯门就看得见。
不愧是第十八层——那一排排过去的，竟然是一个个鲜活的大脑组织！
为首第一排，旁边的资料卡简单地写着这个大脑的介绍：
姓名：潘R，潘如新
来源：大银环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