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扛枪的军雌将枪往胸口一抱，迈着齐整的步伐朝万森这边走来。
德文辛对这种严整的表现极为敏感，当即发现这两只军雌和这破基站上的无所事事的捡垃圾游民完全不同，包括他们所配备的武器——
他的视线往后移，将后方未降落的两列纵队收入眼睛，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眸，以及这样规模的舰队，看来第十基地——或者说西泽唐对他俩、应该说是对万森的重视程度有多重。
这种护送规模，怕是一国之主也差不多了。
不过此时这俩军雌可不是恭敬的神情。
只见俩虫站定在他们三米远处，先是朝万森行了礼，其中一只虫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伊瑟尔将军，我们仪器检测到您的信息素有异常，请随我们到医疗舱进行检查和平复。”
德文辛没动。
这虫便继续一板一眼说：“将军，阁下，第十基地上有六十八万多只雄虫，一只信息素不稳定的军雌置于其中会引起不小的动乱，请您理解。”
德文辛理解不了，万森也表示不想理解，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万森先德文辛一步往前一站，“二位军官，第十基地什么情况我们不清楚，既然是来邀请我们，肯定是予我们方便吧？”
两只军雌互相对视一眼，态度没有明显松动，毕竟他们待的地方可不缺雄虫，外面搞出的这种追捧他们不吃。
只是……毕竟是上面交代的特殊雄虫，还是需要谨慎对待。
“这是我雌君，他的信息素不稳定我来解决——我也不会允许他和贵基地的雄虫有什么接触。”
说完，万森语调一转，露出个非常绅士的笑容，“你们看，那东西现在不就不叫了吗？”
二虫回头看了眼，神色还是犹豫，其中一只虫更是倔着不肯放行：“但第十基地上都是理事会精心养护的雄虫，所有进入基地的雌虫都要受严格审查……”
西泽唐远远看了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他暗骂基地的虫不会安排事，这怎么弄了俩倔驴过来？让他们注意点分寸，不要弄得太明显，又不是把万森他们给拦在外面。
这群蠢虫。
见势不妙，西泽唐忙上去打圆场，“长官放心，我做担保行吗？”
俩雌虫不认识西泽唐，盯着他看半天没找到对方身上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点，见还是只贼头贼脑的军雌，当即不客气地推到一边，继续和万森与德文辛对峙，其中一只虫悄悄地活动手腕，看起来像是准备强行把万森绑上去。
万森轻轻咬了下嘴唇，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一把抓住德文辛，面带依赖，委屈巴巴地看着两只军雌：“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们了，把我和雌君一起抓过去吧，但是离开雌君我会非常伤心难过，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到总站……”
见过雄虫撒泼耍横的，也见过高冷不屑的，但这种装惨卖乖的实在是难得一见——主要雄虫们也不知道卖什么惨，好了，现在明白了，被迫离开雌虫也能算其中一种。
军雌负责虫甲说：“阁下，我们基地是蓝海之心对雄虫最优渥的地方，您不是过去受虐待的。”
万森：“你让我和雌君分开就是虐待雄虫。”
德文辛最喜欢看万森演戏，尤其是抱着自己演，这让他有种奇怪的愉悦，当下也一改黑脸，和万森一唱一和，“本来受邀过来，没想到不仅遇上星盗，还得和我的雄主分开，贵地规矩真多。那行吧，我也不待了，今天就离开——那什么K，我们的重甲蓄能多少了？另外我还得给我的部众发个消息，好来接一下。”
这绝对是威胁——谁不知道伊瑟尔的舰队有多疯，PUC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就把他们惹怒。虽然现在还没传来哪里接收到这支幽灵舰队的讯息，但……目标对象都还没捕获的时候就惹上疯子，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甘心地看了眼一脸委屈的雄虫，俩虫退一步，“那就请阁下管好自己的雌君，在第十基地，无论雌虫是什么身份，只要威胁到雄虫的安全，我们都有权羁押。”
临走时，万森和一直忙前忙后的冰鱼与子弹简单地告了个别。
他语似随意地开玩笑让俩虫今后当咸鱼，雄虫最喜欢咸鱼雌虫了——都是破基站了，别硬着头皮死倔。
二虫一脸雾水，觉得万森瞎扯，这理怕是得等到在后面的异军突袭中捞了命才明白。
*
从第五十二基地到第十基地并不远，两基站呈对角位置，最重要的是中间的几次门岗审查。
说来奇怪，本来之前还态度强硬的几只负责虫，在他们离开五十二基地星域后态度突变，竟然变得十分客气——不仅让万森和德文辛在主舰中自由活动，还允许他们在过关检的时候出来看热闹。
这拨来自第十基地的舰队配置可不是前面遇见的破烂款，德文辛的重甲停上去就被检查了好几遍，想来这舰舱内的监控只多不少，俩虫不好明着讨论这些蹊跷之处，只能靠万森偶尔用精神触须传递一点共知信息。
这一行说起来诡异的很，万森他们从来没说要去第十基地干什么，而过来接洽的虫也没说带他们去基地有什么目的，两边都明着装糊涂，心里各有算计。
也许是越发临近真相，万森站在坐标投影前的时间越来越长。
腻歪不能当饭吃，各种监视在上，俩虫也不能怎么亲密，德文辛在星舰上游荡的时候，翻到一叠这艘星舰收集的一些域外小行星的声音数据，顿时像发现宝贝似地拿去和雄虫共享。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另一艘星舰上，一群虫正围着监控开着严肃的会议。
一只明显是主事的虫说：“权限全部放开了吗？怎么就拿了一盒破光碟？那什么声音数据是干什么用的？”
下属回应道：“开了，都开了——星舰上所有的文件和资料他们都可以调阅。”
另一虫接着回答：“声音数据是星舰自动收集的，没什么用，只能听听各种星体上面发出的声音形态，波形数据都没有，就是个随时都会产生数据的垃圾文件。”
十来只虫讨论半天没什么结果，那主事的皱起眉头面向身边的一只军雌说：“你不是说把权限开了，伊瑟尔就会去寻找踪迹吗？怎么找了个这玩意儿？他不看到那些信息，我们怎么捕捉弥塞拉舰队？”
被质问的军雌眨眨眼，露出一个对于军雌而言很少会出现的谄媚笑容，“长官，我也没做保证呀——把他们骗过来已经费了很大功夫了，再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要知道在五十二基地他们可是把所有监测站的点都踩完了，还问了很多关于第十基地的事情。”
主事面露嘲讽：“大名鼎鼎的弥塞拉舰队要占领第五十二基地？真是好大的志向，破烂也要。唐先生，你真是思维清俊。”
西泽唐无奈又尴尬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就是提个建议，可没保证能有用。
主事不再理西泽唐，让虫放大监控视频，加大音量，试图从两只虫的对话中找到端倪。
然而这边星舰上，万森正和德文辛说说笑笑。
“上将，你听，这颗小行星在笑呢！”
“这明明是气流声……”
“你听这颗星星，正在破口大骂‘嘿——忒’”
“明明更像放屁的声音。”
监视者们：……
结果就是直到降落停泊第十基地，情报监视只收获了俩虫的腻腻歪歪，齁得他们眼红成了兔子，什么有线索的东西都没有，让他们一度怀疑西泽唐带了俩白痴冒充伊瑟尔和万森。
第十基地号称带给雄虫无以伦比的极乐高奢体验，万森在被登舰长梯送下来的时候着实好好感受了一番这句话。
旁边有雌虫想把跟在一边的德文辛拉下来，结果手慢了一步，让俩虫一起来了个特别出场。
万森第一时间先打量周边环境——不愧是“天堂”，这蓝天白云，花攒锦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什么幻想小说中的仙境。近处有设计感极强的漂亮建筑，往远处看还有一些小型飞行器穿梭于半空，确实非常当得起伊甸园这个名头。
西泽唐从一边过来当向导，“阁下，我知道您雌父以前在这里待过一阵，但现在已经大变样了，不知道您还有印象吗？”
万森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唐先生记性好差，我都说了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再说这里是我雌父待过的地方，我又没来过，能有什么印象？”
“有道理，说得很有道理——是我的问题。”
第一天落地，万森和德文辛没有遇到任何值得一提的事，他们被负责虫安排住在迎宾酒店休息，高级营养液不要钱似得送了好大一盒。
甚至还将上将的重甲停去了专门的护理店，好上上下下地做一次养护。
但他们所居住的地方离基地中心辖区可是远的很，别说基因库，雄虫都看不见一只。
第二天，事儿来了。
来虫是第十基地的雄虫保护协会会长，这是一只长相非常英俊的军雌，他非常礼貌地行礼问好：“阁下，行星联合理事会所辖第十基地雄虫保护协会欢迎您的到来，我是此届会长赫夫。您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蓝海，第十基地的雄虫无一不以您的品德与才能为榜样，此番您暂留第十基地，我代表整个基地的雄虫请您前去传授最先进的理念。”
万森：……
这真是……好一套官方又严肃的胡扯。
什么就传遍蓝海，第五十二基地的虫可根不知道什么万森千森的。品德与才能？好吧，虽然他自认是一只正常的虫，但也不敢担什么品德兼优的说辞。还才能，还先进的理念，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德文辛向来嘴毒，当即打开嘲讽模式：“雄主，他们找您传授怎么说胡话的本事呢。”
万森对来虫尴尬一笑，“赫夫会长，这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先进的理念，恕我无能为力。”
上将继续在一边捧哏：“会长，这事找我吧，不收你们钱。”
万森被德文辛逗得想笑，上将怎么一离开队伍就这么不正经？
赫夫会长脸颊抽动了两下，好在当会长这么些年了，什么样的虫都见过，不想和对面的虫争这种无聊的口舌官司，继续公事公办地说：“阁下，我也是听命令办事，司令请您前去，说您到了就知道了。”
万森问：“你们司令是谁？”
赫夫看着万森，脸上是标准化的刻板微笑，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行吧，我们过去。”万森拉着德文辛就要走。
赫夫又拦住他们，微笑着说：“阁下，司令说只请您去，这位将军可以在基地自由活动。”
“那不行，我早说过得和雌君在一起，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把我们分开使什么坏招。”
知道这些雌虫常年和“圈养”起的雄虫打交道，万森当即表现出撒泼的架势：“没有雌君，你们欺负我怎么办？”
赫夫脸上闪过不屑，继续一板一眼：“阁下请放心，在第十基地，阁下们的安危是重中之重，无论您来自哪里，只要是一只雄虫，都将是我们拼上性命也要护卫的珍宝。”
他看向德文辛：“将军，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和阁下带着这个生命活动仪，对方有什么生命指标变化都可以看到，无论是信息素还是心跳频率，以及对方所处坐标皆是轻轻楚楚。”
顿了一下，赫夫意有所指地说：“我想将军敢与阁下只身前来，定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小小第十基地，五分之四的居民都是雄虫，将军总不会怕雄虫把您的雄主给拆了吧？”
德文辛用两根手指捻起赫夫手心上的东西，漫不经心打量了一下，牵起衣角反复擦拭好几遍后小心地套在雄虫右手上。
“你知道就好。”德文辛语气很轻，但赫夫一定不会把这话当成单纯的吓唬。
万森与德文辛对视一瞬，转身跟着赫夫走了，同时，雄虫的精神触须也轻柔地从德文辛身上离开，只有刚刚雄虫在他背上留下的触感似乎仍有残留。
万森说：答应他。
他们各自都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对于自己，对于族群。
目前还没有弄清西泽唐和第十基地的目的，但他们不能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星舰上的烟雾弹可以不理，这么大个雄虫基地可不能忽视。
德文辛并不能真切地理解斐·佩和童年记忆万森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但正是因为万森，他才能这么轻松地打入到PUC的内部，这样时机绝不能放过。
他甚至认为是因为自己提过弥塞拉的雄虫太少，基因数量过少，担心族群无法撑过更长的时间长河，才会让万森“误打误撞”地和他目标地一致。
万森为了他在涉险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胸口堵塞，难以呼吸——不能想了，得赶紧去定描点，得传递信号，先遣队已经在周边布控，得需要更多的描点才能入侵……要快。
德文辛正摸着同步监测手环，面色沉冷地向外面走去，酒店门口有基地派来两只“助手”，这些虫倒是不难甩开，但当他正朝着基地岗哨方向去的路上，遇见了新的麻烦。
西泽唐像是等了很久的模样，见到德文辛落地，立刻迎过来打招呼，“您好啊将军，我的正等着您呢。”
德文辛谨慎地一眯眼，“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阴魂不散？”西泽唐咀嚼了一下这词的发音，笑道，“我知道什么意思，是说我不知好歹，上哪都跟着，一转眼就又碰上的意思……人类的语言，我听过。”
西泽唐当没看见德文辛越来越冷的目光，继续说：“不过将军先别气，我是来和您谈一桩交易的，就看在我给万森阁下大礼的面上——唔呃……”
德文辛听不得要挟，手一伸就把西泽唐掐在掌心里提了起来，指节甲化，尖锐的甲刺瞬间就刺破西泽唐的脖子。
“你算哪根葱。”
西泽唐脖子上的皮肤顿时部分甲化抵挡攻击，同时，他扒着德文辛的手臂艰难憋出一句话：“将军，脾气这……么暴躁，对……对虫崽的发育可太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