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知道这个小队——属于五十二基地，勘测域内暗流的。”西泽唐把手伸进了全息投影的图像中，指尖往图中的红色标志一指，“我想清楚了……我答应阁下的要求，看见他们，我感觉自己又有了几分活命的底气了。”
德文辛头也不抬，一边转腕上的光脑，一边凉凉地说：“我看不是看到勘测小队，而是看见老上司全部交代了吧。”
万森也毫不客气：“唐先生，你应该知道现在重甲的驾驶员是上将，舱内发生的一切都逃不了他的眼睛，你太自作聪明了。”
你这直不楞登的小蠢货也好不到哪里去。
西泽唐默默在心理骂了一句，脸上露出被拆穿后的尴尬，抓着自己微卷的暗棕色头发讪笑，“阁下，我这……我这就是职业习惯，多担待多担待。”
西泽唐再次看向德文辛，“将军，虽然我为杜伯莱特使感到遗憾，但星盗这事我们也是有难处的——和您的军团舰队的声威不同，理事会的军防力量全部都集中在蓝海之心总站，出使他星也准我们带武装，这遇上星际海盗，真的就是必死无疑。况且……”
西泽唐声音压低，几乎到了只够他自己听见的程度，他可以说是在用气音说话，“只有他们不在了，我才敢编点理由，不过我还是得先确认一下他们有没有把我叛逃的事通知到理事会。”
德文辛带听不带听地噢了一声，继续转光脑手环。
好在西泽唐足够聪明，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懈怠“交代”，把自己的打算完完整整地吐了出来。
西泽唐不需要自己的意见能全票通过，只要能让雄虫对此满意就行——果然，听他说完以后，万森对此相当感兴趣，一脸的跃跃欲试，而德文辛这只不可一世的雌虫只是半露出点宠溺神色，一点反对和制止的意思都没有。
又是一只痴迷雄虫糊涂虫……威名赫赫又怎么样？遇上万森这样的雄虫还不得乖乖交代。
西泽唐按下思绪，毕竟小命还捏在糊涂虫手里，他自然不敢乱来，当即开始着手准备工作。
迅速商议完毕后，西泽唐输入蓝海之心的信号密码，向勘测小队发出了广播消息。
“请问前方是不是五十二基地暗流勘测小队？我们是理事会遣域外星系特区出使队，十六个小时前在蓝海星域边界遭遇星际海盗，现只有三只虫存活，搭乘IV型重甲，其中一雌一雄是理事会特邀贵宾。我们没有武器，能源即将告罄，请为我们提供支援，让我们能够返航理事会总站。重复一遍，我们是理事会……”
广播信号发射出去，这个距离应该毫无接收难度，片刻功夫，立刻收到回执。
对面的小队要求验证西泽唐的身份，确认没有威胁以后才会允许进入捕捉范围。
“为什么说我们能源告罄？我们的能源很充足。”万森不满道，“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要丢掉储备？”
西泽唐朝二虫一摊手，“阁下，我们的情况不危急一点，他们怎么过来援助？直接叫我们自己开着重甲去总站，蓝海之心的情况非常复杂——最好还是能从基地进行跃迁，要是撞上空间暗流，那就什么也没了。”
万森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德文辛，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应该是有完全应对之策，丢弃能源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趁着西泽唐在那边验证身份的时候，万森和德文辛将重甲五分之四的能源全部抛弃，机甲再次提速，朝着对面的勘测小队径直驰去。
五十二基地是PUC的一个研究向编码基站，整个PUC的基站在空间中的分布呈现螺旋发散型，这能让各个基站都受总站引力而绕行，一个总能源球垂直于总站之外，其他各基地按需求搭建小型能源站或能源卫星。
当然，PUC可不止五十几个基站，几个世纪下来，还在使用的基站都有两三百个。
两个小时后，重甲“厄运”进入勘探小队的捕捞范围，被缓慢地拖进了星舰装甲舱。与此同时，一队开启最高隐匿设置的轻型舰队在朝着蓝海之心PUC总站方向的航迹上，捕捞到了足够一艘重甲航行十年的能源装置，以及一张特殊加密的储存卡。
五十二基地的暗流勘探小队是由大部分亚雌组成的，还有几只军雌士兵护卫。只不过——
当万森和德文辛从重甲走出来的时候，齐齐被惊了一下——万森接触星际军备时间不长暂且不说，就连德文辛也没见过这么破的星舰。
这艘微型星舰内舱到处都是新新旧旧的修补痕迹，有些地方甚至还不是用的专属修补材料。
万森有理由怀疑这艘星舰能够安然无恙在蓝海之心航行，是因为它残破地几乎没有可以打劫的价值，连星盗也懒得看它一眼。
上将的这台崭新的重甲放在收发舱内，哪哪儿都显得格格不入。
六只亚雌和三只军雌都剪着标准的短寸，衣着统一，他们围在重甲的出口前，与钻出来的虫大眼瞪小眼。
刚刚的广播中说了一堆，他们最关注的事情只有一件——这艘星舰上有一只雄虫。
九双眼睛在三只虫里面转了一圈，视线齐齐锁定在万森身上。
漂亮的长外套，浅棕色微卷发，身材高挑不显健壮，气质温和，脸部轮廓相较柔和，目光纯澈——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虫纹！雄虫果然和他们长得不太一样！
万森：……
虽然这种场合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还是感觉有点毛毛的。不过，他能感受到这些雌虫并没有什么恶意，反倒是好奇和谨慎更多一些。
德文辛的手从后边环过万森后背，把雄虫往自己怀里一带，眸光危险，“我和我的雄主感谢各位的援助。”
“我的雄主”四个字被他咬得很重，无形的压力瞬间铺开。
面前几只雌虫感受到这种嚣张的压迫力，不由往后退了几步，三只军雌往前面挡了一下，但自己也双腿微颤，险些顶不住。
西泽唐先是被推在前面走出来，后面打了照面就溜到德文辛身后。
此时在两边瞅了个来回，赶紧钻出来缓和气氛，“哎呀，各位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这位是来自索那特瑞的万森阁下，这位是德文辛上将，我叫西泽唐，刚刚你们也确认过了，是特使团的副官，不知……这里是哪位负责？”
几只雌虫互相看了看，目光从雄虫身上收回来，一只身材纤薄的亚雌被推了出来。
亚雌扯着自己的衣服角，快速看了眼万森，又看了看西泽唐，声音又细又小地说：“我们这里没有负责的……大家都是轮岗……长官和阁下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西泽唐手一抬，就要熟稔地上去搭话，但速度慢了一点，被另一只虫截胡了。
万森接话道：“朋友你好呀，我们路上遇上星盗，其他的虫都遇难了，想借你们这里庇护一下，可以带我们去基地补充能源和物资，并向总站发出求援信号吗？”
雄虫的声音温润又好听，像监听站的耳机中，偶尔捕捉到的神秘的空间罅隙里传来的空幽低吟。亚雌的脸瞬间就红透了，脚步往后挪了两步，想退回自己的队伍里面。
“可、可以……不过我们基地很穷……可能，不太够……”亚雌声音越发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自言自语，“这里也太远了……可能，可总站联系不上。”
“哎呀，那就麻烦了……领导还等着我把贵客接回去呢！”西泽唐烦闷地开始揪头发，原地打转，看着重甲叹气，好像他们真是理事会隆重邀请的宾客似的，这认真的劲儿，连万森都得给他评个奥斯卡金奖。
这只亚雌连头都不敢抬了，耳朵根到脖颈虫纹处红了一大片，讷讷说：“对不起……阁下。”
察觉到雄虫阁下可能想走，在找出路，边上的一只军雌急了，赶紧出声道：“阁下，我们基地有个监听站，可以和总部联系的，就是要申请——您过来的话没问题的，长官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帮您联系总站。”
三只虫如愿以偿，被勘测小队的虫带着前往客舱休息，星舰启动自返程程序。
不过，某只蓝眼睛的雌虫倒是开始一脸不爽，够五只虫并排走的宽敞路非要挤着万森，手也不老实，要搂着腰，说话也不对劲，主语全部是“我雄主”。
勘测队的虫也不知道德文辛上将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只知道对方精神力很强，他们惹不起，不过那只雄虫真的很好——听说若是强大的雌虫觉得有什么威胁到自己占有某只雄虫，很可能会直接杀掉所有潜在威胁。
这只军雌那么听话，一定是雄虫镇着他。
被雄虫镇住是什么感觉？
和基站的辐压区的感受一样吗？
没见过雄虫的雌虫们心里各自盘着事，竟然对三虫的身份信息毫无警惕，让这二雌一雄大摇大摆地进了星舰。
客舱没比收发舱里好多少，沙发已经破得只有底下的钢架，舱壁上的必备仪器有非常明显的过度损耗痕迹，很多视窗已经无法使用。
见万森在打量他们的客舱，几只雌虫左右对视，都显得非常局促，九只虫挨在一块，僵硬地戳在门口不知道该干什么。
其实万森是在找哪里能坐——看了好一会儿，决定“入乡随俗”，在一块脱皮的钢板上拍了拍，确定了一下这是沙发而不是储物柜才坐下。
德文辛紧挨着他坐，手一伸，轻轻搭在万森的肩上。
西泽唐这才不见外地招呼道：“回程还要两个多小时吧，坐吧，别站着，这么多空位呢——到底是星舰啊，就算是微型号，也比机甲强不少，宽敞，舒坦。”
万森眉梢不动声色地一抽，在重甲崭新的沙发上躺着玩光脑的他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看来这位唐先生也是一只胡扯界的中流砥柱，不管现实多么骨感，也能说得跟花一样，不愧能当上特使团副官，没转正纯属黑幕。
西泽唐一发话，一群虫跟找到主心骨似的迅速找地方坐下，围了一圈，目光整整齐齐地望向万森。
“……”万森突然有种□□老大聚集小弟开会的感觉，而自己则是那个被等着发言的人。
但万森感觉到德文辛似乎有点气息不稳的样子——上将醋性好大。万森偷偷想着，精神触须悄悄安抚着雌虫，嘴上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这群别别扭扭的雌虫套话。
途中西泽唐有两次想打岔都被德文辛用“唐副官别太辛苦，实在累了就去休息舱”的话给压回去，只能垂着头抠手指甲玩。
勘测小队的雌虫姓名一言难尽，姓氏应该来自组别，名字非常凑合，什么太阳星星石头的，大部分还是编号，诸如Q37·勘二，V17·勘七等等，叫起来简直牙疼。
万森：“这位Q37……”
之前抢着说话的军雌忙接道：“叫他子弹Q就行，我叫冰鱼，阁下，我们名字不好记，您叫外号就行。”
“……”万森嘴角微扬，友善地点点头，“谢谢，子弹Q先生，你刚刚说和总站失联了十多年，那刚刚唐先生和你们通讯的时候，是怎么确定身份的。”
子弹Q就是那只说话跟蚊子叫似的亚雌，他瞄了眼仍旧垂头抠指甲的西泽唐，解释道：“上级基站每年会给我们数据包，有总站的虫员信息……我们是检测暗流的，要是捡到尸块或是物品可以及时识别身份……”
万森点点头了然了，如果这些雌虫没说假话的话，这个五十二基地基本上属于“编外”岗，负责点收尸捡废品的工作，大概只能单线和上级基站联系，本来应该是没什么值得一去的价值，但恰好它的上级基站很是特殊——第十基地。
万森记得斐佩的日志里提到过，这是他出生以及成长到二十九岁的地方。
套完了话，离航程终点还有四十来分钟，十二只虫谁都不说话了，整个客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但万森能感受到这个空间里面的暗潮汹涌，德文辛强悍的精神力一直以绝对碾压的势头笼罩在客舱里，各雌虫看似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实际都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这只军雌极不友好的攻势。
德文辛现在非常烦躁——万森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其实从他们离开索纳特瑞之时就有隐隐的预兆，他想不到原因。但是以他有限的书面恋爱经历来看，上将一定是吃醋，这里这么多雌虫，上将一定想宣誓自己的主权。
但虫族特有的制度让上将没法释放本性，所以非常狂躁。对，一定是这样。万森非常肯定地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开始思考怎么给上将足够的“安全感”。
“上将，我们刚刚说的事情还没说完呢。”万森抓起德文辛的手，一根一根地摸他的指节，
“什么事？”德文辛一把回握住，柔软的触感让他的精神力压制稍有松动，声音低沉，懒洋洋的。
语希圕兌０
“刚刚你不是说要给我们未来的小崽子取名字嘛？现在没事好好想想……到时候手忙脚乱来不及。”
德文辛周身气压再度一轻，语调也上扬了不少，“不用那么着急，虫卵成型后会离体发育，到破壳而出的时候还有一两个月，等性别分化以后再确定也不迟。”
“那可以都准备一下，不管是哪种都可以先做打算。”
俩虫的声音很低，但对于虫族的听力，这个距离连亚雌也能轻松听清，尤其是雄虫的音线极为好听，他们还在说虫崽，这对完全不敢想象能和雄虫孕育一只天然虫崽的边缘基站来说，简直是一种别样的刺激。
亚雌军雌都竖着耳朵听，这一段经历可以让他们吹一辈子了！
西泽唐也好奇地支起耳朵，显然对主动提起虫崽的雄虫相当感兴趣。
德文辛好心情地和万森勾着手指无聊地捏来捏去，一边说：“如果是雌虫崽子，叫万……唔……”
万森打断德文辛的思考，“不姓万。”
他小声说：“我又不是真的姓万。”
德文辛了然点点头，“那就姓佩格——”
“我也不要。”
万森再次拒绝。
德文辛傻眼了，那要姓什么？他的崽子总不能和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基站上的虫一样没有个正经姓吧？
这下连西泽唐都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心，往这边挪了两步，“阁下，我能冒昧问一下，您雌父就姓佩格，您没有雄父，按理应该随雌父姓才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