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珀校长。”德文辛的声音转冷，“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万森见到校长，努力稳住脚站好，将身体从德文辛的怀里挣出来。
“校长好。”万森乖乖打招呼。心里直犯嘀咕，怎么每次和德文辛不太正经的时候都会被这个考珀校长遇上，简直巧的邪门了！
考珀银灰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严肃的面孔换只虫过来都要吓得发抖。他用审视的目光将德文辛和万森来回扫了一遍，探照灯似的，也不知看出了什么花来。
即便德文辛如今军衔极高，地位非凡，考珀·琼毕竟还是曾经的空防军元帅以及现任的校长，他可以敷衍无礼，但不会故意挑事。
“不知考珀阁下有什么指教？我和雄主现在可有点事要忙。”德文辛没让万森离开自己的臂弯，他亲密地揽着自己的雄主，眯着眼向考珀示意他到底有多不识趣。
考珀对年轻雌虫的挑衅不为所动，他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卡片递给万森，“明天早上七点，到停泊区等我。”
万森满脸疑惑，他还没有伸手去接，德文辛就先一步拿走了小卡片，“伊甸岛？”
伊甸岛是什么东西？万森没来得及发问，德文辛就将卡片递到了他的手里——这是一张精致的小卡片，手掌宽度大小，呈半透明磨砂状，正面是一个极为简洁的金色logo，由一个没有底边的三角与两条横线组成。
背面是一排银色小字：授权须知，旁边有一个指纹识别区。
【请被授权者与八小时之前进行身份验证以便核对……】
“天使要塞。”德文辛声音更冷了，但万森注意到他的态度却意外地沉了下来，不再带有刚才那种讥诮的语气，“去那里做什么？”
考珀直视德文辛，“带他去看看。”
“看什么？”
“我的雄主。”考珀的语气仍旧没什么变化，但说出来的话语让万森和德文辛皆是一怔。
万森顾不上再读授权书上的小字，他惊诧地看向考珀校长，不知道他的这个要求到底是什么用意。
“林应和维尔也会一起，你自己决定。”考珀将手揣回衣兜，他对万森说完后又用冰冷的目光直视德文辛，两只都是“体寒”型军雌，站在一起互瞪活像俩高能制冷剂最大功率对着吹。
“但将军你不能去。”
考珀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临走之前留最后说：“这是我的授权卡，别多想。”
考珀·琼留下了一张卡和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万森还杵在原地琢磨这伊甸岛和天空要塞是什么东西，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刚想问德文辛是否明白考珀校长话里的含义，就见德文辛脸色十分沉郁，如同被冰霜席卷过一般，先前和他玩闹的欢喜之色荡然无存。
万森心里一跳，问道：“上将，怎么了？”
德文辛的蓝灰色的眸里酝酿着暗涌。
趁着这会儿大楼里没什么虫，德文辛带着万森迅速回了宿舍，在宿舍里，他才大致和万森讲起了考珀这几句话的深意。
德文辛：“伊甸岛最早就叫天使要塞。”
万森乖巧的坐在卧室的床上，这是他专心听讲的神情，德文辛在上课的时候见过很多次，每次见到都有种想摸一摸他头发的冲动，但这一次他无法轻松起来。
万森听完这句点了点头，虽然第一次听说伊甸岛的这个叫法，但是说天使要塞他知道，历史书上看到过，是上个世纪的战略要塞，在临近索那特瑞的第一轨道处，可以等同一个空间站，其体积巨大，在上世纪的行星战役中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天使要塞，是雄虫的监狱。”
万森又点点头，要塞经历战争和时代变迁已经不具备防御攻击的功能了，于是废物利用，改成了监狱。
他开始还没有对雄虫监狱感到什么意外，有关雌虫的监狱，那自然就有关雄虫的——没想到虫族还挺讲究，雌虫雄虫隔那么远关押，难不成还怕互相在监狱里面谈起恋爱吗？
然而德文辛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几乎有半分钟的时间，万森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起来——在索那特瑞，雄虫的数量稀少让他们在律法中拥有绝对的“免死金牌”，就连罗兹那样丧心病狂的杀虫犯也不会被判处死刑，终身□□是怎么个终身□□法，当时的万森没有细思。
“那考珀校长的雄主……是犯了什么重罪吗？”万森打破沉默，他想到考珀·琼平日里阴鹜的表情，有种主观上极不好惹的感觉，也不知道得是什么样的雄虫才能和考珀校长这样的军雌生活下去。
“我不知道。”德文辛说，“我想不出来那样的雄虫会犯什么罪。”
德文辛说着，注视着万森的视线变得有些奇怪，像审视——这和他俩刚开始相处时的情形有些像，万森轻轻打了个寒战，努力维持住了自己的神情。
“他的雄主……和你有点像。”
万森摸了摸自己的脸，“像？”
“不是样貌。”德文辛微微蹙眉思索着印象并不是很深刻的回忆，“我说过，他的雄主是个画家，性格……有点软弱，虽然挂了个侯爵的名头，但是没有实际的什么产业，最初好像是有个玩具厂，不过被别的虫给抢了，他也没去要回来，生活基本就靠雄保会的津贴。”
万森没有说话，并且对故事中和自己“有点像”描述极为不满，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是软弱还是做戏，不过有些时候面具带久了，怕是就连枕边“人”也会信以为真。
但万森没有提出这一点，还是乖乖做听故事状，并适时提出问题：“那考珀校长怎么会让我……我和林应还有大殿下一起去看他的雄主呢？”
德文辛再次沉默，万森很少见到他这么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哽在他的嗓子里。
德文辛转开话题，他让万森把卡拿过来，“这卡是唯一能进入要塞的‘钥匙’，我不知道考珀琼是怎么拿到的，既然他说是自己的授权卡，那的确没什么风险，去看看也行，不过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好啦，上将。”万森忽然轻快地说道，“我明天去见识一下就回来告诉你。”
德文辛接过卡以后没有扔回去，显然是同意让万森去那什么伊甸岛看看的，他对德文辛看重自己安全的心思十分信任，虽然不知道上将怎么判断出此行没有危险，但是能窥见一点关于“雄虫”秘密的机会，没道理放过。
德文辛适时地跟着转开话题，他从一个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箱子放在万森面前，“之前答应给你找的绳，你看看有合适的吗？”
“那叫弦，上将，不叫绳。”
*
考珀·琼离开宿舍区域后没有回热闹非凡的竞技场，今日的飞行测试大赛的闭幕宣讲一定是个巨大的风头，但他看起来并不想要这风头。穿过生活区，他径直去了停泊平台。
奥卡顿的停泊区今日几乎没有空位，各式各样的飞行器将平日空荡荡的区域挤得满满当当，考珀琼看了眼光脑才在角落找到了自己的飞行器。
平台有专门的清洁装置，飞行器看起来非常干净，然而考珀琼打开门的时候，里面腾起了细小的尘埃，这让他微微皱了皱眉，看得出来飞行器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了。
考珀琼关上门，启动自清洁系统，他在一边等待了几十秒以后才再次打开门坐了进去。
停泊位升高，考珀琼启动飞行器，离开了奥卡顿。
A区的城区今日显得没那么热闹拥挤，毕竟不是假日，奥卡顿的盛况虽然没有官方直播，但是不少虫民会适时转播或发视频，看不了现场的虫民只好在家里或岗位上守着光脑不停刷新标签，偌大的商业街区此时竟然还有些安静。
考珀琼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这么觉得，若是有其他虫在周围，一定会被这只军雌的目光吓得快步躲开。
商业区的变化让考珀琼没有找到自己的想找的东西，他只好再次打开光脑，在上面搜索起来。
很快，考珀琼的灰眼睛亮了起来，关闭光脑后，他朝着商业区建筑最精美的那栋楼走去。
在如今这个时代，大多虫民都会在星网商城进行购买，授权光脑扫描自己的身体数据，就可以挑选适合自己的服装——有钱的话，还可以买带全息功能的光脑，“试穿”更加方便直观。
实体商店更像是消遣用的——由于运营成本，购买还多花钱，这种消遣就成了有钱虫民的专属。
今天的有钱大户大多去观看比赛了，考珀琼走近商店里几乎看不到什么顾客，这让他感觉舒服多了。他循着光脑里搜索到的位置径直而去，对一边的高奢门店没有投去一分目光。
“桑弗洛”是A区近些年来大热的高奢品牌，服装多以浅色为主，浅蓝和浅香槟色一直是他们的主打色调。
考珀琼一身肃杀的黑衣走进店内突兀地像一把漆黑的钢刀插在柔软恬淡的夏日海滩上，他的出现几乎让店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导购是一只年轻的亚雌，平日店里来的顾客并不多，偶尔才会有一些贵族或大腕儿过来逛逛，他大多时间都在悠闲地摸鱼打诨。
今天是奥卡顿的飞行测试盛况，但他没去成，只好在星网上刷最新信息，顾客走路无声无息，进门了才发现。这时他正在看一个视频，见到这只高大的虫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视频里狂热的激情解说戛然而止。
“阁下……阁下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亚雌导购手忙脚乱地把光脑关闭走到考珀身边，他明白能到这里消费的顾客非富即贵，面前这只一看就是只狠角色。
考珀琼对店员的懒散并不介意，只是他的脸严肃惯了，目光也冷惯了，任谁见了他都觉得难以接近，亚雌导购战战兢兢，生怕这位‘凶神’指责。
“我来挑选两套衣服。”考珀琼没理会亚雌不明显的害怕，简单地说道，他的目光在精致的货架与展柜上一一扫过，然后停在了一处展示位上，抬手指了指，“我试试那边的。”
亚雌心惊胆颤地偷偷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顾客，身材高挑，体型矫健，脖子的位置隐约能见到银灰色的虫纹——是一只军雌。
亚雌平日里见过不少顾客，刁钻的难缠的，他口舌伶俐，一般都能轻松与顾客交谈起来，但是眼前的这只军雌，让他非常紧张。这只虫话语里有种根深蒂固的发令口吻，他是一只军虫。
“好的，阁下，请稍等片刻。”亚雌用眼一扫就大致记下了考珀琼的身高肩宽腰围等数据，立即转身拿货，没有作出他应该尽到的职务——建议。一般来说，来店里选购服装的顾客很大一部分会参考专业的导购提出的建议，像考珀琼这样不苟言笑的军雌选择这样柔和清爽风格的服装就特别不合适，但亚雌没有提出任何建议。
考珀琼看中的几款服装都是“桑弗洛”上一个季度的主题款，主打走一个文艺雅致，休闲舒适，不管是休闲的风衣还是带着小趣味设计的衬衣，购买的客户群体是文艺工作者，一些喜欢走温柔路线的亚雌也喜欢这类，从上市以来，几乎没有军雌购买过——事实上他们这个店就没什么军雌光顾。
因为刚换季，展示位的服装还没有撤下去，但几乎没有顾客会去看角落的展示位，不过顾客的需求至高无上，不管他们怎么选择桑弗洛都会照做。
亚雌导购将考珀琼挑选的衣服挂在滚轮衣架上，引着这位冷肃的顾客进了试衣间。
考珀琼脱掉了自己的黑色风衣与深蓝色衬衣，开始换上这些与他像是两个世界的衣服。他每一次更换都极为仔细，将衣领翻折到最合适的为位置，抚平每一条因为动作而形成的皱褶，站在镜子前长时间地打量着。
亚雌导购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对自己的专业评测极为自信，眼前的军雌的确一点也不适合穿这些衣服——他此时正试穿着一件休闲衬衣，衬衣是主题香槟色，上面有银色的珊光丝线做暗纹图样，领口别出心裁地做了一个小小的不对称交叉设计，整个儿有种活泼的温柔之意。
但军雌顾客一脸冰霜，这活泼的衣服穿在身上就有些不伦不类起来。
考珀琼不在意任何目光，他对身上的服装感到满意，这让他想起了一些几乎被忘记的回忆……当然，也有可能是最近常去听那只叫万森的雄虫吹曲子，他觉得自己回想过去的时候好受多了。
考珀琼挑选了三套服装，一套是自己的尺码，另外两套一个比一个小。
结账的时候，亚雌导购还是忍不住负责地说道：“阁下，如果喜欢这个款式的话，我们可以量身定做。”
“不用了，就这个。”考珀不容拒绝地说道。
换季的服装还有折扣，考珀把自己的会员卡信用点全部折算后，价格让他露出一点满意的神情。然而付款完毕后，看了眼自己的仅剩三位数的余额，他的目光还是不由闪了闪。离开商业区的时候，考珀琼驻足在一家花店门口很久，但最终没有进去。
第二天一早，万森和林应朝停泊区过去的时候，在生活区外的花园中见到了本应在停泊区汇合的考珀校长。
只见考珀校长一身……素雅，手里攥着一把鲜花，万森敢确定这就是从这个园子里刚摘的，而且下一个动作，应该就是摘他面前的那一支。
万森和林应受到视觉冲击，甚至不敢确定这虫是考珀校长。
万森：“考珀……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