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万森根本无法理解维布伦的这种眼神，他觉得是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便把注意力回到了谈话上。
“首席？音疗师？”万森觉得有点扯，这名头听上去有点太夸张了，“还有，直属于王室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不能私自接触军部的虫。就算通过德文辛接触，也不行。”维布伦摇了摇头，“你明天去王宫里看过合约就知道了。”
关于这个职位的探讨暂且打住，无法拒绝也就意味着没有能够做文章的地方，阿什雷蒙的字典里就没有“商量”这个词。
德文辛和维布伦便又就关于怎么不露痕迹地拿下那个名额讨论起来。也许他俩都被自己的雄主给气着了，不约而同把两只雄虫晾在一边好好“反思”。
不过雄虫们倒没闲着，万森和林应隔着一张桌子和半间屋子偷偷摸摸发信息，他们一个微微侧着身在小光屏上点点划划，一个直接戳了个光屏放在面前做认真阅读状，在某种程度上有了种同病相连的惺惺相惜。
万森：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林应：我知道。我现在很后悔带你去负一层，你若出事，我会自责。
万森：是我要求的。你生气了吗？
林应：不会，谢谢你治疗维尔。
万森：那我请教你一件事。
林应：什么？
万森：这种情况，一会儿你要怎么给大殿下顺毛？
林应：顺毛？
万森：就是让他开心起来。
林应竟然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万森看着对面的林应木桩似得一动不动了好一会儿，又在光屏上猛滑，合理怀疑他是不是正在构思一个曲折而完美的战略方针。
林应：【总结一万个获得雄虫之爱的绝密技巧】【如何讨好雄虫】【雄虫的十个不可不知的秘密】……
林应：没有找到讨好雌虫的，但可以把这些调转一下试试。
万森：……
面对木桩他在抱什么希望？于是两只雄虫面面相觑，又看看自家的雌君，万森多想念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不对，现在叫沦落虫了。
然后两只雄虫又开始偷偷摸摸浏览起了八卦贴。
商讨并没有什么结果，原因是等万森成为那什么首席音疗师以后，帝国放他去星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除非万森以自己的能力通过考核筛选，那么不受王权专权的奥卡顿还有可能通过公信力让其放手，但奥卡顿的考核能绝对公平吗？校董事会里好几只虫可都是帝国的眼耳手。
“太难了，德文辛。”维布伦将初拟的考核方案关闭，“这全是对于雌虫、尤其是军雌的考核，考珀这次的拟题太严了——不说别的，万森阁下他怎么、怎么飞起来？”
维布伦又用那种似乎带着点同情的目光看着德文辛，“只要你还牢牢握着军权，他们不会对他……”
“离方案敲定还有一个月，我会再想办法。”
德文辛并不为所动，他站起身，顺手把正在一边鬼鬼祟祟戳光脑的万森牵了起来。他看了眼木桩状态的林应，对维布伦最后道：“我不会管你们在做什么，好自为之。”
万森没有回自己的宿舍，他被德文辛带到了自己的宿舍里。
万森目不斜视地被德文辛拉着往一个房间走，余光却偷偷打量起这雌虫的宿舍到底有什么不同。
显然在布局上与雄虫的宿舍别无二致，不过比起万森那个被林应摆成零件库的房间，上将的宿舍和他的家一样简单。没有任何添置的东西，屋子里的大部分家具想来除了智能除尘打扫机，也没谁会去临幸它们了。
万森被拽进卧室，房间里的墙壁渐渐亮了起来，于是他又发现这卧室也是单调极了，一床一桌一柜，墙上有挂衣服的架子，桌边有一把简单的椅子，床头有一盏小灯，手动控制亮度的那种。
一眼看完了卧室布置的万森找不往哪里放目光，只好低头看地板，地板也和雄虫宿舍里的一样，花纹都差不多。
地板向后移动片刻后也停住了，德文辛松开手转过身，那只一直牵着他的手掌在面前摊开。
“还准备抱着睡觉呢？拿出来。”
万森便磨磨蹭蹭从后腰的绑带上解下枪放在了上将的手掌上。
上将单手在枪身上碰了一下，能源显示的屏幕点亮:7%。万森看见那只手掌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于是万森在德文辛说下一句话之前，立刻又从身上扯下了一把匕首递了过去，“还有这个。”
他证明自己在自保上面还是下了点功夫的。
然而德文辛只是轻轻把枪和匕首都放在了桌上，什么话都没说。
德文辛伸手解万森身上的披风，万森配合地抬起头，这时他发现一件诡异的事，这事在他看来还是有点重要的，他连瞳孔都不自觉紧缩了一下。
“上将——”万森又努力抬了抬下巴，“你怎么……突然、突然变高了？”
万森不确定地赶紧低头看德文辛的脚，刚才上将是不是还没换鞋？
但上将不仅换了鞋，他自己也换了，还吧嗒吧嗒地像小尾巴一样跟进屋里。
所以，万森确定上将一定就是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长高的，他昨天还偷偷观察过，自己和上将的身高差距不超过五厘米，现在几乎有大半个头了！
把视线重新转回上将的手，他就说刚刚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原来是上将的手掌也变大了一点，这个发现让万森遭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打击，他不可置信又重复了一遍，“怎么突然就高了这么多。”
亏他还在盼着自己最好在二十五岁以前能在身高上超过德文辛，可……可书上不是说雌虫大多二十岁以后就停止发育了啊。
德文辛被万森这个打岔逗笑了，沉重的气氛立刻消失，他把披风挂在墙上，动作轻快了不少，一边重新把万森的下巴抬起来好和自己对视。
“怎么，你还想长得比军雌还高？”德文辛弹了一下万森的脑门，“别气馁，你还有空间。”
说着，上将开始脱万森身上那破了几个大洞的风衣，万森揪着想自己动手，奈何德文辛强势惯了，把他的手扒开，一边解释，“婚前注射过NG-17，市面上叫压缩素，没什么大用的东西，半年之类让身高体型压缩一点，效果和自身肌肉骨骼密度有关，没听说过？”
“听说过，但是……”但是一般都是那种娱乐场合，为了迎合雄虫喜好才会使用的东西。
“好了，别岔开话题。”德文辛压低了声音，但气氛并没有再度凝重起来，“我不问你下去做什么，但是我希望以后你和林应他们保持一点距离。”
万森：“为什么？”
德文辛：“现在我觉得你真是太单纯了，你应该发现林应并不是一只简单的雄虫吧。”
万森点头，毕竟不是每一只雄虫都有数次闯暗巢还能全身而退的能力。
德文辛接着说：“他们，我是说林应和维布伦，在谋反。”
万森：“……”
万森眨了眨眼，用有些茫然的目光看着德文辛，思考着他所说的谋反和自己理解的是不是同一种意思。
德文辛按住万森的肩膀让他坐在床上，接着半跪下来与其平视，双手捉住他的手掌放在膝上，“雄主，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战争很快就会爆发，我想带你离开，我们可以去寻找新的家园，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万森又在上将的脸上看到了那种神情——乍一看不觉得和他平日里冷淡神色有什么区别，但只要与之对视，就会发现灰蓝色的眸中有种过于紧迫和固执的情绪，那情绪如墨色的深海浪潮涌过来，像是要把他注视的对象吞噬一般。
胸口隐隐的窒息之感让万森迅速移开了目光，他轻轻吸了口气，“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忘了，上将，我们有必须离开的理由吗？就算大殿下真的——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万森不得不承认，景星这个老熟人简直是个魔鬼，那颗怀疑的种子开始发芽了。
上将的这句话绝对是把他当无知雄虫哄，什么样的战争能让他这名空防军将领直接丢掉基本的信念跑路？退一步说，就算是上将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而维布伦真要干翻他老子当皇帝，作为他的好友兼前战友、下属，上将不得不站队，以现在卡佩兰特的权利控制，空防军站队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这有什么可跑路的必要呢？
若真的如景星所言，上将要是带着自己跑宇宙里去，那他在茫茫星海中又要如何自救？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只要发生了，他绝对无法逃出来。
在索那特瑞，至少他对这个星球有所了解，至少他知道还有一些同伴正在这个星球的某个角落，以及景星提到的那个词——回去。那个词就像触动了刻在他基因中的命令一般，他想找到同伴，他必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根本没办法撇下。
“阿什雷蒙知道你的能力以前的确没什么关系，让维布伦为你拿到一个名额，只要你是一只平平无奇的，突然想去要塞玩一玩的普通雄虫，这没有关系，维布伦会为了给出的好处办到一切。”
德文辛捉住万森的手微微用力，“但现在阿什雷蒙也知道了，他让自己的私兵来享受你的好处，是想用你来巩固自己的力量，而我，也不得不受制与他。”
万森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接着德文辛就将头靠在了他的膝上，他跪坐在地上，嘴唇轻轻地触碰到万森的手背上。那有些无助的模样让他感到胸腔像正被无形的手挤压一般。
“雄主，我恨自己没有更强大的力量能直接带你离开——你答应我，不要再搅入到这些是非中去了，好吗？”
像德文辛这样平日里雷厉风行、企饿裙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行事作风几乎可以用绝对强势来形容的军雌露出这样一面无疑是极为震撼的，万森的手颤地更加明显了，他抽出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上将的头发，上将头发的色泽比他的瞳色还浅，他注意到那发丝上沾了爆炸现场带回来的灰屑。
万森听见自己的心脏疯狂地擂起鼓，他明白自己不能违抗德文辛，德文辛的手段比他想的还要更多、更强硬。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我听你的，上将，我一直都听你的。”
得到了自己雄主肯定的回答，上将看起来心情好了一些，他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给万森让他先去洗澡。
见万森进了浴室，德文辛冷静地收回了自己所有的情绪，他点开光脑，输入密令，一则指令正通过隐蔽的通讯向遥远的星际飞去。
【代号琥珀，立即行动。】
万森对德文辛的举动一无所知，他的情绪现在也没平息下去，无意识地脱下衣服站在淋浴间里，温度适宜的水从天花板上洒下，带有清洁效果的蒸汽粒子从四面喷出，然而万森还是没有动作，他的正在脑海里清理着杂乱的思绪，来自两个世界的记忆在互相拉扯。
忽地，手腕处轻微的震动唤回了万森的思绪，他抬起手看了眼这条外观精致的腕带，目光在升腾的雾气中闪了闪。
另一手点开光脑，他将一块全息屏拖到了眼前。
这是一封匿名的邮件，邮件内容是用手写板功能发过来的图片。
光屏在白色的雾气里悬浮着，细小的蒸汽粒子让它的显示变得不那么清晰，但万森能清晰地认出图上的内容，那是用蓝星的文字书写着的一段话。
【 老师，我为今天的鲁莽向你道歉，但请你相信我只是爱慕着你，对你绝无恶意。
我知道你的能力已经曝光，再继续停留在地面上会十分危险。德文辛不是普通的军雌，他来自被灭亡的伊瑟尔王朝，是失落的复仇者，你会被带去他的军队，会被囚禁，会遭遇难以想象的利用。请你相信我，伊瑟尔是邪恶的血脉，不要轻信德文辛，他的手段你难以想象。
老师，如果你被带出索那特瑞，甚至被带出蓝海、启明星系，我们将无能为力。
到我们这里来吧，我已经收集到三个人的消息了，我们都来自蓝星，我们才是真正的同伴。】
万森久久地看着这段文字，直到清洁蒸汽消失，雾气退了下去，荧屏变得清晰无比，他才深吸一口气，点开手写板发件功能。
【景星，请不要再发消息过来，如果你不想被追踪】
万森顿住手，他按了清除键，重新书写道：
【你有证据吗？】
发信完成后，他关闭了光脑，并删除了所收到的邮件。
这一夜，睡在德文辛身边的万森有些难以入眠，不知是雌虫宿舍这简单到毫无生活气息可言的环境，又或是上将忽然变得有些许陌生的躯体，当然，也有可能是洗浴用品的气味，还有床铺似乎也有些硬，被子没有上将府里的柔软……万森平躺在床上，觉得身体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变得僵硬起来。
“怎么了？”
黑暗中，德文辛转过身看着他，他自然地问道：“今天吓着了？”
万森知道军雌的夜视能力极强，他不敢露出破绽，他也转过身，在黑暗里有些犹豫地点了下头，“有一点，有些后怕跑不出来。”
他说话时将意识铺在了德文辛的身上——这是他前阵子发现的小秘密，如果他高度集中注意力的话，似乎可以非常准确地感知到对方的动作，这也许就是什么精神力之说吧，只是看不见摸不着，万森觉得这简直像个直觉雷达，好用极了。
上将的呼吸频率没有变化，甚至还笑了一下……他手臂动了，要做什么？
德文辛的手臂伸了过来，把万森环在了怀中，又将他的头埋进自己的颈窝里，“胆大的雄虫阁下这下终于怕了？你别乱跑，我怕把你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