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首席音疗师[虫族]>第54章 丁香阴谋(六)

  桑伯·罗兹和A区大多数世袭的贵族雄虫一样,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地位的崇高。他门楣高,等级划分为A,几乎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就能得到优越的生活。

  贵族们雄虫崽子聚在一起就爱攀比,小雄虫崽能比什么?打架不行,读书不行,那只能比谁最会迷惑雌虫崽和欺负雌虫崽,偶尔遇到比自己等级低的雄虫也会毫不犹豫欺凌一下,看他们缩成一团就会开心地大笑,然后给自己封个什么大元帅、上将、大校之类的名头。

  无聊的生活似乎只能让虫崽子学会找茬,每只都像河沟里的蠢笨的螃蟹。

  桑伯·罗兹是虫崽堆里的异类。

  也许是受自己雄父与雌父的影响,他从小就与其他虫崽子格格不入。

  他的雄父是卡佩兰特的政客,而他的雌父则是当时极为有名的社会学者。政客罗兹像大多数贵族家庭一般,很少直接参与雌君与虫崽的生活,他忙碌于各种社交与事务,名下增长的财产和不断加入的雌侍是他政绩斐然的证明。

  但好在罗兹的雄父并不是个暴虐的雄虫,事实上年长之辈的雄虫名声大多没现在那么坏,他们为帝国提供虫崽,游走于军权与王权的交际台上……不过当时的罗兹尚且年幼,关于雄虫们该承担的社会职责还一知半解。

  而他身为学者的雌父则是一只温柔的亚雌,他博学,会讲很多古老的故事,他会对小雄虫桑伯讲自由,讲若是喜欢什么用心追求,碌碌无为的一生是囚笼,是一辈子也飞不出去的桎梏。

  桑伯·罗兹听了雌父的话,他和雌虫一起上学,他学古老的诗、学星际的历史社会、甚至学生物起源,他渐渐成为了不被贵族雄虫圈子所接纳的“怪蛋”。

  后来,雌父死了,他不知缘由;再后来,他的雄父也死了,他还是不知缘由,但卡佩兰特为罗兹家族赐封,但荣耀不需要它的承载者是一名智者。

  桑伯·罗兹学会了循规蹈矩,他接受卡佩兰特的婚配,娶了根本不认识的雌君、不认识的雌侍、以及一些不知从哪里塞过来的雌奴。雌虫们有的地位显赫,有点家世殷实,有的则是或许犯了什么错但功过相抵的家伙,他们虔诚地伏在伯爵的脚边,将训诫控制器交到他的手上。

  他们的加入让罗兹伯爵的势力向外延升,仿佛权利的根须永无止尽。

  但财富并没有让罗兹伯爵满足,他真挚地写下诗句:我向天空渴求亲吻,它予我暗云。

  桑伯·罗兹也融成戈壁上随风逐流的砂砾,他与同龄的贵族们出入名利欢场,成为了各类雌虫们争相追捧的鲜花。

  桑伯·罗兹是一只聪明的雄虫,他觉得自己会活得比自己雌父、雄父还要久,他是卡佩兰特最忠心的拥护者之一。

  然而,一只叫做苏望的小亚雌,让他在囚笼里触摸到了自由的风。

  他与苏望的相识那么老套而乏味,像劣等区的垃圾杂志总喜欢编纂的模式,他不过是和同伴去大场子里寻乐子,正巧看见几只雌虫在角落打架。无所事事的罗兹伯爵本打算无视走开,毕竟这种事情在这种地方,每天不上演个十次八次才是不正常的,他麻木地端着酒杯准备转身离开,懒得凑热闹。

  但那群打架的雌虫实在太野蛮了,他们撕扯着什么东西,一些纸片雪花似地飞了出来。

  在A区这个智能设备普及率达百分之九十八的地方,还能见到这样复古的东西,伯爵的灰褐色的眼睛里荡起一点波澜,他捏起自己落在自己肩上的一枚纸片,上面是整洁的字迹所写下的一句残缺的诗:……雨在歌唱,我得到了自由。

  然后罗兹伯爵便管了这桩闲事。

  那被撕了本子的雌虫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穿着这场子里招摇的衣服,但现在明显被撕破了好几个洞。

  看来是多欺少的事,不少见,罗兹伯爵瞥了一眼看见他过来就赶紧畏缩着退后跪下的雌虫,年龄也都不大,看体格还辨认不出是军雌还是亚雌。他将视线重新转到前面那只狼狈的雌虫身上,看见他破烂的衣服下露出的一角。

  “军雌?”伯爵挑眉,“你怎么不打回去?”

  那雌虫没有回答,从地上爬起来,在地上胡乱刨了几把纸片就要跑,后面的雌虫眼疾手快,把这小雌虫给重新按在地上,“雄虫阁下问你话呢!”

  小雌虫颤抖了一下,他飞快看了一眼面前成熟的雄虫,“打、打不过。”

  没等罗兹伯爵继续好奇一只军雌连打架都不会,就听刚刚动手拖住这小不点的高个雌虫说话:“阁下,他是亚雌,打不了架……而且我们没打他,就是想看他的翅翼。”

  “亚雌?”伯爵兴趣又浓了一些,他问:“亚雌也有翅翼?”

  那高个雌虫见雄虫和他说话,兴奋起来,“是的阁下,这多新鲜,我们也没见过这样的。”

  说着那雌虫就开始扒这小亚雌的衣服。破烂的布料经不起扯,衣料下露出亚雌漂亮的翅翼,灯光让翅翼的颜色看不真切,但它可爱极了,虽然不像军雌的翅翼那么大而华丽,但看那骨架,也该是能够飞得起来的程度,雄虫罗兹伯爵有了兴趣。

  “听说还可以飞一下,您说这是不是稀奇事?从没听说过亚雌还能长这玩意儿的,说不好是稀罕的变异种。”

  那聒噪的雌虫还在不停地说,但罗兹伯爵听不见他的话了,他目光痴迷地看着小亚雌的缩起来微微颤抖的翅翼。这小东西,就像是为了打破某种规律而诞生似的。

  亚雌的翅翼看起来像融合了鳞翅目和膜翅目的基因,那薄薄的一层折射着璀璨的光,漂亮的像诗篇里的精灵。

  于是伯爵第一次沦陷于亚雌的柔美之中。

  然而遗憾的是稀有的变异亚雌并不是场子里的“货”,他是温斯特侯爵的小儿子花大代价弄来的,只是放在这里“学习”和“滋润”。那只有怪癖的、臭名昭著的雄虫崽子还有几个月才毕业,这亚雌可能是他为自己精心准备的成年礼。

  温斯特的来头不比罗兹小,伯爵只能按捺住新鲜而刺激的悸动,常常流连于欢场不归。

  但伯爵只让这只来自地狱的小精灵看见天堂。

  伯爵买来纸笔,买最先进的光脑,亚雌就在上面拼写自己的名字。

  苏望。

  苏望认不了太多的字词,伯爵就读给他听,他们在顶楼的花园玩乐,苏望试图用他的细胳膊抱起雄虫阁下飞一圈。

  “桑伯,等我再长大些,就能带你飞啦!”

  “桑伯,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它好像我,你看!”

  “桑伯,你家里也有丁香吗?”

  “桑伯,你见过艾迦斯河吗?你想去看蓝色的日出吗?”

  看着苏望的脖颈上那条特制的“奴环”,伯爵第一次动了雄虫该有的手段。

  温斯特的小儿子被关了两个月,伯爵如愿将苏望带回了家。

  不过是一个雌奴,一个雌奴罢了。劣等区域公厕边上打发时间的《每日一笑》都嫌这种故事乏味。

  罗兹伯爵对亚雌的着迷终于让府邸里的其他雌虫不满了,他们贡献了所有财富,却得不到信息素,得不到应有的待遇,就算把鞭子奉上,雄虫阁下也只愿意和一只亚雌在花园里玩无聊至极的捉迷藏,他们暴躁地像城外发情的异兽,悲剧降临地毫不意外。

  苏望失去丁香色的、闪耀着鳞光的翅翼,奄奄一息的他与那对残破的翅翼被扔在门口,罗兹伯爵怔愣了好久。

  也许是来自温斯特的报复,也许是来自雌虫们狂暴的嫉妒,都不重要了,苏望再也飞不起来了,他与大多数亚雌一样了。但苏望还活着,活在了只有桑伯的甜梦之中。

  桑伯·罗兹成了苏望的唯一,无论伯爵带着他去看凌晨五点的艾迦斯河,还是漫步于柏杨的林荫下,苏望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个花园和一簇丁香,以及一只叫做桑伯·罗兹、想与他一起飞的雄虫。

  伯爵没有如雌虫以为的那样,重新变回那个冷漠,但并不热衷折磨他们的“好雄主”,即便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抚慰也再难奢望一分。

  然后罗兹伯爵也疯了。

  伯爵先是摘了自己的雌君的翅翼——他现在甚至记不起自己雌君是什么样子,只记得他的翅翼也是鳞翅类,有着黄绿相间的鳞甲,展开有四条手臂伸直那么宽,能让那只军雌在空中翱翔,然后伯爵取走了它。

  罗兹伯爵找来了A区最厉害的手工大师,跟着他学习最精巧的修补手艺,想要他的苏望重新飞起来。

  伯爵沉迷于“歪门邪道”,对雌虫们漠不关心,他的雌君先因失去翅翼的痛苦与精神海崩溃而暴毙。

  罗兹伯爵的雌君原本也是地位显赫的军权代理之一,他的去世让罗兹上了法庭。在如今这个战事频起的年代,雌虫的性命并非草芥,即便是雄虫再如何高贵,毫无理由地致使一名高级将领、一只高等级军雌殒命也难逃其咎。

  罗兹伯爵狠狠地长了一次教训,他这下学会了,不能使卡佩兰特婚配的雌虫们殒命,那他就去搜罗那些没有户籍的雌虫——反正那些家伙要多少有多少,在城市的角落里,用一个眼神、一句暧昧的话语就轻易能带走。

  至于那些雌虫们的安抚——那就更好办了,去买、去黑市买低级雄虫,那些甜品饼干们比雌虫的命还贱,是毫无止尽的消耗品,是从出生就毫无意义的垃圾。

  伯爵手里的性命在疯狂增加,他爱上了一种名为“救赎”的快乐。

  他修建了华美的庭院,给自己和府邸里的雌虫搭建起极乐的游园。囚笼里没有挣扎,只有沉沦。

  罗兹的藏品足以呈列出一个博物馆——那些翅翼各式各样,它们有些宽阔、有些细窄、有些覆满鳞片,有些光滑仿若镜面……他们像精美的艺术品,被细致处理过挂在地下的殿宇里,安静地成为了世界上一把寻常的、无言的荒唐。

  可伯爵还是不满意,军雌们的翅翼太大了,它们被固定在苏望单薄的脊背上时,小亚雌路都走不稳。于是伯爵想到了,雄虫也是有翅翼的,雄虫的翅翼更轻更薄。

  然而搜罗的结果让罗兹失望极了,雄虫简直就是虫神失败的造物,他们连翅翼都长不全——不是缺了翅膜就是少了翅脉,甚至有不少雄虫直接就没有,看着跟只发育不良的亚雌似的。

  伯爵只好继续学习怎么修补翅翼,将那些残破的、退化的翅翼用其他虫相似的部分去修补,这个过程可太耗费虫了,伯爵甚至一对像样的翅翼也没折腾出来。于是伯爵又变成了众虫眼中看见雄虫也会流露出贪婪神色的变态。

  而罗兹伯爵的世界里听不见这样那样的评判,他每日的快乐也只有一片小小的花园,一只向往飞出去的亚雌。

  伯爵将苏望抱了起来,有时他也会让小亚雌爬在自己的肩上,他那么轻,就像骨架里是空心的一般。然后他在花园里跑起来,一边跑一边笑:“苏望飞了,苏望飞起来了——”

  苏望背后那对或蓝、或绿、或红……的翅翼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对清醒和不清醒的疯子。

  他会给苏望写诗,会在他耳边朗诵:

  狂风,你尽管来!

  他盛开着,他渴望着——

  黎明的暴雨纵使留下泪痕,

  他摇曳,他坠落,他永远绽放!

  ***

  德文辛显然不是一只会讲故事的虫,他划着光脑挑挑拣拣给万森讲了个大致。等他结束的时候,没什么精神的雄虫已经睡了过去,手紧紧抓着被沿,也不知道梦里是不是也在害怕。

  关闭光脑,德文辛在一旁坐了很久。

  他凝视着万森的脸,忽然对调查报告里伯爵的疯狂生出了点惺惺相惜,这念头让他感到了一丝不适,让他看着万森抓着被子的手也不顺眼起来。于是闲的没事做的上将就把被子开,又把自己的手指塞进雄虫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