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森故作没看见德文辛眸底的幽暗，语带不解地说：“没有，就是好奇作为上将的生活助理，他好像知道很多事，上将这次过来没带上他，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这番话万森说得有些心惊胆战，毕竟以他这些时间对德文辛的观察来说，他发现上将是那种掌控欲极其强烈的类型，他这样的话一定会让德文辛反感。
但是对于贝兰的怀疑让他不得不借着陆睿出现的机会挑开说出来，他不确定贝兰给他的光脑装监视到底是不是德文辛的指示，他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退一步说，若是这是贝兰单方面的行为，细想一下则更为可怕。他清楚德文辛并不太外露的喜好，甚至监视德文辛雄主的生活，那其他的事情呢？比如上将的生活、公务、甚至上将身边其他虫的活动轨迹，若贝兰是潜伏的探子呢？
万森可没忘记索那特瑞并不是这个星系里的最强星球，资源争夺的战争一直都没有平息——甚至往小了说，在索那特瑞，乃至于卡佩兰特这个帝国也不是这颗星球上绝对的霸权，缠绕荆棘王杖的旗帜并没有插满整个星球。
果然，万森的这句话令室内的温度仿佛下降到了零度，上将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完全收了起来。德文辛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但令他惊诧的是，陆睿似乎对此更显出了几分情绪的波动。
这简直有点难为这个面瘫了，万森似乎看到陆睿脸上的肌肉都有些颤动起来。
他张了张口，显然想要说些什么。但德文辛转过视线看了他一眼，陆睿便抿起唇低下了头。
“陆睿，你先出去，我和雄主有话要说。”
陆睿转身离开，临走时还深深看了一眼万森，他那脸上唯一能表现情绪的地方目光微沉，含着一种万森有些看不明白的不满。
万森的目光跟着陆睿的背影停在了办公室自动关闭的门上，然后被强行转了回来——德文辛又来掐自己的腮帮子。
“怎么？你问了贝兰还不够，连陆睿也惦记上了？”德文辛捏了捏万森脸上的肉，然后微微抬起万森的脸，对上自己的视线。他眸中的蓝有些深，但并不是万森以为的冰寒。
万森听出这句话虽然大有德式阴阳的风格，但语调是轻松的，显然上将并没有真这么觉得。
“我发誓没有，您信吗？”
万森眨了眨眼睛，他的嘴因为两颊被拿捏住而微微变形，说话时，声音变得有些柔软。于是他看见上将的眸子这下是真的暗下来了。
德文辛注视了万森片刻，然后放开他，朝墙角走去，他背对着万森道：“不该打听的别瞎问，你不是擅长得很吗？”
对着德文辛的背影，万森努嘴拧眉、五官扭曲地活动了一下被捏过脸颊，心理滚了一万句“我也是被逼的”的疯狂吐槽，然后堆起了精心打理的茫然表情：“我没有打听，就是好奇。以后不问就是了。”
德文辛从房间角落里突兀摆放的保鲜柜里拿出了万森曾见过的银白色食盒，然后放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过来。”德文辛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对万森道：“以后你要用餐都到这里。”
万森不太明白德文辛特意强调的“这里”一词，但他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午餐是常规的压缩饼干，以及两个新鲜的苹果和一个万森没见过的水果。
然后德文辛将桌上自己的水杯递了过来，最后补充了一句：“另外，好好说话，别撒娇装乖。”
万森：？
短暂的午餐时间过去后，万森离开了办公室，陆睿重新回来，他笔直地站在德文辛面前，看着自己这平日里铁血冷漠的顶头上司正在收拾桌上的食盒，他银灰色的眼眸里满是不解的阴郁。
看了一会儿，陆睿还是忍不住道：“将军，您真的打算要把万森——万森阁下一起带上？但他——”
陆睿欲言又止，但德文辛显然很清楚他想要说什么，他没有看陆睿，而是专注地将食盒扣好，用手提袋装了起来，他一边淡淡地补全了对方的未尽之言：“但他只是孱弱的废物，甚至连机甲操作都不会？”
陆睿不说话，显然非常同意这句话。
德文辛把手提袋放到了陆睿面前，他眉峰微挑：“那可不好说。看着吧，这只小废物可能有大用处。”
“明天还是照这个规格拿来，记住，别让任何虫碰这东西，尤其是贝兰。”德文辛不再说万森的事，他用下巴微微点了一下桌面上的手提袋，接着，打开桌面操作台准备利这点空余的时间处理些非校务的工作。他头也不抬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回去警告贝兰，让他把小动作收着，连我这柔弱的雄主都看出他不对劲了——他要再不安分，就让他滚回去。”
陆睿拿着手提袋的手掌狠狠一收，然后感到自己咬破了嘴唇，他垂着头应是，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而万森这边，则开启了他在军校的第二节课——机甲设计先导课。
由于德文辛的话，万森便特别注意了一下这位讲师。
大殿下维布伦·让·卡佩兰特在十几年前就以容貌风靡索那特瑞，万森曾在网上看到过他的照片与视频，那简直就是俊逸与优雅完美结合的杰作，那时的维布伦殿下正少年意气，他风华无双。
然而拿下无数荣耀的维布伦因为辐射与精神阈值波动，精神力级别为A的他不得不于五年前交出军权，王室的明星军将从此落幕，而在这之后几乎就再没怎么听到过这位殿下的消息了。若不是上次德文辛在礼堂提起，万森绝不会想到大殿下居然在军校任职，甚至还在搞机甲和建筑设计。
当维布伦步入教室里的时候，教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不知是被这位新老师的容貌惊艳到了，还是被他这张脸所代表的含义所震惊。
维布伦殿下的容貌与多年前的影像资料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他依旧俊逸优雅，眉眼与凯斐有些相似之处，只是他五官轮廓更加舒展，眉眼深邃灵动，唇边带着轻松慵懒的笑意。与曾经的照片相比，他潇洒的短发如今留长了，浅金色的头发用白色的发绳简单地束在脑后，随意而散漫地随他的步伐晃动。
他身着制服，但优雅地像是出席盛宴的王子——不对，他本来就是王子，是卡佩兰特王室里曾经最耀目的辉星。
“维、维——”
教室里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声音，万森一听就知道正是锡特尼叫出来的，就是那只嗓门最大的军雌，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打破寂静，堪称破冰王者。
“维尔·琼。”维布伦笑着接上锡特尼的话，他的笑容如沐春风，温柔又随意，“要是叫错了，可要被校方追责的哦。”
“哐！”
教室另一头又响起了一道声响，在座的所有虫皆纷纷看过去，只见那一直贴墙坐的雄虫林应居然站了起来，刚才的声音应该是他身体撞在桌上发出来的闷响。
维布伦也看了过去，他笑容不变，但语带疑惑：“林应同学是吧？请问你有什么疑问吗？”
万森也好奇地投去视线，他和林应也算短暂得打过交道，他没想到这几乎可以称的上有些木讷的雄虫居然有这么失控的时候。
但林应僵硬地站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动作，他只平视着维布伦，手掌在身侧握成了紧紧的拳头。但万森这个位置看不到他的目光究竟是什么样的。
万森在心里开小差，心说总不至于大殿下的美貌让雄虫林应情不自禁、一见钟情了吧？毕竟在场的雄虫里自己已婚，凯斐是亲弟，只有林应——不对，林应不是也已经已婚了吗？！
万森好奇的目光带上震惊，难道他要当场见证虫族雄虫见异思迁的出轨现场了吗？啧，没想到林应这家伙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心思还挺花。
“林应同学？”
维布伦又叫了他一声，语气更加不解，但他温和地说道：“我知道你，我看过你的直播，非常优秀。”
林应依旧不动。
于是维布伦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说道：“有什么疑问可以课后找我，我知道大家可能有什么疑问，欢迎大家找我聊天，当然，得排队，别一起过来，我可应付不来。”
他朝林应抬手，手掌下压：“同学请先坐下上课吧。”
这一次，林应终于动了，他还是不说话，但是坐回了椅子上，重新将身体贴紧了身边的墙壁。
解决了课前的小突发事件，维布伦的心情似乎非常好，他一直笑着，仿佛与传闻里那个晦暗落幕的军雌不是同者。
“好了，同学们，打开你们的操作台，在正式上课前我想给大家看一段影像资料，这将非常有助于我们深刻理解这门课程。”
比起德文辛那种单刀直入的讲授方式，维布伦显然更适合做学生们的指路明灯。他温和极了，课堂里因一开始震惊于讲师身份的紧张气氛渐渐消逝。
万森登陆操作台，全息投影屏幕上该堂课程的考勤记录自动校准，他点开这门课程的课件，看见一个视频文件。
这是一段无声的影像。
是——星海。
这不是来自于望远镜或要塞监控的影像，视频的视角显示它是一段搭载在机甲，或是星舰上的实时记录系统所剪辑下来的片段，视频只有五分钟，他向学生们展示着索那特瑞外面的世界——星域的神秘与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