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如何,奴才只愿伴着陛下万岁。”】
翌日天刚蒙蒙发着亮,便有乌鸦立上朱红的宫墙,利爪一动,檐上早前便松动的积雪倏然剥落,坠下一段冷白,落在一片明黄色的长袍下摆。
小皇帝李玄便这样盯着那团冰雪,直至它落在自己也同样冻得僵硬的膝头。
——自昨夜寅时到如今,他已经在这儿跪了整整半夜。
“太后,皇上已然被罚了许久,冬日滴水成冰,再这般下去,身子是要坏的。”
说话的是太后身边跟了三十多年的女官毓春,在宫中摸爬滚打这许多年,她也算是看着小皇帝长大,可如此重的家法,十数年来,却还是第一次。
太后手中念珠一叩,玉石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继续跪!就让皇帝好好看着祠堂中的列祖列宗,想想那些先祖们的圣训,直到他知道自己错了为止!”
毓春见这边劝不动,便疾行几步下了石阶,跪倒在李玄面前。
“陛下您便认个错罢,太后这许多年来对您关怀备至,是观音菩萨般的人物,爱子心切,也不忍心让您受苦啊……”
“朕凭什么认错……只不过昨夜驰马而已,我犯了哪条规矩!”
“还敢跟哀家顶嘴!身为帝王,行为不端,居然公然于宫内驰马,这是罪一,驰马四处冲撞,甚至撞伤几个宫女,这是罪二,”太后顺手一拍身侧桌案,“知错不改,仍梗着脖子跟哀家顶嘴,这是罪三!”
“皇帝,哀家此日罚你,你说该当不该当!”
檐上又有积雪落下,坠在李玄肩头,引起锥心刺骨的痛。
“自小是诗书礼数,长大便是道义规矩,戴这一顶冕旒,便承这样的命运吗?”
“李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太后手一挥,方才还拿在指尖的翡翠念珠便直直摔在李玄面前,翠色的东西散了一地,也像少帝心中的什么,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下一刻,太后却忽然捂上心口,脱力般跌坐回去。一旁侍女见状立刻便慌了神,叫太医的叫太医,拿药的拿药,一时间祠堂门前乱成了一锅粥。
约摸又过了半盏茶的时候,一众人拥着太后离开,倏然间寒冷更盛,李玄仍跪着,看祠堂内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的烛火,忽然绽出一丝苦笑。
“奴才来迟了。”
雪又落下,沈千逢撑起一把油纸伞,挡在李胤顶上。
“朕都受了罚,你怕是也不好过。”
那油纸伞一倾,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不过是些板子,且死不了。”
少帝盯着面前那一抹白,白袍的下摆带了些许淡淡的血色,血红侵染鞋袜,显然伤口仍旧流血不止。
“去,涂些金疮药。”
沈千逢闻言也一笑,“陛下膝盖也都冻硬了,怎不上些金疮药?”
遍寻四海之内,可跟那阴晴不定的少帝李玄公然玩笑的,也就沈千逢一人而已。
“这是旨意。”
“奴才只知,主子跪着下人便也跪着,这是天理。”
沈千逢说罢,也扔了伞直直跪下去,石阶上刺骨的寒意沁入骨髓,带来绵长的隐痛。
更漏声声,细雪纷扬,二人直跪到了掌灯时分,太后才派宫女传来懿旨,解了皇帝长跪的惩罚。
沈千逢想扶着李玄起身,却未成想自个儿更加憔悴,刚站起一半,膝盖一软,便又瘫倒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奴才……”
李玄一抬手,止住了沈千逢卑下的道歉,伸手将人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可知,朝野上下已有人说你要做九千岁?”
李玄拽着沈千逢的袖子,走在漫天迷了眼的风雪中。
“九千岁如何,奴才只愿伴着陛下万岁。”
一场大雪从未停歇,李玄拉着那所谓天下第一佞人的手,却不想放开一寸。
雪夜漫长,尸骸遍地,有人相伴,哪怕是豺狼,此一路却已算不得孤独。
作者有话说:
搞点小皇帝x小太监的邪教西皮7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