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青蛙的身姿还特别矫健,跑得又快又稳,边跑嘴里还边喊着什么。

  “妈!你不许难为她!”

  温太太听见熟悉的声音,再定睛一看,看清蛙脸的那一刻,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考虑到物种多样性,世界上确实要允许有这种玩意儿存在。

  但是温太太不想承认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和她有关系。

  那只蛙,绝对不可能是她家二宝!

  眼见楼下来来往往众人都向青蛙投向诧异的目光,柳知霜倒吸一口凉气,全身上下泛起一种微妙的、不可名状的不适感。

  从心脏发散到全身,尤其四肢痒得慌,整个人想缩成一团,说详细一点就是脚趾抓地抠出一座城堡的尴尬感。

  她嘴唇嗫嚅几下,硬生生说不出话。

  一老一少两人愣在露台上,眼睁睁看着那只翠绿的大青蛙跑进建筑物内,然后推开红木大门出现在她们眼前。

  “妈!你不许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咱家二十年前也是农村户口!都是农民出身瞧不起谁呢!”

  温太太看着她的亲闺女、她的骄傲、她夸上天的二宝,光天化日之下套着一件绿油油的青蛙玩偶服傻不愣登,酷似小弱智的模样,绝望地闭上了眼。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温流光丝毫没察觉自己这副打扮多么奇葩,快步走到柳知霜身边,关心道:“知霜,我妈没难为你吧?”

  柳知霜眉毛抽搐,嘴角疯狂颤抖,艰难道:“没有。”

  难为她的是你,温流光啊。

  鬼知道面对一只真挚的蛙,要有多么优秀的忍耐力才能不笑出声。

  但是她不能笑,在温太太面前,她一定要表现出很爱温流光,很爱……这只蛙……

  温流光转身面对温太太,义正言辞诘问道:“你是不是说了什么知霜配不上我的话?”

  温太太脸色难看,没有回答。

  她确实说了,但是她后悔了。

  就她家二宝这副小弱智模样,有人眼瞎看得上就算烧高香了。

  温流光叉着腰,挺直身板教育她妈:“不能这么说知道吗?知霜和我是绝配,天生一对!”

  这身青蛙玩偶服头上是大大的青蛙帽子,眼睛圆溜溜呆愣愣的,恰好把温流光眉毛以下的脸颊都露了出来,下半身则是圆滚滚的青蛙肚子,笨重极了,自带降智buff。

  温太太扭头,心想:你别作践人家了。

  这一扭头,就看见柳知霜清丽动人,连凝视她的眼神都楚楚可怜,美得让人心颤。

  再看她家二宝呆头呆脑,连注视她的眼神都透着清澈的愚蠢,傻得让人心烦。

  啊,老天爷,她之前都说了些什么啊?

  她家二宝是人中龙凤?放屁!人间蛤\\蟆倒是活灵活现!

  凤毛麟角?看那蛙蹼,配和凤凰的毛、麒麟的角相提并论吗?

  草莓尖尖?呵,绿得跟草莓头上从来没人吃要丢进垃圾桶的草莓叶叶一样绿!

  蛋挞心心?哈,是蛋挞放了十天半个月发了霉长的绿霉斑吧!

  西瓜中心?哼,那是糟蹋最甜的西瓜瓤瓤了,瓜皮(方言“傻”的意思)还差不多!

  这么一看,温太太又觉得温流光配不上柳知霜了,不由捂着脸,恨不得把这没皮没脸的玩意儿塞回肚子里去。

  柳知霜发挥出她毕生的演技,拼命按捺住笑意,深情款款,柔情似水地唤了一声:“流光。”

  没事的,没事的,不是有《青蛙王子》吗?那么青蛙公主也可以……

  温流光听见声音,转头看她。

  柳知霜猛然一对上蛙眼,差点破功,连忙定神,正经道:“阿姨没有难为我,倒是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温流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着青蛙玩偶服,表情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回想起自己刚刚就是这副模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狂奔,顿觉人生都灰暗了。

  青蛙啊,两栖类动物,记忆中除了某超能力傲娇电击使就没小姑娘喜欢的动物。

  她居然……

  脸都丢完了!

  温流光泫然欲泣,颓然倒地,脸色灰败,仿佛失去了灵魂。

  柳知霜弯腰扶着她,哭笑不得:“之前没反应过来?赶紧把玩偶服脱了吧。”

  “不行!”温流光回过神,厉声回绝道。

  柳知霜好心伸出的手僵在原地。

  好你个温流光,胆子大了皮痒了,居然敢吼她!要不是看温太太还在,她非得让温流光好看!

  柳知霜握紧了拳头,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才将喷薄的怒意压制回去,笑问道:“为什么不行?”

  “因为……”温流光扭扭捏捏,难以启齿,当然是因为她里面没穿衣服啊。

  当时她和别人不小心撞到,全身都被泼了黏腻的道具水,没衣服换才答应穿戏服。

  结果没想到所谓的戏服是青蛙玩偶装,她本来都不敢出门的,怕她妈为难知霜才冲了出来。

  温流光凑到柳知霜耳边,小声把经过告诉她。

  柳知霜听完,感动是真的,觉得她不聪明也是真的。

  “所以说,你穿青蛙玩偶服是因为衣服脏了,又没别的衣服可换,不得已才穿的,是吧?”

  温流光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穿得这么整齐?”柳知霜表情复杂,这一套玩偶服并不是连体的,帽子、身体、脚蹼都是分开的,仅仅是衣服脏了,只要穿身体部分就好了。

  “啊!你说得对!”温流光惊呼一声,恍然大悟,随后后悔到心肝脾肺肾都疼。

  老天爷,她那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还乖乖穿了一整套。

  但凡她漏了一件没穿,效果都没这么炸裂。

  “柳小姐。”温太太终于找回神志,颤颤巍巍唤了一声,然后伸手掏出一张支票,神情恍惚递给柳知霜。

  “妈!你干什么!”温流光生气了,她和她妈说了这么多,她妈还执意要分开她和知霜。

  “你不许插话!”温太太破天荒地吼了她家二宝,要知道,温太太对女儿从来都是娇惯,舍不得大声说话的。

  温流光气呼呼地沉着脸。

  “我不会拿的。”柳知霜态度坚决、立场坚定道。

  “柳小姐,请你一定收下,”温太太诚恳拜托她,“好好照顾我家二宝,这是我给的医药费,你带她去看看脑子,不够我这里还有。”

  温流光:“……”

  柳知霜:“……”

  “妈,我脑子没问题!”温流光忍不住了,大声为自己争辩。

  她妈怎么用一副看小弱智的眼神看她,悲哀中透着同情,同情中透着嫌弃。

  “我想您误会了,”柳知霜也为温流光解释,“其实流光她平时……很正常……脑子……没问题……”

  她在脑海中回想温流光做过的一系列事,越说越没底气,说到最后气若游丝,眼神游移,自己也不确定了。

  温太太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柳小姐,你不用多说了。我今天算是看明白了,当初就不应该放二宝去加拿大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

  说着,温太太悲从心来,不由眼泛泪花,竟捂着脸开始呜咽起来。

  柳知霜慌了,连忙上前安慰。

  温流光看得目瞪口呆,她当然不傻,就是瞬发力不行,简单来说,有准备的事都准备得挺好,比如考试、论文之类,但一遇见突发事件就容易慌,然后脑子冒泡做出傻事。

  她脸色难看,说:“妈,我不后悔去加拿大念书,我也不傻,你别哭了。”

  温太太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我傻。”温流光实在没办法,只得承认自己不聪明,不是,自己是聪明得不明显、不外露。

  温太太不哭了,吸着鼻子,鼻音浓重道:“二宝,你好好跟柳小姐在一起。”

  然后她望着柳知霜,眼中满是托孤的悲壮色彩:“柳小姐,你少打一点我家二宝,实在忍不住,你可以打她屁股,屁股肉厚,打不坏。”

  柳知霜:“……”

  她在温太太心目中是什么形象啊?

  等温流光把衣服换回来,又恢复成往常的人模人样,温太太终于也恢复正常了,三人得以坐下来把事情好好捋一捋。

  “……总之,就是这样,妈你别误会。”温流光眼神疲惫,握紧了柳知霜的手。

  “原来如此,”温太太问,“所以二宝,你和柳小姐在一起多久了?”

  “阿姨,您可以叫我知霜。”柳知霜浅笑回答道,“我们在一起刚九天,所以流光才觉得见家长太早,拦着不让见。”

  温太太了然,确实,才谈了九天,感情就像地里刚长出的鲜嫩幼苗,刚刚开始发芽。

  “不过知霜啊,二宝真的劳烦你照顾了,我一直都不知道她平时在外面是这样的。”

  “其实她也照顾我很多。”柳知霜偏头看了看温流光的侧脸,无奈中又透着幸福。

  怎么说呢,温流光虽然时不时犯傻,但她再没遇见过像温流光这么温暖的人了。

  “知霜你也别对她太有滤镜了,”温太太直言道,“二宝呢,远远看着还行,凑近仔细一瞧就露了馅。”

  像她一直以为她那远在加拿大读书的二宝是家族骄傲,原来都是远距离给的滤镜。

  温流光不开心了,哀怨道:“妈——”

  怎么这么说她,好像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似的。

  “这样吧,”温太太一拍大腿,做了决定,“今年过年,知霜在我们家过,把家里人都接来热闹热闹!”

  温流光愣了一下:“现在才七月,谈过年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温太太恨铁不成钢瞪她一眼。

  约知霜家人过年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二宝?

  好不容易有人瞎了眼看上二宝,她当然要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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