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瓷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危急时刻,柳知霜及时抬手护住自己的头,才免于头破血流的下场。

  那瓷杯打在柳知霜的手上,又落在地上,跌碎了。

  所有的人都因这惊险的场面呆住了。

  与此同时,温流光双眼通红,冲向教室中央。

  “贵妃娘娘,”柳知霜饰演的才人一双含情目渗出泪水,语调如泣如诉:“臣妾不知何处得罪了您,您要如此赶尽杀绝?”

  居然处变不惊,还沉浸在表演之中。

  见柳知霜还在表演,冲到一半的温流光紧急刹车,腿已经冲出去了,手连忙抓住导演组的长桌,整个人狼狈不堪,勉强停了下来。

  隔近了发现柳知霜没有受伤,高高悬起的心才放下,这才发觉刚刚自己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扶着导演组的长桌,惊魂未定。

  姚静娴饰演的贵妃慢了一拍,没接住戏。

  大四学姐饰演的皇后也愣住了。

  场上出现了致命的空白。

  柳知霜心中暗叹一声,只有自己来接戏。

  继续动情道:“臣妾进宫以来,一直谨小慎微……”眼神逐渐迷茫,似乎在回忆自己的青春岁月,又想起被困于高墙之内,不得自由。

  边说,似是痴了,她无意识地伸手去捡碎瓷片。

  江忆赞赏地点点头,绝佳的外形,不俗的演技,确实是他心目中女主角的不二人选。

  可就在这时,姚静娴反应过来,原本姣好的脸因过于激动显得扭曲,一脚,直接踩在柳知霜捡瓷片的手上。

  柳知霜眸色深沉,压抑着眼眸中的怒火,正欲推开姚静娴,眼前一花,姚静娴已被人狠狠推倒在地。

  一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放大,是温流光。

  温流光单膝跪地,捧着柳知霜受伤的右手,心如刀绞,眉头几乎打成一个死结,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

  柳知霜的伤口不重,不过是被小小的碎瓷片扎伤,流了些血,且不说她在加拿大学医,看过多少比这更严重的病例,光是她刚回国被柳知霜刺伤那一次,都比这严重得多。

  可她能看别人甚至包括她自己受伤,也看不得柳知霜受伤。

  “卡!”江忆怒拍桌子,站了起来,“姚静娴,你在干什么!”

  回过神的姚静娴脸色惨白,完全失了血色,她刚刚像着魔一样,完全失了理智,这时支支吾吾为自己辩解道:“江导,我,我刚刚入戏太深……”

  “要你演杀人犯,难道你真去杀人吗!”江忆完全不吃她这套,怒斥道,“你的表现,我会如实和表演系的老师说!”

  “江导,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姚静娴慌乱地几乎要哭了。

  看着他们还在那唧唧歪歪,温流光不耐烦打断道:“江导,我先带知霜去处理伤口。”因急切,口气甚至算得上恶劣。

  “好,好。”江忆虽好奇投资商温小姐怎么会认识柳知霜,又对柳知霜的伤这么关心,但确实处理伤口要紧,也不便多问。

  不料柳知霜却拒绝了,她眉眼冷淡,镇静自若道:“我没大碍,继续表演吧。”

  “知霜,有一块小瓷片嵌在你手掌伤口上。”温流光心急如焚,和冷静的柳知霜形成了鲜明对比。

  柳知霜不以为意:“血已经凝固了,晚一会儿取出来也没关系。”

  “可是……”温流光还想再劝。

  柳知霜瞥她一眼,气场全开,温流光顿时住了嘴,只能由她。

  柳知霜嘴角微微上挑,似是轻蔑:“刚才姚静娴同学说,希望再给她一次机会。那这样吧,这次,她演才人,我演贵妃,我们再演一次。”

  语惊四座。

  方才的表演大家看得都很清楚,柳知霜将才人的角色把握得很出彩,明明角色气场最弱,但光芒却远胜贵妃和皇后,甚至在带动其他两人入戏。

  再来一次,对柳知霜本人并无益处。

  江忆迟疑片刻,说:“既然你提议了,那好吧。其他人有意见吗?”

  大家连连摇头。

  第二次表演开始了。

  皇后问道:“本宫听说昨日,贵妃和才人在御花园起了争执,不知是真是假?”

  柳知霜饰演的贵妃没说话,懒洋洋抬眼睨着皇后,面无表情却气势夺人,片刻才晒然一笑,语调兼具利落的脆与缠绵的媚:“宫里来的新人不懂规矩,本宫就出手教训了她。”

  这里的处理就比先前姚静娴的高明。

  姚静娴饰演的才人跪在地上,惊慌失措:“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无意冒犯贵妃娘娘。”

  柳知霜饰演的贵妃慢慢踱步到姚静娴面前,弯下腰,伸出左手,大拇指、食指、中指捏住姚静娴的下颚,微微用力,将她的脸固定住,目光则在她的脸上来回逡巡,若有所思。

  姚静娴被拿捏住,颇为不适,但碍于角色,只能忍着。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与柳知霜接触,整个人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都散发着寒意。

  原来柳知霜的美貌,柳知霜的演技,都是她难以望其项背的。

  忽然,她起了自惭形秽的心思。

  柳知霜与她对视,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嘲弄地撇了撇嘴角,轻描淡写又懒散地笑着。

  然后扬起了右手。

  “啊!”一道惨叫响彻了教室。

  声音之大,之突然,把江忆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喊了“卡”。

  柳知霜瞪着发出声音的人,目光森然,犹胜寒冰。

  温流光满脸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把自己憋成一只安静的鹌鹑,生怕再出声知霜就剐了自己。

  惨叫出声的不是挨了一巴掌的姚静娴,而是站在旁边围观好端端的温流光,不然也不会把江忆导演吓一跳。

  姚静娴挨了柳知霜用右手打的一巴掌,好巧不巧手掌上还有因姚静娴踩一脚而嵌进去的碎瓷片,于是伤口里的碎瓷片把姚静娴的脸划出一道红痕,滴滴血珠正渗出来,混着柳知霜伤口上本就有的血,看起来格外凄惨。

  温流光惨叫也正因为此,知霜那一巴掌,把碎瓷片打得进伤口更深,知霜一定很疼。那一嗓子惨叫,她心疼是真的,没出息也是真的。

  柳知霜深吸一口气,把躁动的火气压下去,不再看糟心的温流光。

  姚静娴呆呆地跪在那,她跪着,柳知霜站着,本就便于施力,再加上先前柳知霜左手固定,右手蓄力,那一巴掌打得她脸颊先是麻,再是火辣辣地疼,然后又麻,几乎没了知觉。

  江忆心有余悸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快去处理伤口。”

  这叫什么事?

  先是姚静娴泼了柳知霜一杯多多少少带些个人恩怨的水,勉强能说成自由发挥,可后来,在柳知霜捡瓷片的时候踩人家手,简直就是故意伤害。要不是温小姐及时推开了姚静娴,柳知霜的手不知道能伤得多凄惨。

  更没想到,柳知霜借再演一次为借口,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伤口里的碎瓷片让姚静娴破了相,当场报了仇。

  试镜,还试出血光之灾了。

  “知霜,我带你去医院处理。”温流光听江忆发话了,连忙拉着柳知霜没受伤的左手往外走。

  “等等。”柳知霜阻止了她。

  温流光急得直跳脚,还等什么。

  柳知霜转过身,面对江忆,彬彬有礼道:“江导,您还没宣布进入第三轮的人选。”

  “哦。”江忆恍然,清清嗓子,朗声宣布道:“柳知霜进入第三轮试镜。”

  大四女生对人物的把握在皮毛,姚静娴对人物的把握在形,柳知霜对人物的把握则形神具备。众人皆对这个结果心服口服。

  ……

  校医院内。

  护士熟练地把碎瓷片从柳知霜的伤口里挑出来,用碘伏清创消毒。

  温流光在一旁看得小脸扭曲,五官乱飞,皱成一团,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她。

  柳知霜看不下去,一脚踢在温流光小腿上,没好气道:“疼的又不是你,你龇牙咧嘴什么?”

  温流光委屈道:“我看着心疼。”

  护士涂碘伏的手一歪,不小心出了范围。问题不大,于是又镇静地用纱布包裹伤口。

  柳知霜被腻得倒吸一口凉气。

  温流光却误以为她疼,凑过去给她的手掌呼呼吹气。

  柳知霜连忙伸出左手食指,嫌弃地点在温流光额头上,把她往后推,只觉糟心得很,叹气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有时,太直白了。”

  虽然很想直接说油腻肉麻,但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杀伤力更小的直白。

  温流光愣了一下,开始认真自省。

  柳知霜揉揉眉心,盯着那张白净秀美的脸欲言又止:“我是指语言。”

  “看着心疼”这种话,太肉麻了。

  柳知霜低下头,不经意对上了护士揶揄的眼神,俏脸一红,强行解释:“我知道你在加拿大待久了,习惯国外表达情绪的方式,但是国内表达情绪的方式和国外不同,我这么说,你懂吗?”

  中国人含蓄,外国人奔放。

  说清楚温流光在国外待久了,护士小姐就不会误会了吧。

  温流光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我的言行太西化了,要符合国内习惯才行,是吧?”

  柳知霜松了口气,点点头:“是的。”

  温流光顿觉茅塞顿开,原来知霜喜欢这口。

  她沉思片刻,用咏叹调道:“哦,知霜,我亲爱的朋友!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你受伤了?真是糟糕透了,你的不幸就像苹果里的蛀虫,坏掉的马蹄钉,腐烂的火鸡肉。愿上帝保佑你,还有什么比受伤更让人难过的呢?”

  柳知霜看着她,眼神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但温流光感觉到了砭骨的杀气。

  沉默五秒钟后,温流光啪叽一声跪下了:“我错了。”

  还有什么比受伤更让人难过的呢?

  温流光现在就比受伤更难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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