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众人都停下修炼, 慢慢将路行雪与扶渊两人围了起来。

  不过因着路行雪的身份,他们没有明着为难路行雪,话都是冲着扶渊说的。

  被这么多人围住, 路行雪与扶渊谁都没有露出惊慌之色,一脸淡定地看过来,比他们更像此地的主人。

  那出声指责的弟子顿时更气了。

  “跟你说话呢, 懂不懂礼貌啊。”

  “这里可是雪月宗,还以为是在小小的洗雪城呢,可以任你胡作非为。”

  这些话虽然是对着扶渊说的, 可实际上却是冲路行雪来的。

  那些练习的弟子纷纷放下手中兵器, 虽然没有跟着说什么,但都看着路行雪, 神色间对路行雪这位宗主外孙并无多少好感, 或愤恨, 或漠然, 总之没把路行雪当自己人。

  路行雪倒是没想到, 那个身份倒还有些用处。

  他不用雪月宗的人接纳自己,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就不错了, 至于胡闹扯个理由为难人……呵, 找茬而已, 当谁不会吗?

  路行雪没搭理那些个雪月宗弟子, 他看向扶渊,微笑着道:

  “你新得的那套功法练得如何,我想看。”

  扶渊扫了眼那几名气乎乎的雪月宗弟子, 马上明白路行雪的意思, 对着路行雪笑了笑,没说什么, 起身走到一处空地,刷刷刷便比划起来。

  那些弟子先是一愣,弄不明白扶渊这是要做什么,然而看没多久,脸色就都变了。

  扶渊现在所用的招式,看起来平平无奇,跟凡间武师的普通招数一样,但看多两眼,便会觉得其中似乎藏着某些玄妙的韵味,令人不自禁沉浸其中。

  哪怕是悟性低的人,这时也能看出,扶渊所练的必是某种高阶功法,或许比宗门的独门功法也不差了。

  有些人心神沉浸其中,不自觉便跟着比划起来。

  一招,二招,三招……

  “噗——”

  突然有人吐血,其他人纷纷清醒过来赶紧停下,一个个神情震惊莫名地望着扶渊。

  而扶渊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停了下来,他不过练了三五招……主要是才得到功法还没好好研究下呢,也就领悟了这么几招。

  嗯,绝对不是故意这样做的。

  路行雪的声音早不早晚不晚,就在这个时候响起。

  “哦,不经允许偷看别人修炼……你们是要选择挖眼睛呢,还是废去修为?”

  之前说话的那几人脸色阵青阵白,瞪着路行雪,说不出话来。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青年,先是淡淡看了眼那几名说话的弟子,那几人见到青年一个个垂下脑袋,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

  青年来到扶渊面前,对他拱了拱手道:“在下燕寒空,乃明堂长老弟子。”

  说话时,青年向路行雪瞥去一眼,路行雪坐着没动,脸上也没什么异样表情。

  “此处是演武场,各位师兄弟来此正常切磋,都是为提升修为而努力,不存在什么偷看不偷看。”

  燕寒空说着对扶渊微微一躬身,诚恳道:“方才是师弟们冒犯了,还请扶渊道友不要放在心上。”

  没等扶渊有所表示,那几位弟子见师兄竟因为他们而向人赔罪,又气又急,眼睛都红了。

  “燕师兄这不怪你,你干什么向他们赔罪!”

  “就是啊,本来要抓他们回来问罪的,现在没关起来还让他们自由走动,他们就该感恩戴德了,却不想还在雪月宗的地盘这样嚣张。”

  “要不是因为那点血脉,早就将这两人打出雪月宗了,没得留下污了雪月宗的地。”

  “好了,住口。”燕寒空一声轻喝,所有不满的声音都安静下来。

  路行雪与扶渊在旁看着,表情相当一致,带着看热闹的兴味,完全忘了这事还是自己挑起的。

  “一码归一码,无论他们二人是否背负罪孽,既然宗主没有问罪,而是让他们住在雪月宗,那就是雪月宗的客人,尔等当以礼待之。”

  燕寒空语气严厉,目光一一扫过在场弟子,众人都低下头来不敢与他对视。

  燕寒空向路行雪与扶渊二人再次致歉,然后便带着众位师弟重新练习起来,也不管路行雪与扶渊还坐在一旁看着。

  至于那些弟子,纵然心里还是不满路行雪,被教训一顿后也没有人再跳出来说什么。

  路行雪:“……”

  他还想自己打脸,趁机把事情闹大,测试看看这雪月宗对自己的容忍度如何,最好能激得宗主亲自出面才好。

  路行雪此行目的之一便是见雪月宗的宗主,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雪月宗宗主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个。

  只是没想到事端才起,还没怎么闹大呢,就这样平息了。

  似乎看出路行雪心中疑惑,扶渊凑过来贴在他耳边低声道:

  “这燕寒空乃雪月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为人颇为正气公道,与那胥游并称‘雪月双杰’,很受弟子爱戴。”

  扶渊在之前的那些轮回中,与雪月宗打交道少,更多的精力都花在应付玄一宗与其他门派上。

  燕寒空与胥游的名声他之前都听说过,与燕寒空还有过几次交集,此人修为不弱,看着比那些天天嘴里喊着“除魔卫道”的正义之士要顺眼些,最后却不知为何,死在了玄一宗的人手里。

  路行雪耳尖微痒,他忍住没动,听了扶渊的话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

  却不知此时耳朵尖微微泛红,扶渊抽身瞥到那点绯红之色,嘴角勾起浅浅笑容。

  ……

  雪月宗正殿。

  中间一抹水幕竖起,正播放着演武场发生的一切。

  风波平息后,路行雪并没有马上离开,坐在那里看风景,偶尔与旁边的扶渊交谈几句,看起来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

  “父亲,看来这孩子并没有传闻中的那样糟糕……想来也是,他一个不能修炼的小孩子,又从小身体不好,更无父母陪伴,或许任性了些,但也不至于跟历史上那些个暴君相提并论。”

  一名中年修士开口说道,长相颇为儒雅,看向水幕里的路行雪时,难得没像其他人那样带着厌恶或反感,反倒有一丝怜惜。

  另一名拿着拂尘的女修士闻言冷哼了声,“明堂师兄,他虽然本身没有修为,但你别忘了,鱼容师妹当年可是给他留了不少人。”

  “就那个河伯,虽说是用了旁门左道强提上去的金丹,那也是金丹,小小的洗雪城里,还能有谁与之相抗,更何况后来他还当上了洗雪城的城主。”

  “听说那城主府里,可是冤魂无数……哦,不对,所有被抓进城主府的人无论生死,最后都被丢去鬼哭涯喂了饿鬼,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呐。”

  “就这,你还觉得不够糟糕?……不能因为他身上流有姬家的血,就可以黑白不分啊。”

  “弥幽师妹,接任仪式那日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抓捕有天赋的少年抽骨取血,此事背后另有黑手,那孩子最多不过是被人当刀利用罢了。”

  弥幽再次冷笑一声,“被人当刀使就能完全推脱罪责了吗?若真是把刀也就罢了,但他是人,那些人皆丧命于城主府,你能说他一点过错都没有?”

  姬明堂苦笑,有些无言以对。

  弥幽辩赢了却也不见什么喜色,反倒眉头皱得更紧,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老者。

  “宗主,路行雪与扶渊已被带来雪月宗,接下去该如何,就真的这样放任不管吗?哪怕做做样子稍加惩戒也好,否则不好向玄一宗交待。”

  老者没回答,姬明堂却是蹙眉忍不住道:

  “屠灭无名小派的事暂且不说,扶渊杀那离落却

  不知有何需要惩戒的地方。”

  “小小年纪那般恶毒,那两个孩子出手,也算是替他们清理门户了,玄一宗还有何脸面来向我们讨交待。”

  弥幽翻个白眼,她算是看明白了,姬明堂已经认定这个外甥,自家孩子与别人家的孩子能一样吗……双标得明明白白。

  至于为什么面都没见过,只是通过水镜看了便有这种变化。

  弥幽的目光落在水镜里那孩子的脸上,眼前依稀浮现一身红衣,那般明烈飞扬。

  她垂下眼眸,在心里叹息一声。

  老者,也就是雪月宗宗主一直未发话,此时开口,却问起旁的事,“胥游呢,不是一起回来的,怎么不见人?”

  姬明堂顿了顿,回答道:“胥游回来便去了向月长老处,一直没回来。”

  宗主闻言没再说什么。

  大殿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水幕依旧亮着,闪过一幅幅画面。

  ……

  同样空旷的大殿,却更加死寂,冷冰冰的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胥游不知跪了多久,他没用灵力做任何防护,就这样双膝跪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丝丝麻痒之意钻入骨头缝,有如无数蚂蚁啃噬,他面不改色,已然习惯。

  “胥游,你让我很失望。”

  一道威严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莫大压力。

  胥游深深跪伏下去,额头贴在冰冷的地砖上。

  “胥游办事不力,请师祖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