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天空不断播放的画面, 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那些个世家一个个脸色惨白得很,比之前身处黄泉领域时显得更害怕,害怕的同时, 更有一丝心虚。

  “这、这些全部都是假的,是、是路行雪,一定是他使了什么妖法, 故意设计陷害我们。”

  “对对,是路行雪,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有人反应过来, 纷纷开始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 脑子转得快的将过错都推到路行雪头上。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人也都跟着, 全都说是路行雪设计的, 他们都是无辜的。

  当然这些话也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稍微对留影石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 以上那些说法都不可能做到。

  但也一些无知的人, 又或者比较容易被煽动的人,听到那些世家一个接一个地全都指认路行雪, 方才的想法就又有了些动摇。

  慕山长老神色晦暗不明, 眼神闪了闪, 在所有人注意都在天上时, 忽然对路行雪出手。

  其他人反应不及,胥游见此变了脸色,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虽然他不耻路行雪所作所为, 可要如何惩治路行雪, 那也只能由雪月宗来。

  路行雪看到慕山长老对自己出手,眨了下眼睛, 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有些不太理解。

  此时他正被扶渊抱着呢,对他出手,就是对扶渊出手,这慕山长老想杀的人是他还是扶渊?

  扶渊的眼神冷下去,看着攻过来的慕山长老,嘴角微勾浮现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他抱着路行雪飞身后退,单手接了慕山长老一掌,慕山长老被震得往后退。

  “噗——”

  扶渊落地踉跄两步站稳,吐出一口血,因为怀里抱着路行雪,吐血时他特意将头扭到一边,但还是弄脏了一点路行雪的衣服,上面落了几点鲜红血迹。

  “抱歉啊城主,把你衣服弄脏了。”

  扶渊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看着路行雪抱歉地笑了笑。

  慕山长老落地后没有再退,身形只是晃了晃便稳住了,强行压制住翻涌的气血,望向扶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这人到底得了什么修行功法,短短时间竟能成长到这种地步,如果再多给他一点时间,这世间岂非无人再是他对手。

  路行雪蹙眉看着扶渊嘴角的血,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放下掩嘴的手,掌心一点艳红。

  没等路行雪说什么,替他轻拍后背顺气的扶渊,嗓音低沉地轻笑出声。

  “城主,我们像不像一对同命鸳鸯?”他边说着,边抬手用指腹轻轻抹去路行雪嘴角血迹,语气越发温柔。

  “我命硬,吐点血没关系……城主身娇体贵,怎能受如此苦楚呢?”

  说最后几个字时,他扭头慢慢朝慕山长老看去,嘴角的笑意没有丝毫改变,眼神却一寸一寸冷下来。

  慕山长老对上他的眼神,心中一颤,竟然生出丝怯意。

  “玄一宗,很好。”

  扶渊学着慕山长老方才的话,只是他语气戏谑,再配上那副淡然无所谓的表情,顿时让慕山长老有种无比气闷的感觉。

  “你灵骨不在,何以还有如此修为?”慕山长老平复了下心绪,眼睛紧紧盯着扶渊。

  “果然,只有堕入魔道,才有如此速成之法……却不知你如今的修为,是害了多少性命才换来的。”

  说着完全不给扶渊反驳机会,又看着路行雪说道:

  “路行雪,今日之事,以及数月前的事,你二人都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这时,又有几名玄一宗的人赶到,其中就有一位金丹修为的长老,慕山长老心中大定,觉得有两位金丹在此,扶渊是跑不了了的。

  看到玄一宗来人,胥游神情微变,带着雪月宗的人站在路行雪面前,与玄一宗形成对峙之势。

  他倒不是要保护路行雪,而是师门有令,要他将路行雪带回雪月宗,那他即便将路行雪雪斩杀于此,也不能让路行雪被别人带走。

  路行雪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想说话。

  果然他哪怕洗去身上原有的污名,只要想对付他的人还在,就总能想出别的法子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样报复来报复去,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真的很累人。

  可从他决定要查清姬鱼容真正死因时起,就注定要被拖进这些漩涡,没办法再放任不管了。

  好在现在无论是雪月宗还是玄一宗,都不能再随意杀他,想杀得另找罪名。

  路行雪想到这里,不由抬头看了眼扶渊。

  嗯,新的突破口在这里。

  扶渊不知道路行雪心中所想,摸了摸他的头,“很难受么?”

  路行雪摇了摇头,现在他跟扶渊被绑定在一起,只有其中一人有罪,另一人很难独善其身,所以这慕山长老,现在做的就是先拖扶渊下水,再将他俩一网打尽。

  路行雪正想着,今日是要去玄一宗,还是雪月宗,又或者再开一波大时,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小雪儿莫怕,我来了。”

  “有本座在,我看今日谁敢动你。”

  随着声音落下,一道红光掠来,伴随着一股灼热之意,四周温度骤然升高许多。

  “砰”地一声,气浪排开,一道红色身影落在玄一宗与雪月宗之间,将两边的人都振飞了出去,连胥游也站不稳连退好几步,险些引发旧伤吐血。

  这样的出场震惊全场,所有人都呆住,望着那个从天而降的人说不出话。

  路行雪也看了过去,毕竟那声“小雪儿”让他想忽视都难,这一看之下不由愣住。

  路行雪从不是一个看重外表的人,他自己的样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算得上格外出色,扶渊的长相也可以称得上是世间难寻。

  见惯了扶渊那张脸,路行雪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看人看呆的时候。

  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一张脸,每个看到这张脸的人都会忍不住为其沉迷,却又生不起丝毫亵渎之心,更不敢逾越半步。

  因为这个人的气势太强了,他站在那里,仿佛王者君临,睥睨纵横,令人不敢直视。

  不过路行雪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那人身侧时,却是眸光震动,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

  众人被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一道欢快的声音打破现场沉静。

  “城主哥哥,我来找你啦。”

  少年朝着路行雪飞扑而去,又在到了路行雪面前时止住冲势强行站定,晶亮的眼睛里满怀喜悦地看着路行雪,没有一丝阴霾。

  “城主哥哥,我没有一直等,自己来找你了,因为我太想你了……你、你不会生气吧?”说到最后一句,少年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自己做错事。

  路行雪眼里流露笑意,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含笑道:“引觞真棒。”

  一句话便让引觞眉开眼笑,开心的不得了。

  相比起路行雪的开心,扶渊的身体却略有些紧绷,瞥了眼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与少年,抱着路行雪不动声色退离两步。

  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那人到来后目光便直直落在路行雪身上,根本注意不到旁的,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激动,冲淡了他身上那种不食烟火的气息。

  “你就是路行雪?……好,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大了,跟你娘长得真像。”路行雪听了眸光微闪。

  这人看路行雪的目光满是慈爱,目光更是片刻舍不得移开,看出路行雪此刻状态不是很好,更是勃然大怒,转身一挥袖,冲着慕山长老等人喝问道。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小雪儿一人,是觉得自己背靠大宗门,而小雪儿没有长辈撑腰吗?”

  那一挥袖满含怒气,竟是将刚爬起来的几人打得又飞了出去,连吐好几口血。

  扶渊:“……”

  他这么大个人,硬是装看不到吗?

  慕山长老运功化解那挥袖一击,面上看着没什么,内里却是气血上涌,要不是强行压下也会吐出口血来。

  一时间,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冢、眠、真、君。”慕山长老死死盯着那人,一字一字说出这个名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冢眠微一挑眉,“哦,你认得我?”

  慕山长老双手握拳,缓缓地道:“三十年前的鸣鹿山一战,家师荷月真人,正是丧命于阁下之手。”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周围的人听了全都心头一颤,却又眼现茫然,很多人不知道鸣鹿山之战是什么。

  胥游却是瞳孔猛地一缩,震惊地看着冢眠,身体下意识摆出攻击姿势。

  冢眠对这一切满不在乎,闻言只是瞥了慕山长老一眼,淡声道:“你是荷月的徒弟?怎么,要给你师尊报仇?”

  慕山长老握着的手慢慢松开,“当年的事已成过往,何况两族也早就达成协议,互不侵犯,免生战事。”他说着深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下情绪问道:

  “却不知冢眠真君离开轩辕丘,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提到这点冢眠脸上闪过怒气,冷哼一声,“你们欺负我家孩子,再不来,难道要被你们逼着再跳一次鬼哭涯吗?”

  慕山长老一愣,目光不自觉看向路行雪。

  路行雪沉吟不语,心中已有所猜测。

  冢眠不管别人怎么想,转向路行雪,脸上表情一下变得温柔起来。

  “小雪儿,别怕,我跟……你娘亲乃旧识,有我替你做主,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他说得非常诚恳,路行雪沉默以对,扶渊则微微蹙起眉头,目中警惕之色更甚。

  慕山长老狠狠皱了下眉,开口道:“冢眠真君,当初的协议可是有写明,两族从此互不侵犯,而妖族不可插手我人族事务……冢眠真君难道是想毁约不成?”

  冢眠真君冷冷看着他,不客气地道:“我跟小雪儿家中长辈是旧识,此乃私事,别跟我扯什么两族大旗。”

  慕山长老嘴角抽了抽:“……”

  传闻中雪月宗宗主的女儿与一妖族有私情,为此闹得险些叛出宗门……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冢眠没再理慕山长老,再次转向路行雪,表情立马柔和下来……这翻变脸功夫也是令人叹为观止。

  “小雪儿,不若跟我回轩辕丘吧,姬休与那老儿一点没变,依旧不是个东西,自己的外孙都不管,任其自生自灭。”

  “”住口,休得辱我宗主!”

  “路行雪不能跟你去轩辕丘!”

  冢眠话刚出口,雪月宗的弟子便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胥游站了出来,虽然知道自己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却还是强硬地表明态度。

  “冢眠前辈,路行雪不能跟你去轩辕丘,我要带他回雪月宗……这是向月太上长老的意思。”

  “向月?”冢眠的脸色骤然冷下来,脸上毫不掩饰厌恨之色。

  慕山长老此时也不甘寂寞,开口道:“这二人我需要带回玄一宗。”

  顿了顿,或许觉得带回两人有点困难,便又改口道:“既然路行雪是姬宗主外孙,我玄一宗也不好干涉姬宗主家事,那就带走扶渊好了。”

  一下子,路行雪与扶渊两人成了三方争夺的目标,三方互不相让,却谁都没问两人的意思。

  路行雪与扶渊对望一眼,都读懂彼此眼中意思。

  ——啊,好烦啊,好想毁灭啊。

  【等等,宿主,你最好去一趟雪月宗!】

  系统在路行雪脑海中大叫,路行雪有点不耐烦,以为它又要自己做什么任务。

  【我现在没心情听你废话。】

  他今天听得废话够多了。

  【不是,宿主,你忘了自己身上的蛊毒了吗?】

  【想要解你身上蛊毒,彻底恢复,只有去雪月宗,修习雪月宗的独门心法,才有可能让你恢复健康,变得与常人无异。】

  路行雪沉默了,他虽然不是很在乎生死,前世也习惯了坐轮椅的病弱身体。

  刚穿来时对这副病弱身体也不在意,但现在他有事情要做,拖着副病体终归是不便。

  “轰隆——”

  天空忽然炸响,吓了众人一跳,还在争执的三人不由抬头望天。

  只见头顶裂开一道道缝,如蛛网般扩散开,原本开启的护城大阵,在全城人的瞩目中,就这样轰然破碎。

  洗雪城的百姓今天实在经历过多,看到现在这幅天塌般的景象,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又是要搞哪样?今天还有完没远?

  等明白过来发生什么后,一个个惊骇欲绝,跪地哭求。

  “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护城大阵没了……”

  “洗雪城失去护城大阵,想要重建不知要到几时,谁知在这之前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护城大阵会消失?是城主大人……抛弃我们了吗?”

  西郊这边的百姓明白发生什么后,怔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全都朝着路行雪跪下磕头。

  “求城主大人不要收回护城大阵!”

  “城主我们错了,洗雪城不能没有护城大阵啊。”

  洗雪城的护城大阵在二十年前的鬼哭涯之乱中毁坏,后来可以说是姬鱼容凭一己之力重建,而路行雪更是在刚出生,便成了大阵阵眼。

  想要彻底断绝路行雪与护城大阵的关系,那就只能毁了重建一个。

  不过这次鬼哭涯的封印没出问题,所以虽然护城大阵没了,但也不会马上面临危机,抓紧时间,还是能够马上修一个的。

  郦家主抖着手指着路行雪,“路行雪,你、你好狠……”

  胥游深深皱眉,看着路行雪道:“你没必要做得这样绝。”

  倒是冢眠畅快地大笑起来,“小雪儿做得好,不愧是鱼容的孩子。”

  路行雪平静地扫视一圈众人,目光在那些跪地企求的城民身上掠过,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我不再是你们的城主,洗雪城之事,从此与我无关。”

  说着,他转头看向冢眠,“冢眠前辈,很抱歉此次不能随你回轩辕丘,我要去一趟雪月宗。”

  抬眸对上扶渊视线,顿了顿,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要去雪月宗。”

  扶渊凝视他的眼睛,末了微微一笑,“好。”

  “不管城主去哪儿,扶渊自当追随。”

  路行雪微微蹙眉,“我已不再是城主。”

  扶渊垂眸望着他,“你不再是洗雪城的城主,但永远是我的城主大人。”

  路行雪抿了抿唇,移开视线默然不语。

  嘴角却不自觉勾起一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