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拆尸洗骨【完结】>第11章 往事

  望北楼外忽然风雨飘摇。

  李斐看了看身边装钱的匣子,再看了看脚下的少年,忽然大笑起来。

  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以为自己就为了这个礼物便能和他们沆瀣一气么?

  “呜呜呜......”那少年仰头看着他,用力挣了挣,松松垮垮的衣物陡然散开。

  李斐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烦躁。

  他不想做禽兽却无法选择自己的姓氏!就算他选择忠君爱国,可他难道能抛弃自己的父亲,不要自己的兄弟吗?!

  想到此,他提起酒壶,再灌了自己一壶浊酒,而后砸了酒壶,自暴自弃地撕扯开少年的上衣......

  没想到那少年顿了一顿之后竟然不要命似地挣扎起来。

  少年眼中的厌恶让李斐顷刻间便醒了酒。

  ——“你......给我滚。”他恼羞成怒地将少年赶出楼外。原来事到如今,他还是不能将自己彻底变成一只禽兽!

  再次抄起酒来他醉眼朦胧着双眼看那少年衣不蔽体地在大雨中跌跌撞撞,自己也渐渐醉倒在了望北楼中。

  第二日,醒了酒的李斐鬼神使差地朝胡伺祖问了问少年的状况,却发现其神色闪烁。

  想到昨夜那场大雨和少年的眼神,他心中忽升起一丝愧疚和慌乱,当下便找了个借口,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卫燕小青赶去了叶府。

  时是午后,叶府门外居然无人守卫。李斐便让燕小青进去查探,而燕小青带给他的话却让他无法接受。

  他亲自绕道后门翻进了叶府西面的院子,果然见一众仆役家丁聚在一处僻静的院落,神色猥琐地朝里观望。

  里面隐隐传来几声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听得出是少年的声音:“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也是姓叶,我叶是叶家人啊.......”

  ——“我叶家没你这样没用的东西!这张脸真是白长了!过了今年,哪个大人还要个成年了的阉童?!让你去那像姑堂子待了这么久,就只学会了这些?”

  ——“不男不女的贱货!就你这东西还当自己是叶家人?都送到别人门口了还被送回来!既然小李大人不疼你,那肥水就不流外人田了!”

  ——紧接着是一老一少的咒骂。

  李斐打了个激灵冲向前去,却见敞开的窗户中,昨夜那个少年正被人捉着双手,双眼游离地看向窗外,看见他后,眼前一亮。

  李斐却偏过了头,再次隐回了人群。

  少年一眼不眨地看向他的方向,而后自嘲一笑,顺着窗棱滑了下去......

  李斐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听。他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只敢躲在暗处等待着这场暴行的结束。

  直到月高天黑,他等了又等,直到一老一少骂骂咧咧地离去,直到屋里昏暗的烛火陡然熄灭,这才将心一横推窗进去。

  屋里很冷,没有人来给少年烧一壶水,添一块炭。惨白的月光之下,只他一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一只玄猫见他进来,舔了舔嘴角的血渍,“嗷呜”一声跃上了房梁。

  他这才发现鲜红的血液正从少年的手腕之中不停流出。

  李斐手忙脚乱地将少年紧搂在怀中,这才发现少年已全身冰冷......

  “叶风,叶风?”他慌乱地为他止血,搓着少年的手,揉着少年的脸,直到半柱香的时间,才听到少年急促地喘息了几下。

  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眼慢慢朝李斐睁开眼来,而后眼中的迷离逐渐变成了清明。看着那双眼睛,李斐心中动了一动。

  房梁上的玄猫眯着绿莹莹的眼睛盯着二人许久,再次“嗷呜”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斐再想上前,那个叫叶风的少年已转身避开了自己,背对他披上了子被撕得破碎的衣衫,仿佛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一切……

  明明那么脆弱,却脆弱得坚强。

  李斐那时候起就明白自己不自觉地对这个少年动了心。

  离开临江县时,他灵机一动,将自己的贴身护卫燕小青硬塞给了临江县县令胡伺祖,做了县上唯一的捕快,并嘱咐二人一定要好好照看叶风,不管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送信来江源路给他。

  交代好一切之后,他便怀抱着手中那只装满了金票银票的箱子转身离开。

  当他面向宽阔的揽碧江时候眼前却全是少年叶风那满脸是血的模样......

  ——“草民叶风,请大人准仵作验身,自证清白......”

  记忆中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李斐双眼朦胧地睁开眼来,却见此时已年过弱冠的叶风已摇摇晃晃地爬进堂中。

  ——“仵作在哪里?还不赶紧?!”

  见着他伤重,李斐立刻忘记了父亲借着胡伺祖的口对自己的敲打。可才张了张口,才察觉自己的说词已被陆染抢了去。

  他不悦地对着越俎代庖的陆染瞥了一眼,却见平日里飞扬跋扈的纨绔竟颤抖地握紧了拳头,语调极其温柔细致地对着他的知秋道:“你......要自证清白只需提了证据,为......为什么要叫来仵作?”

  叶风深吸口气,断断续续着:“陆大人......草民的证据便是我自己。”

  未过多久,验身的仵作便带着满脸的匪夷所思回到堂中,朝着上位正坐的三位大人各鞠一躬:“启禀各位大人,这叶风的确和死去的赵氏并无瓜葛。”

  “何以见得?”胡伺祖拍了惊堂木。

  “因为他......他是个阉人。”

  “什么?!”陆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连李斐也晕头转向地摊坐在位上,满脸狰狞地攥紧了衣袖。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当年烛光下的少年皮肤那么细腻光滑!怪不得在那雨夜,那少年宁愿回去面对自己亲人的折磨也不愿在自己的面前袒露身体!那叶家的老杂种!

  看向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扶出后堂的心上人,李斐几乎想现在就让人将叶家的那老东西绑来问问,问问他怎么下得了手?!

  可此时却见胡伺祖对他使劲儿眨巴起眼。瘫坐在椅上的李斐愣了一愣,而后陡然心慌意乱地明白了原由。

  ——“小李大人明鉴,这里面自然有许多女子,可也不全是......”

  ——“还有那些......比一般男子更像女子,又不会受孕,更是想怎么折腾都行......”

  原来当年在望北楼上,胡伺祖拿出钱财时那些未出口的,竟然就是这个?原来那些“不全是女子”的东西,那些比一般男子更像女人,想怎么折腾都行的东西,指的就是阉童?

  是了。阉童的皮肤细腻,扮上女子甚至可以假乱真!可不比那些少年假扮的女人更加抢手?

  像姑,加上金贵的女人,还有这些夹在中间什么都不是的阉童......

  一个加上一个,三面开源,源源不断,一堆又一堆的血肉白骨,怎么不让临江县赚得钵满体满,成为监察寮的钱袋子?!

  想到此他如遭雷击般坐直了身体。

  所以……知秋也是这样的礼物?从小被自家人阉割,送到像姑堂子里教导,最后成为了一块敲门砖送给了他李斐?

  而两年前,当自己不要他之后,他是不是便没了为人的资格,从此只能被自己的父兄糟蹋侮辱,以至每日浓妆艳抹只求自保?

  ——“胡县令!”他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喊出了胡县令三字,之后却又颓然沉默。

  是啊。可就算如此,他又能如何呢?如今他和他们难道不都在一条船上了吗......

  ——“听说那些被阉了的男的连胡须都长不出一根,怪不得那姓叶的一身滑不溜丢的......”

  ——“等这事完了,一定要去去妙音阁看看。也不知道他衣服下面是个什么样的?”

  原本得知妙音阁的老鸨是个美人,已是大大出人意外。没想到这个美人竟然又是个阉人!临江县的老少爷门儿们几乎轰动开来。

  在大业,阉人哪里能被人当个人看?

  堂外的众人不禁个个伸长了脖子,猥琐地对着叶风的背影指指点点起来。

  这些污言秽语让一旁的陆染动了肝火,撸起袖子拍了桌案三下:“胡县令!这叶风可是你县上的大户之子,听仵作那意思,他的残疾可不像是自己弄的......”

  可没等陆染说完,李斐却已深吸口气沉下脸来:“陆巡史!既然堂下已自证清白就该赶紧让其呈上证词。其他的,与本案何干?”

  听到此话,陆染愤愤瞪他两眼,可一想起叶风拼死塞给他的那些东西,又暗自咬了咬牙难得地沉默了下去。

  ——“诶诶诶,怎么就不审了呢?!这堂堂叶家的公子怎么会成了个阉货呢?”

  见堂上的大人们不开腔了,堂外的刁民不嫌事大居然又开始起哄。

  李斐看了看乱哄哄的人群,烦躁地撑住额角。

  胡伺祖赶紧拍了惊堂木,守门的壮班衙役将乱哄哄的县民赶到了十步之外。

  ——“威——武——”

  堂中威武声再响,撑住额头的李大人这才将心一横,将目光对上了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