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走了那个怪胎。”韦布说道,他的神情莫名复杂,“二十七年过去了,那一幕清晰得就像刻在我脑子里一样。”

  “那时候,他就是你形容的那个模样,看上去四十来岁,半点不显年纪,只有鬓角夹杂着几缕灰白色的头发。”

  “我明白了,”约瑟夫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城堡的主人现在应该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没错。”韦布压低声音凑近他说道,“正常人哪能一直保持着容貌不变?我听说以前有人用孩童和少女的鲜血来保持青春的,说不定他就是这样。”

  “你没见过他当时的样子,那目光简直不像活人能发出的。那就像是……就像是从冰山上凿下来,打磨光滑的两颗冰珠子。只要那么一瞧,就从头到脚冷到骨头缝里,没有人敢违抗他。”

  “非常好的故事,”约瑟夫露出一个假笑,“说不定我会把它写进报道里。”

  “你怎么不明白!”韦布恼怒道,“我说得都是真的,若不是看你要离开了,我才不会与你说这些!”

  “我对此表示感谢,但我还是不会买你的护符。”约瑟夫从老板手中扯过自己的房间钥匙,他站起身,“既然那个城堡主人如此恐怖,你们为什么还要住在这个镇子里呢?”

  约瑟夫在问完后就直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店老板撇了撇嘴,拿起桌面上的水杯想喝时,却发现杯子里已经空了。韦布暗骂一声,他早该看出那家伙是个小里小气的吝啬鬼了,害得他白费了一番口舌。

  韦布一手拿着杯子跑去倒水,另一只手摩挲着脖子上挂着护符的银链,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有没有用,但既然是一直流传下来传统,总是有意义的嘛。

  传统给这座小镇增添特色,为那些石雕铁片赋予价值,让他常常能够赚一笔小钱。至于那些传说,也只是传说而已,至少韦布从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可如果没有这些传说吸引人,他拿什么来开旅店呢?

  旅店房间里,约瑟夫把自己扔到床上,老旧的木床发出一声不堪承受的嘶鸣,以硬床板狠狠回击了他的后背。

  约瑟夫发出一声痛骂,他换了个姿势继续摊在床上,扯过枕头盖住眼睛,在黑暗里静下心思索。他的计划已经彻彻底底的失败了,现在该想办法挽回一点损失。

  如果把店老板讲的故事加上一路见闻编编改改,加上点惊悚悬疑的元素,说不定会有人愿意看,这大概能换来些许收入,但比起他原本的计划实在是差太多了。

  任何事情如果拿不出证明,就永远只会被人们当做打发时间的故事来看,越夸张离奇越不会让人相信。就像韦布讲得那个糟糕透顶的故事一样。

  这类猎奇惊悚的故事人们已经看得太多,如果不能别出心裁,是无法在大众那颗早已被轰炸疲劳的心上激起半点波动的。

  人们总是要求虚构的故事曲折有趣、有头有尾,但不会对真实的事件要求太多。

  没人愿意看一个虚构的畸形儿是怎么出生、长大的,哪怕他写得再离奇可叹,那也招不来多少目光。

  但如果能够故事中的人物突然在现实中出现,变成每一个人都看得见摸得着的活生生的人物,那这故事就有了最妙不可言的结尾。

  他需要一个结尾,只要能把那个畸形儿找出来,把他带到大众面前。所有离奇的构思都只会成为衬托着他的神秘色彩,人们会愿意为了这个真实的传奇故事支付钞票的。

  然而现在,一切都卡在结局的位置,缺少了那个畸形儿,也就缺少了把故事转换成现实的妙笔。

  约瑟夫烦躁地把枕头挥开,他的脸色阴晴不定。韦布的故事肯定有夸张之处,但有一点应该不是假的:那个畸形儿确实被城堡的主人收养了,不过在十四年前他偷偷下过山,所以才会留下那些照片。

  但为什么城堡的主人要隐瞒那个畸形儿的消息?约瑟夫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计划对他并没有损害,操作好的话,那还能给他增添不少好名声呢。

  难不成那个畸形儿已经死了?可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或者说他的死牵扯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约瑟夫一时眼睛发亮,如果他能把这些秘密挖掘出来……一时又神情黯淡,这可比寻找一个畸形儿的下落要困难得多,最重要的是,他没钱了。

  他得回去,先想办法赚点钱来,补上这次的损失,然后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

  城堡中。

  莉娅鼓着脸颊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家伙。”

  在约瑟夫离开后,她也就不再费心掩饰自己的不高兴。

  “何必如此愤怒?”洛伦·弗罗斯特倚在沙发里,嘴角啜着浅淡笑意,“虽然那个记者夸大了好处,但对于一个身体畸形的人来说,那未必不是一条好路子。”

  约瑟夫·奈登并不是打算像畸形秀那样简单粗暴地向人们展示科林,那赚不来多少门票。约瑟夫做了一个还不错的计划:

  在找到照片中的畸形儿后,约瑟夫打算先为他编一套感人的悲剧式身世,然后再从他身上挖掘出些动人的优点能挖掘到最好,如果没有,那就教他来点儿最简单的:善良和努力。

  利用畸形儿令人惊异的外表吸引来大把目光只是第一步,在人们对谈论他的外表还没有腻烦时,用凄惨的身世让人们生出怜悯来,好让那些目光不会轻易移开。

  接下来再设计点儿类似意图救人却反被误解之类的故事,于是,这个丑陋可怖的形象立马就变得可怜可爱起来。每一个知晓他的人都会忍不住为他落泪叹息,顺便掏出口袋里的钞票。

  无论约瑟夫·奈登打算从中获得多少名声和财富,至少被大众目光所关注的畸形儿都可以获得切切实实的好处。他被照顾得越好,约瑟夫·奈登的名声就越好,人们就越愿意信任他,他们的利益是绑在一起的。

  “可那不是把人当物件一样用吗?”莉娅反驳道,“设计并编造一个人未来的命运,把活生生的人像贩售商品一样贩售。”

  “这不正是因为人们对此有所需求吗?”洛伦·弗罗斯特交叉着手指,灰蓝色眼睛平静漠然,“贪求无度的猎奇、自以为是的俯视、高高在上的怜悯……人们从这些里面获得满足,并乐意向贩售它们的人支付金钱。”

  “所以,又何必愤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