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王登基的第二十年整，联合署迎来疾病与战乱。
所幸天佑人时，在反叛异党起兵的当口，西南边境区的战乱得到中央署的有效控制，联合署派七万大军压境，以强兵扳回局势，一举平叛。后经怀特王亲临励精图治，沦为疫病重灾区的边区再度焕发生机，在陛下的领导下，一切事物势头向好。
布城郡。
最近黑市新进一批道不上名的货。异种人，钢筋铁骨，骨子里流的靛蓝色的稠血，一经触碰便会皮肉灼烧腐烂。这种人不吃不喝也能活上好些日子，听起来怪可怕的，但是倘若关在笼子里，那除此之外又确实没什么好怕的。有人叫他们怪物，不知道从哪里来，据供货的人贩隐晦透露是“战俘”，数量稀少，因为绝大部分都死在战场上了。
当初只是想偷偷去战场上捡尸，看看有没有别的值钱玩意，没想到在一座战后遗骸的废堡里捡到这么些“宝贝”，阴差阳错下发现其中有商机可循：器官移植的生意，做一单就能半年不愁吃喝。
这次的货很好，是“全羊”，没有半点缺陷的。更重要的是长得好看，细皮嫩肉拿去当玩宠也不错。只可惜“全羊”价太高，没人买得起，只好活宰了。这些身体上有缺憾的人这辈子都想在别人身上找到完满的幸福，如今真的能美梦成真，砸锅卖铁都要弥补曾经的不幸。
于是他们从大铁笼里领出一对孪生子，除了瞳色几乎长得别无二致。这对是笼子里卖相最好的，首单之后要想赚到高价，供货商必须送出开业礼，把品相最好的拿出来给顾客瞧瞧。
红眼睛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先被押上手术台。
挣扎了很久，没有用，那群人先下手为强给他打了一剂麻醉，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是徒劳无功。现在人被绑在手术台，那锋锐的刀尖就如此轻盈地摁在他的左肩胛。这刀在预料之中会割开他的仿生软皮组织，然后柔顺且精练地剖断他的肢干关节，切完了抽出来，安在另一个人身上。下一刻动手仿佛也是吃饭喝酒般寻常，杀人不过头点地的事。
其实本该是绿眼睛的先被押上去，但绿眼睛的实在太温驯，呆在笼子里安静默不作声。只有他才会知道这份在旁人看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到底是什么，行刑前他问绿眼睛你害怕吗？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把你肢解了。
绿眼睛的表情坦然，摇头，牵住他的手，然后很认真对红眼睛说：“不怕，”
“让他们先杀我吧，因为我是你哥哥。”
他有时候觉得他的哥哥就是一个傻子，遵照辈份上的先死后死其实并无区别，反正最后都是消弭于人间。
但是这个傻子的话总是能让他莫名其妙地掉眼泪。
持刀的是个职业屠夫，职业人恪守职业人的职业道德，仰头就是一大口伏特加，刺啦一声喷在刀刃上，也溅红眼睛一身腥臭。刀在他身上游走，挖进肉里，蓝血四下流溢，他其实也可以选择隔断肤觉系统，只是那一刻他竟然忘了，余留胸口的中央处理器訇鸣颤抖。把痛觉保留到生命终结的尽头，大概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是一个人。
在场的人都以为手术台上的羊要死了，就连羊自己也这么认为。未料这刀迟迟不落终究是个遗憾，后来让打马而来的高大男人匆匆叫停，引发一阵骚乱。男人有点能耐，仅凭一句话就能叫所有人悻悻退场，他和供货商沟通半天，最后后者喜笑颜开地接受了他的提议，把红绿眼睛拉过来给男人看品相，“霍先生，您瞧瞧……？”
霍先生抱臂端详半天，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绿眼睛，对供货商说：“可能他会喜欢，这个麻烦你一会儿给送到城西的悦天府，江户馆隔壁知道吧？定金我现在给，之后交人再付尾款。”
“嗳——嗳，”供货商忙不迭应了，另一边又紧张兮兮地问，“那红眼睛那只呢？这俩可是一对，您考虑考虑齐人之福，滋味那叫一个享受啊……”
一考虑这个霍先生就一阵恶寒，刚想婉言拒绝绿眼睛就说话了，语气里自有坚持：“是啊，不考虑一下齐人之福吗？很爽的。我们是一对，去哪都要在一起。”
霍先生：“……”
红眼睛：“……”只是瞅着有机会就逮着不放了，他这个傻哥哥可能真的不知道齐人之福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眼睛其实不太相信哥哥的话能打动人家，人类并非善茬，从他们的遭遇就能侧面反映出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高头大马的男人明明看起来一脸凶相，却这么好脾气地包容了，“——罢，罢，”男人摆手，指了指红眼睛，“那这个也一并打包带走，嫌不方便可以迟点送，但是刚才那个现在就要收拾好给我送去悦天府。”
不死也是给人做屈辱的玩物的，那还不如死了更好。哥哥反应平平，反倒是当弟弟的一脸宁死不屈，要不是被卸了半边手臂没力气，现在指不定要冲上来和对方同归于尽，“一群王八蛋！你们做梦！！”他咬牙切齿，“人类都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就被供货商着急抽了三个大嘴巴，诚惶诚恐地和霍先生赔礼道歉，“这这这真是不好意思！”说他是刚进的货所以管教不严，“多调-教调-教就会好好说话了！”
红眼睛当然不认，“你们这群人险恶用心！”仍想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可惜力不压众，叫后来人一管麻醉打到晕厥，休眠前看见的最后一眼是哥哥担忧的脸，用仿生人之间固有的感应系统暗中传达密语，他说没关系，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是沦为他人玩宠，又怎么能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