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六点来钟,城市还没睡醒,机场已经人声鼎沸。
早班机票折扣大,订票的大多是旅行团,从国内到国际,几乎每个闸口都有举小旗的导游带队。
规模大的几十上百人,小队伍十来口的也有。
不过人少的队伍不代表就好带,因为大队人马全是机构包场,自有老师或行政专员清点人数,组织集合;导游只负责引领带路,打点车马。
人少的则全是散客团,人越少的团队收费越高,游客要求多,各个都要求导游服务到位。
难上加难的是迷你中老年团,花得起这份钱的老年人,不是退休高知,就是退役高干;不仅要求多、问题多,还特别不好糊弄。
二十度室温都能把年轻导游累出一脑门热汗:“叔,叔你别着急,来得及的,再等一下,人齐一起走。”
“你看看我们多大岁数了?我们腿脚慢,你非要我们等到最后几分钟,等下过闸一溜小跑……我看我们跑得动吗?
何况小寿大病初愈,人家身体也不太好,对吧?
万一哪个摔倒,有损伤,是不是你来负责?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够不够赔?”
花白头发老先生振振有词,腔调十足,每一句都很难反驳。
中年导游抹着脑门点头哈腰:“汪老,您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小跑去登机,他们马上就到了。”
姓汪的老先生屈肘碰了碰自己身旁年轻人:“小寿,你也说两句。”
寿嘉勋慢吞吞抬头:“那要不……再等五分钟。他们还不来,我就带汪大哥他们先进闸。我们走得慢,说不定没到登机口,你们就赶上来了。”
汪老先生和他老伴立马点头附议。
年轻导游无奈苦笑,拿起手机再次催促迟到团员:“佟先生你们到哪了?……您和两位苗先生在一起对吧?
好的好的,麻烦尽量快一点,对对,快要赶不及登机了。”
他们这组小团队一共八口人,一对老夫妻、一对老夫夫,一位‘单飞’小老板,以及三名自媒体网红。
行程总计八十天,落地二十七个国家,打卡六十个国际著名景点,每人八九万美金。
导游放下电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还好我只负责送他们上飞机,唉……”
寿嘉勋此刻也暗自埋怨:“果然干嘛非给我报这种团呢?还不如让我自己随便走走。唉……”
他心里想着果大叔,下一秒就收到对方短信:“登机了吗?”
“没,在等队友。”
果大叔立即追问:“猪队友吗?”
“嗯,可能腿短走得慢。”
寿嘉勋这边刚把短信发出去,他三名“猪队友”就嘻喜哈哈笑闹着大步走过来。
各个腿都比他长。
导游看见他们终于现身,并没放松,反而大叫一声:“啊!你们还没办拖运吗?那……那现在一个人去办拖运,另外两位留下来,我们马上分房。”
三名网红中的一位长直发男性Omega耸眉轻笑:“分房急什么?又没到酒店,落地再说呗。”
“哦不行不行。”年纪比他们稍微大一点的导游连连摆手:“必须在这里分好,后面全行程都要按这个组合入住,私自变更要自补住宿费用。”
寿嘉勋撇嘴苦笑,心说这个团里面,唯一需要临时搭配室友的人,不就是他?
果不其然,中年导游立即给三名年轻人介绍,说团里两对年长伴侣不需要配房。
所以他们三位里面的Omega,苗靖先生,被按排和寿嘉勋先生住同一房间。
黑长直Omega伸手挽住身旁Alpha:“抱歉啊,我和佟先生是情侣,你是说要我们未来三个月保持分居?”
中年导游表情一窘,反过来问寿嘉勋:“您介意和Alpha拼房吗?”
然后不等寿嘉勋支声就回正面孔直视三名年轻网红:“不好意思,寿先生很介意。
拼房是写在合同里的,您如果不接受团内调济,就得按合同补缴住房费。”
“黑长直”身旁的Alpha皱眉:“补多少?”
导游在自己手机上点两下,举起来给对方看:“大约两万……美金。”
年轻情侣齐齐噤声。
三名高颜值网红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忽然开口,目光直指寿嘉勋:“我说大叔……你有什么好介意啊?一把年纪的,我能把你怎么样?只是拼个房而已。”
寿嘉勋皱眉抬头:“嗯,我没说我介意,就这样吧。”
小年轻蓦地一愣,眉毛下意识高高挑了起来。
他先前看寿嘉勋不仅衣装打扮和旁边四位五六十岁老年人同出一辙,脑瓜顶还隐约飘出几根极富“灵性”的白头发。
寻思这人没五十也得四十多,叫叔叔,都是往他年轻里称呼。
谁知对方一抬头,竟是张二十出头的面孔,脸颊瘦削眼窝略凹,眸光清澈眉清目秀,关键是他虽然瘦,嘴角两侧却能隐隐看见两湾酒窝,撩人得很。
寿嘉勋支应一声又把脑袋低下,摆弄手机:“叔我要登机了,落地再联系。”
导游忙不迭顺水推舟:“好吧,那就这样。”
然后赶紧进入下一环节,叮嘱团队成员旅途需知,当然仅极重要的部份。
比如绝不能互相帮忙带行李过闸,连杯水都不要帮别人拿;不能随意脱团,脱团即表明旅行合同终止;在境外不要独自行动,因独自出行引发的任何危险,旅行公司地导仅帮忙报警,伤亡意外一概自负等。
最终由于三名年轻人要去办理拖运,小团里仍是寿嘉勋与两对老年人先行一步过闸登机。
直到机舱临近关门时,三名小网红才堪堪登上飞机。
他们环球第一站是邻国首都,汉城。帝京飞过去不到三小时,寿嘉勋懒得要毛毯,但坐下没两分钟就觉后腰没支撑,空落落的十分不舒服。
于是抬手按呼叫铃,打算管空乘要只枕头垫后背。
结果不等空乘过来,先头在候机厅管他叫“大叔”的小网红过来了。
小男生指着寿嘉勋,对邻座陌生乘客说:“您好,我跟他一起的,能跟您换一下座位吗?我座位在前面,靠窗。”
他们所乘航班是大型客机,经济仓内有三组竖列座椅,中间一组是四联座,颇显拥挤。
寿嘉勋邻座乘客听说可以换去靠窗位,当然乐意之至,当即起身按少年机票座位号找过去。
少年不由分说挤进寿嘉勋内侧座位,笑眯眯吐槽:“你这里好紧。”
寿嘉勋假装听不懂对方荤话调戏自己,哼笑点头:“是,不太舒服。”
这时被呼叫的空乘才走过来,问寿嘉勋:“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
“麻烦帮我办升舱。”寿嘉勋说。
空乘客服立即扬起殷勤笑脸:“好的先生,但是商务舱已经坐满了,头等舱可以吗?”
寿嘉勋痛快点头:“没问题。”
一旁换座少年侧过身来打量寿总,直言询问:“你不会是为了躲我吧?咱俩回头可还得住一间房呢。”
寿嘉勋表情严肃扭头跟他对视,但没急着开口说话。
少年被他盯住十几二十秒,忽觉心里发怵,尴尬掩唇轻咳一声,坐正身体不再吭声。
空乘很快去而复返,到寿嘉勋座位跟前稍微屈膝邀请:“头等舱有位先生已经帮您办好升舱,请您跟我来。”
寿嘉勋点头起身,站起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低声追问空乘:“你说谁帮我办升舱?”
空乘微笑支应:“那位先生说他是您的朋友,您先过去看一下,如果有误会,可以请他撤消,我们重新帮您办理。”
他们这架飞机体量巨大,寿嘉勋跟着空乘往前挪了大几十米,穿过两道舱门才进入座位宽敞的头等舱区域。
这边乘客倒是不多,十几个座位只稀稀拉拉坐了四位乘客。
帮寿嘉勋办升舱那位“朋友”适时回头看过来,俩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寿嘉勋紧走几步,对方起身相迎,随后默契握手,一个说:“寿总真巧啊,我登机的时候就看见你了,叫你你没听见。”
另一个说:“萧先生,好巧好巧,出差?”
寿嘉勋在萧知衡邻座坐下:“又让您破费了。”
“千金易得,知音难觅,我这把年纪,大部分时候想花钱找个话题相通的人聊聊天都做不到。”
寿嘉勋摇头哂笑,低声调侃:“没几个亿身家,谁好意思跟您话题相通?
我努努力,早日脱贫,不然下次见面,都不敢跟您聊天了。”
他后面一句是随口调侃,可是说出来难勉心塞。
「果然经贸」如果顺利上市,他现在可不就少说几个亿身家了么!
萧知衡侧目打量身旁年轻商人,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寿嘉勋的脸色就不大健康,瓷白细腻的肤色底层透出疲惫的蜡黄。
他那时以为寿嘉勋在节食,年轻人动不动就节食。
现在想来应该是孕期胃口不好,导致面带菜色。
如今寿嘉勋不仅消瘦、脸色差,耳廓上方修剪整齐的鬓角里还有些许白茬隐约可见。
萧知衡面上仍保持礼貌微笑,眼里已不知不觉盛满惋惜:“你最近,还好吗?”
“还行。”寿嘉勋苦笑摇头:“胜败乃兵家常事嘛,比起五年前,我新起点已经非常高了。”
萧知衡点头:“之后有什么打算?”
寿嘉勋扁扁嘴:“还没有特别具体的打算,既然在这里遇见您,您不吝赐教,给我点意见怎么样?”
萧知衡攒眉思忖片刻:“你们现在手里「果爱」的股权不算少,虽然不占大头,但只要继续运作上市,说不定能把公司拿回来。”
寿嘉勋嘴角浅浅勾了一下,眼神逐渐黯然,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应:“看情况吧。”
萧知衡轻轻叹一口气:“其实我想对你说,人生有限的就这么长,我们应该尽可能多做一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如果回去那个方寸之地,强争一时输赢,明知道过程不能令自己开心……为什么不去开辟一块新战场,让自己能真正玩得酣畅淋漓?”
【作者有话说】:老北鼻的腔调,希望我能模仿得来。
And寿总闪婚预警,但这段感情应该不会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