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嗑嗑——」敲门声。
「哇,你俩进展好快。」果多余欠兮兮调侃声。
「啪!」很明显果多余为自己嘴欠付出了代价……应该是挨了果大叔一巴掌。
果大叔差不多同一秒出声数落:“你欠不欠呐?干嘛吵他们?回自己屋去!”
果多余咂舌争辩:“不是啊……他们连门都没关,肯定是不怕吵的意思。”
梁波和寿嘉勋都睡着了,但睡的都不太沉,果多余一敲门,俩人一起把眼睛睁开,但谁也没马上动唤……大抵是心里面都有点尴尬。
隔片晌才一个若无其事往后翻身,一个神色泰然往前滚半周。
“哇!你们居然生了个枕头。”果多余语气惊诧但声音很小,分明在犯贱。
寿嘉勋坐起来,扁嘴瞪眼朝他招手:“果多余,过来……你过来。”
果多余笑嘻嘻往后退:“挺晚了,我回去洗洗睡觉,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寿嘉勋光脚下地,绕床尾往门口走。他起始动作很慢,但绕到梁波这边时忽然从床头拽起条枕头,一个箭步冲到门口:“你还有脸回来!”
寿总拎那条枕头不是鹅绒或纤维的轻飘飘大软枕,乃是一条比胳膊略粗的圆滚滚护颈枕,两尺来长,里头灌的沉甸甸谷物,揍到人身上发出砰一声。
梁波和果大叔不约而同缩了下脖子。
果多余架起胳膊边隔挡、边后退、边求饶:“哎你有话好好说呀!”
“我说你大爷!”寿总怒不可遏质问:“白眼狼!没心没肺!生你不如生只叉烧,养你不如养条狗!”
“我真没认他!”果多余能跑但是没跑,大概有意让寿嘉勋撒撒火,只抱头背过身,用后背扛揍,并大声嚷嚷解释:“可是他给钱我不能不要呀!”
寿嘉勋收手呵斥:“给你多少钱?”
果多余回手竖两根手指:“之前和你们说了嘛……两张机票。”
寿嘉勋大翻白眼:“一来一回毛都不剩!他出钱赚你白折腾一趟,你个白痴。”
“没白折腾啊!”果多余佝偻肩膀走开两步才转回身:“正好回来参加班会,然后给我爸过个生日。”
寿嘉勋把枕头夹腋下,摸着下巴扭头瞧向果大叔:“叔你下个礼拜过生日啊……我都给忘了。”
果大叔耸眉哂笑:“四十一,又老一岁。”
寿总讪笑指指果多余:“这小子还行……还可以哈?”
果大叔点头附和:“还可以,他不提我自己都忘了。”
寿嘉勋一抬手把护颈枕扔回大床,顺势耙两把刘海:“可两张机票也没多少钱,这点小便宜咱们不占也罢,下不为例。”
果多余站他三步远,倚墙壁笑嘻嘻不置可否,提起个别的事情:“明晚班会你也来呗?”
寿总摸不着头脑,反问:“什么班会?”
“当然是咱「力麦」16级一班的班会。”果多余神情哂然,似乎颇怀期待。
寿嘉勋攒眉摆手:“我挺忙的,算了。”
梁波刚才在寿嘉勋起床的时候也跟着起来了,但随即感觉自己今天因为醒了睡、睡了醒,迷迷糊糊精神恍惚,所以别人站门口聊天时他又躺回床头。
但躺回去拿手机瞄一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快要十二点,连忙再次坐起身。
梁助理一坐一躺,再坐起来,简直像在做仰卧起坐,最终起身凑到寿嘉勋卧房门口道别:“老板……那没啥事我就回去了哦。”
“我送你。”寿嘉勋说。
同一时间果大叔抬手往外厅指了指:“你俩饿不饿?我跟多余打包的饭菜给你们热热?”
梁助理腹内适时传出一声肠鸣,小寿总也摸了摸肚子。不饿才怪。
虽然是剩菜,但剩得比较齐整,果大叔给他们用微波炉叮一下,菜肉香气立马引得二人食指大动。
他家厨房和餐厅连在一起,中间仅隔一道玻璃门,寿嘉勋坐餐桌边,眼睛追着厨房里忙活的果大叔提问:“叔,你咋知道我今天会发热啊?”
果大叔实话实说:“我当然不知道呀!知道肯定就在家陪你了嘛。”
寿嘉勋窘笑慨叹:“药买的可太及时了,还以为你能掐会算。”
“主要是你隔太久了,就算今天没发起来,估计也快了。”
果大叔说着把热菜给他们摆桌上,稍一端详:“哎呀,没主食。我给你们下一绺挂面吧!”
“冰箱里有面包。”果多余马不停蹄回屋冲了个澡,这会儿抹着湿漉漉脑袋溜达出来。
然后梁波就见果大叔一脸嫌弃的从冰箱里掏出个印有阿联酋航空标识的手提袋:“果多余,你能别再把飞机餐带回家来吗?”
“主要是挺好吃的。”果多余讪笑辩解:“你们嫌弃的话,给我留着,我明天当早饭。”
寿嘉勋立马接话:“不嫌弃,高低是你孝心一片。”同时伸手管果大叔要面包。
“无聊,幼稚。”果多余小声抱怨,挨梁波坐下,想跟对方吐槽两句:“兄弟,我跟你说……”
“别别,差辈儿了。”梁波一脸不好意思,放下筷子讪笑摆手。
果多余瞠目结舌,眼睛瞪老大,偏头瞅瞅寿嘉勋,回过头盯住梁波:“不是……你俩来真的是吗?你俩是不是四年前就有那个意思了?……要不这进展也忒快了!”
寿嘉勋挥手削他后脑勺,皱眉呵斥:“关你屁事。”
“不不,太关我的事了。”果多余摇头像晃拨浪鼓:“我觉他挺好的,特别好!比我高、比我白,比我爸年轻,而且不是Alpha,特别适合你。”
寿嘉勋深吸一口气,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后连筷子也放下来。
先前斗嘴玩笑的气氛忽然有点变味。
梁波不明所以,抬眼把面前三人捋一遍,果大叔正在怒瞪他儿子:“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果多余在装傻:“我说啥了?你刚才在饭店不是跟我说梁波特别好,跟小寿总怎么怎么合适,你要撮合他俩……不是,我到底怎么啦?我也没说啥呀!”
寿嘉勋面无表情掩唇干咳一声,然后扭头望向一头雾水的梁波:“吃饱了吗?我送你回家。”
懵头懵脑的梁助理张开嘴巴,本来想说他家特近,不用送;但眼神跟寿嘉勋对上之后忽然明白过来,寿嘉勋眼下单纯是想出趟门。
所以话到嘴边临阵换词:“好。”
寿嘉勋抽张纸巾抹嘴:“嗯,我去换件衣裳。”说完起身回自己房间。
果大叔仍在怒瞪果多余,应该是真的很生气,连嘴唇颜色都倏然间加深了。
果多余双手架桌面上,换一副意味深长表情,用说教语气开口:“爸,你还看不明白吗?他感情上太依赖你了,你一个人承包他亲情、友情、家庭,各方面情感需求。
他住在咱家,永远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亲人,不需爱人……我觉他蛮喜欢小孩,但是……”
果多余说到这里抬手指了指他自己:“……这是不对的。”
然后扭头看向梁波:“兄弟,机会给到你了。他今晚一定很脆弱,你看着办吧。”
梁波一脸不可思异:“你会不会太草率啊?我跟你……咱俩才认识几个小时,你就这么信任我?”
果多余哂然扁嘴,眼神笃定,用双手比量个又大又方的东西:“那个枕头……”
他话刚起头,寿嘉勋房门声响,大家默契闭嘴。
寿嘉勋穿一身有里有外休闲正装出来,看样子可以直接去上班,绝不是临时出门几分钟的架式。
他左手车钥匙、右手移动电话,路过起居室朝梁波递个眼神:“走。”
梁波连忙起身跟他一起往玄关走。
寿嘉勋出大门后没有马上去按电梯,大概潜意识里在等果大叔追出来。
梁波本来已经走出两三步,见状只能转回来,支支吾吾提议:“那个……要不先下楼呗?”
寿嘉勋这时心情其实很不好,但他本身不是个“气性”特别大的人,一旦打过气头,很快开始自我反思,揪起眉头低声询问梁波:“我刚才是不是玩笑开过头了?”
梁波实话实说:“没有吧……我觉还好。”
寿嘉勋讷然点头,越发后悔对果多余家事指手划脚。客观讲他们的确没有血缘关系,感情再好,他也是个外人。
果多余看起来傻兮兮,实际上聪明得很,他说那些话不可能完全没过脑子。
换个角度来看的话,如果没过脑子,那么人家讲出来的更是大实话。
寿总不由得黯然神伤,因为他发觉自己这些年竟然犯了一个非常!非常……低级的错误。
成年人之间的社交,是需要保持安全距离的。
他先前太自大,总把自己摆在保护者的位置上,觉得果大叔需要他帮助,需要他拯救,甚至需要他赋予新生。
可是他忽略了果然和果多余才是真正互为守护、彼此依赖的至亲。他们相依为命生活了将近二十年,自己一出场就全盘否定果多余的价值。
他忘了,对父亲来说,儿子存在本身就已经具备了超越生命的价值。
寿嘉勋满脸追悔莫及,低头捏眉心,然后强打精神往电梯间走。
——我管得太多了,我并不是他们的什么人。我逾距,多管闲事,太把自己当回事。
寿总用力晃了下脑袋,强迫自己停止思考,并做出重要决定:他得搬出来。他不能继续参和果家父子的生活了。
甚至不等出电梯就已经开始给熟稔的房产中介发信息:“帮我找间房,离我公司近,一个人住,六十平左右就可以。”
大半夜的……房产中介竟然给他秒回:“没问题,寿总什么时间有空看房?”
“明天。”寿总发完这条,紧跟着又发一条:“上午。”
这种时候,他心情上有多迫切,感情上就有多受伤。
梁波比寿嘉勋高一头,在电梯里一直视线低垂偷窥对方按手机。
他想:果多余刚才说那些话很有道理,但是这贴药对寿嘉勋来说,好像下的太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