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nie!”

  那句话称得上冒犯,对江望的怀疑不加掩饰,晏怀瑾几乎瞬间就厉声喝止了Bernie咄咄逼人的诘问。

  严厉的语气只能持续一瞬,后续的尾音消失在一连串止不住的轻咳声中。

  “哥!”

  “燕子!”

  “拿水、拿水”

  “先拍背。”

  几人原先对立的气氛烟消云散,手忙脚乱地围到晏怀瑾身边。

  连晃动的输液管都被不知道谁一只手固定住。

  “——咳、没事,这两天话说的少,喉咙有点干而已。”

  像是什么易碎品一样被小心对待,晏怀瑾心下别扭,手一动,将几人围在自己身边的手拂开。

  “真的没事,腿上只是皮肉伤而已,你们没必要都围着我,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就好。”

  总之别都围在他身边。

  一圈担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晏怀瑾说话时连头也没抬,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纯白被子上。

  “那怎么行!”

  Bernie几乎惊叫,对晏怀瑾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提出异议。

  “Yan,你受伤了,我们是朋友,朋友在你受伤的时候应该陪着你的。”

  朋友。

  似乎是连绵不止的疼痛滋生了晏怀瑾内心的柔弱,他眼中的白色被各种光怪陆离的幻想扯乱一瞬。

  好像,这次的朋友和以前不一样。

  已经而立之年的人,却因为Bernie这句真挚的话,心口发热。

  他换了个心情,和上一次开口截然不同,“你们都在这里,有点吵。”

  Bernie一撅嘴,金色的发揪一晃,他把下巴放在床边空着的地方,颇为委屈巴巴,“我知道了,我不讲他了。”

  这个他是谁,在场几人心知肚明。

  江望难得没心情计较Bernie这仿佛放过他的语气。

  平心而论,Bernie说得没错。那场车祸本就是冲他而来,是江贡的所谓的“修枝”。他用一场看似天灾的车祸当作提醒,提醒违抗他的后果将是一件可怕的事。

  虽然江望已经委托了许沃青调查,何青又不时提供帮助,调查进展仍不容乐观,不管怎么查,那条名为“幕后黑手”的线都没办法连到江家,更不用说江贡。

  正如江文林一无所获的曾经一样,或许,法律这条线走不通。

  江望垂眸看着晏怀瑾正笑着和Bernie交流的模样,心下有了决定。

  “江望,正好你出来下,我和你讲一下后面的工作安排。”

  若不是这场车祸,江望现在怎么说也该飞到下一个城市开始巡演了,白术目光从江望额头上的纱布一闪而过。

  回想前两天他在大眼仔上报平安的时候,粉丝叮嘱他一定让江望养好了再出来工作。

  “你头还行?”

  门板隔绝了屋内病床上那人暗含担忧的眼神,江望回神,就听到白术问了这么一句。

  “没什么大碍,车玻璃碎的时候划了下而已。所以,后面的工作现在怎么安排?”

  听着江望这口气,头上的伤估计确实不是什么大事,白术松了口气,“首先是几个违约,不过因为非主观原因,所以大家都酌情减少了些。”

  “再就是,后续几场演唱会的时间,你觉得安排在什么时间合适?”

  江望摸了下自己脑门上的纱布,纱布不算顺滑的触感在指腹暂留几秒,“推迟一个月吧。”

  一个月,也是他留给自己解决这些事的时间。

  “好。”白术颔首,手下动作不停,赶忙去联系新的场地时间。

  正在输入的手动作渐慢,白术问出了得知消息后的疑问,“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白术对江望的背景有点了解,虽然江望不是一般豪门惯选的k12教育,平时也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世。

  但江望很在面对很多事情上的作风实在是和他以及他身边的人有差别,比起向上寻求帮助,大多数时间,江望更愿意自己去处理。

  而且,做法也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法律范围内而已。

  这层豪门的身份,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那些电视中仿佛乱麻的豪门关系。

  更不用说,受伤严重的是晏怀瑾。

  有个同性恋人,或许是大多是豪门无法接受的所谓“污点”。

  白术一颗心吊起,眼里的忧虑如有实质。

  “你是和Bernie呆久了,被他传染了吗?想什么呢?”

  心底轻叹一声,江望选择了隐瞒,脸上的表情却不免放松了些。

  “是吗——没事就好。”

  白术多看了江望两眼,总觉得刚刚有一瞬间好像从江望身上看到了晏怀瑾的影子。

  或许两人天天腻在一起的缘故吧,白术忽略那瞬间的错觉。

  隐约看到走廊另一头有一道身影向着两人的方向跑来。

  下意识眯眼看过去,“喏,来找你的。”白术识相地回身进入病房,留下空间给两人讲话。

  “江望,怎么样,我听说姐姐醒了!”

  许沃青说着就要往病房里冲,被江望一只手臂拦下,忽略了许沃青探头探脑迫不及待的模样,他开口说道:“先把情况告诉我。”

  仿佛喜剧落幕,许沃青脸上的喜色一凝,像只被戳到痛处的猫。

  “那个小男孩是叫宋聿吗?”

  许沃青先是问了这么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嗯。”江望如实回答。

  “我们可能要放弃调查了。”

  “为什么?”江望料想到或许事情会不顺利,但没想到这不顺利来得这么早,他拧眉。

  许沃青没接着说这事和宋聿的关系,转而谈起他们的车祸,“那个开车撞你们的姑娘,有精神疾病。”

  似乎是回忆起当时同晏怀瑾一夜抢救的那个门前空无一人的抢救室,许沃青心里的不忍又重了几分,“那姑娘挺可怜的,抢救都没人来看她,听说现在还没从急救里面出来,联系的家属都不来,甚至、甚至还问能不能直接安乐死。”

  “你这是,在同情肇事凶手吗?”

  女生带着口罩畏畏缩缩的模样浮现在脑海,江望回忆起两次见面,那女孩确实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但那封雾蓝色的信封,也表明女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人畜无害。

  “……不是,江望,她和家里关系不好,出事之后那笔巨款却打到了她爸爸朋友的账户下,很可能她不是自愿的。或者说,存在被诱导的可能。”

  “就像宋聿的父亲一样,只是给姐姐的丈夫介绍了个工作而已,就为两人惹上了杀身之祸。”

  江望冷眼看着许沃青脸上的纠结。

  许沃青不在现场,自然不知道那辆车是以什么样的速度冲向他们。

  晏怀瑾在他怀里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下车撕烂那辆面包车里的司机。

  那时的惊慌似乎卷土重来,让江望暴露在顶灯下的面庞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按最重的判,不管是不是她的本意,伤害是由她本人造成的。”

  “至于可能怂恿她动手的人,”江望冷笑一声,话里的冷气几乎凝成尖刀,“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命花。”

  许沃青一双猫眼倏地瞪圆,“江望,你想干什么?江望——”

  他伸手去拽江望的衣服,似乎想让江望把这事说清楚再走。

  “字面意思,放心,我不至于让江贡抓到我的把柄。还有,许沃青,一会儿不许在我哥面前提这件事。”

  病房的门被一把推开,许沃青跟在江望身后进门,心中还是惊骇不定。

  不会被抓到把柄,这句话可操作的空间实在太多。

  “沃青?”

  直到晏怀瑾叫了他一声,许沃青才猛地一跳,从江望身后绕开,站到了晏怀瑾的床头。

  “姐姐,姐姐,你现在身体还难受吗?”

  乍然出现的小男生让在场吸引了几道陌生人的目光。

  “姐姐?”Bernie捕捉到这个奇怪的称呼,转身去问白术,是中文的姐姐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吗?那不是只能用在女性身上吗——

  江望眼刀一甩,许沃青小动物似的一缩后颈,仗着这里这么多人,嘴上称呼不改,“姐姐——”

  “我已经好多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晏怀瑾无奈地笑笑,这小小的一张病床被各个180往上的男人围得水泄不通。

  好吧,除了刚来这位,在海拔上差了点。

  这么想着,晏怀瑾笑意又深了些。

  “姐姐是不是看到我来很开心?姐姐看到我笑得都更开心了!”

  许沃青向来擅长顺着杆子往上爬。

  “嗯,对,高兴沃青来看我。”

  手指蓦地被握紧,一双黑沉的眸子就这么撞进晏怀瑾的眼睛里。

  这是怎么了?

  蜜色的眉间,高高吊起的眉头昭示着主人的不开心。

  晏怀瑾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另一只手也被拽紧了,另一双翠绿的眸子一同看过来。

  明晃晃地写着“看我”。

  晏怀瑾摸出些门道,这两人不会是在他这争宠吧——就因为那句开心?

  也太幼稚了。

  这么想着,晏怀瑾却是连眼尾的小钩子都弧度更大了些。

  逗小孩似的,他语气堪称宠溺:“好好,小望来我也开心,Bernie来我也很开心。”

  那一黑一绿的眸子这才满意了似的,眼里浮现了点点开心。

  但两只手仿佛较劲似的,谁也没有要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