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我过去吗?

  晏怀瑾举棋不定,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

  在看到随着他的靠近,江望愈发清亮的眸子时,脚下的速度加快了些。

  “要找我吗?”

  晏怀瑾临到跟前抬头问了句。

  就看到江望又把头往下低低,过程中还点点头。

  “哥哥,想喝水。”

  他伸出一只手掌,到台子下。

  刚刚教练不是拿着水杯吗?

  虽然这么想着,晏怀瑾还是把包里的水杯翻出来,拧开了杯盖送到江望面前。

  江望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几大口下肚,杯中的水位线就下去快一半。

  虽然是电解质水,晏怀瑾还是提醒了句:“别喝太多,等下运动要难受的。”

  江望刚好把被子从嘴边拿下,闻言摇摇头,带了些少年人的骄傲,说:“不会,他们打不过我。”

  晏怀瑾好笑地听着男生的自夸,笑着点点头,“好,我家小望最厉害了。”

  我家小望。

  江望耳朵动动,对这几个字很受用。

  他把杯子放回晏怀瑾手里,脱出手套的右手在绳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才摸到晏怀瑾脸颊上。

  “哥哥这里有个线头。”

  姜黄色的,和他给晏怀瑾盖的那条一样的颜色。

  那条毛毯还是不够好,已经花了快一半生活费在那条毛毯上的江望下了结论,得买个再好点的。

  江望揪下那截线头,手劲一松,线头就转着落到地上。

  晏怀瑾看了眼那条不算明显的线头,还想再说什么,昭示着中场休息的哨声再次响起。

  晏怀瑾话到嘴边,最后只能挤着时间给江望又讲了句加油。

  晏怀瑾说完最后一句话,江望才站起身。

  赛场台另一侧的对手已经蓄势待发,江望却不紧不慢站起身,有看了晏怀瑾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已经隐隐不耐烦的对手。

  在看清对方脸的那一刻,江望唇角一扬。

  终于来了。

  为了观看赛台,晏怀瑾退后了几步到能将整个台面收入眼底的距离。

  江望对面那个孩子——

  个子比江望高半头,顶着一头染黄的头发,发根已经长出了黑色。

  那张脸,晏怀瑾看了半晌,忽然想着自己在哪里见过——

  好像是江望的同学来着。

  之前去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那孩子独立于满校园黑发的那头黄色头发让他印象深刻。

  当时那孩子头发发根还没有黑色。

  遇见同学了啊,晏怀瑾想着这局或许是个友谊赛,抱着怀里的毛毯坐到了看台最前排。

  “哔哔——”

  一声哨响。

  离弦之箭一般,完全不同于前几次先观察再KO的打法,江望选择了开场就冲出去。

  这什么打法?

  晏怀瑾看向教练的方向,发现教练也抱臂皱眉,一副也惊呆了的模样。

  原来不是教练的指导。

  晏怀瑾还没想好要不要在场下说两句,场上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江望个子小点,他双手一环,两条有力的小腿鞭子一样瞬间缠上黄发男生的颈椎,腰腹一挺,将对面男生压倒在地上。

  对面男生也不是吃素的,在忍过骤然倒地的眩晕后,反而利用江望的姿势去牵制他。

  但江望反而没有如他料想的那般继续和他纠缠,转而,直接双膝一撑,从黄发男生身上站起身,站到对方一步之外。

  却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

  不止晏怀瑾,台下相当多的教练和观众也有些疑惑。

  黄发男生很快就从台上站起身,他是练拳击的,泰拳稍微会点儿。

  江望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让他空有一身劲没法释放。

  黄发男生本就暴躁的情绪火星一样滋滋滋炸开在心肺之间,不再犹豫,他磐牛般直冲江望而去。

  那架势像想要生生撕碎江望。

  江望看上去像是被吓呆了,没有动弹。

  晏怀瑾一颗心高高吊起——

  直到黄发男生已经近到江望面前,惯性带出的拳头又硬又响。

  江望动了。

  他脚下一转,从黄发男生身前绕开,双手却骤然抱住黄发男生骤停的身体。

  “嘭——”

  一个背摔。

  黄发男生龇牙咧嘴被摔在地上。

  他再次站起,迎接他的确实下一次被摔在台上。

  黄发男生一次又一次以不同的身体部位砸在那张台面上,看得晏怀瑾眼皮直跳。

  偏生江望分数也不是一骑绝尘到结束比赛,男生的技术分死死咬在江望的分数后,两人光看分数可以说是是势均力敌。

  只是,江望看上去比男生轻松多了。

  几个回合后,看到对手男生被摔得站都站不稳的模样,晏怀瑾后知后觉:或许小望和这个男生有什么私人恩怨。

  “哔哔——”

  回合结束。

  趁着这一分钟的休息时间,晏怀瑾往前走两步,想跟江望说些什么。

  却见那个黄发男生跟在江望身后,也直直冲他而来。

  临到跟前,黄发男生啐了口呸,那双眼里的恶意不加掩饰,“我屮尼玛,我就骂,他马男不男女不女还不让人说了,死娘娘腔。”

  劈头盖脸一顿骂,无来由的恶意骂得晏怀瑾一阵怔愣,他微张口,眸子无意识落在江望身上,仰着脸,像是被这意料不到的伤害刺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死性不改——

  江望原本在松绑带的手一紧,手套重新贴伏到手上,五指之间被猛地压住。

  可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

  裁判就已经吹哨。

  黄发男生赛场使用侮辱性语言,被判犯规。

  黄发男生被带下台,同为对手的江望中场休息顿时延长,赛场安排的专人赶忙上前,安抚选手情绪。

  “不用。”

  江望拒绝了前来安抚他的工作人员,手上拳套一撕一扔,落到场边焦急的教练手里。

  他自己则右手拉开台边的绳子,一蹲一起,从赛场台子上跳下,牵着晏怀瑾离开在看热闹的人的视野里。

  “抱歉,哥哥。”

  看着晏怀瑾泛红的眼圈,江望先是道了声歉。

  刚刚那个人,是姓胡是吗,江望动作轻柔按在晏怀瑾手背上,脑海里却已经为那个男生判了死刑。

  家长会之后,见了晏怀瑾一面,那个胡姓男生就一直说些不好听的话。江望已经和他私下解决过几次,胡姓男子屡教不改,仗着自己会点拳法,还提出要在赛场上相见。

  江望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却不想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刚刚就该直接犯规猛击KO他,就不该选择那样还能给他喘息机会的方式。

  江望检讨自己。

  江文林最近应该挺清闲的。

  已经为胡姓男生定好结局的江望把全部的心神放到面前这件事上来。

  “不是,你为什么要道歉啊?”

  晏怀瑾眉眼一松,看着面前的男孩。

  男孩皱着眉,黑松般的眸子里满是懊恼。

  晏怀瑾心里一轻,伸手摸上男生的眉心,“你在悔过什么啊,做坏事的又不是你。”

  男生眉间的褶皱摸起来甚至有些硌手,足以见得肌肉绷得有多紧。

  如果我可以提前解决他,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江望深知自己在这件事上不以为然的态度导致了胡姓男子跳梁小丑那一出,他指尖陷进掌心,在未来保护晏怀瑾这件事上明白了些什么。

  “哥哥,别在意他的话。”

  怎么就会这点,江望抿唇,绞尽脑汁想着安慰晏怀瑾的话。

  “你在我心里不是那样。”

  无力苍白的两句安慰之后,江望懊恼的情绪更强了。

  连安慰哥哥也做不到。

  晏怀瑾对这种事是有反应,但也只不过是一时的,刚刚他不过是这突发的一幕搞懵了,不代表他就真的听进去那个黄发男生的话了。

  但现下男生脸上担忧、焦急又懊恼的情绪,暖流一般温暖了晏怀瑾许久未曾踏足的心底荒芜之境。

  一看就是在自责。

  他并不难过,甚至还有些开心。

  孩子终于养大了,知道疼人了。

  莫名的自豪感腾起。

  晏怀瑾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望,我真的……”顿了下,他选择了另一种更能满足青春期男生心理的说法,“我听你的,一定不会在意他的话,谢谢你在心里为我树立了个好印象。”

  晏怀瑾拿出包里的备用毛巾,将男生额头上比刚下了赛场还要多的汗水擦掉。

  “我不会同那样的人计较的,你也不自责了,好吗?”

  江望抬眼看了眼晏怀瑾,明明刚刚收了伤害,现在反而要反过来安慰他。

  心尖泡胀酸涩,江望更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以及事情处理得不合格。

  “嗯。”

  他整理了自己面上的表情,至少看上去不像还在自责了。

  至于心里怎么想,那都是后续的事了。

  至少当下,男生放松的神情让晏怀瑾又开心了些,他两手捏上男生侧颊,手指一夹,拉出一团脸颊肉。

  “老爱皱眉会变小老头哦。”

  晏怀瑾拽着那两团肉左右动了动,直到自己觉得够了,才把手收回。

  男生赛场上一上午都干净如初的面颊漫上两朵红云,虽然知道是自己捏出来的,看着江望明显变生气的面颊,晏怀瑾又笑出声。

  “小望,小望,小狗汪汪。”

  他想起过去哄江望睡觉的童谣,忍不住对着弟弟这张和过去大相径庭的脸又清唱出声。

  赛场后台人来人往,江望仰着头,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言笑晏晏,逗小孩似的哄着他。

  “扑通扑通——”

  他在来往人群的脚步声中,那样清晰而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要说:

  望:春心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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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于自由格斗的参赛组别,不确定青年组有没有体重分类,有bug就请大家当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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