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抱着年幼的久须本奈奈,在乡民赶来之前离开了神社。

  漫步在郁郁葱葱的林间,他拥有明确的目标,迈出的每一步都十分坚定——但拥抱怀里女孩的手却是温柔的。

  青年低眼看向久须本奈奈,其实是有些难以将这个孩子与“夏目沙罗”相联系的。

  因为久须本奈奈太瘦了,几乎瘦脱了形,眼窝深陷,皮包骨头似的小小一团,皮肤也透出一股死亡的浅灰色。

  更别说这幅梦中依然惶恐不安的小可怜模样,实在和未来神采飞扬的夏目沙罗有着云泥之别。

  ……在他所没能见证的漫长岁月里,到底是怎么变成那个样子的呢?

  绕过又一片绿丛,青年停下步子。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已经隐隐能看到旅店的一角。他知道,那家旅店现在正迎来一位手持中奖券.名叫“夏目贵志”的客人。

  毕竟,那张中奖券正是青年所为。

  ——彭格列研发出的新型十年前火箭炮,并非只有夏目沙罗一人使用。

  综合所有情报进行推敲,将时间算到精确无误,再由青年作为时空的第二位旅者,一步步引导久须本奈奈走向名为“夏目沙罗”的未来。

  命运终将首尾相衔,严丝密合。

  他弯下腰,将久须本奈奈小心放在柔软的草地上,又把一直沉默的鹤丸国永落在她的怀里。

  “好啦,不用再难过了……你马上就要有属于自己的家了。一个会让你露出笑容的家。”

  抚平久须本奈奈紧皱的眉心,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笑着同她叮嘱。

  “未来再见的时候,记得要多喜欢我一点。”

  他转瞬消失在粉色的烟雾中。

  而烟雾散尽后不久,后山林间传来了少年惊讶的声音。

  “猫咪老师?等等,那边是不是……好像躺了一个……孩子?”

  ………………

  …………

  ……

  仿佛做了一个太长太长的梦境,夏目沙罗睁开眼睛看到深色的天花板时,还有种半信半疑的不真实感。

  感觉到左右手都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握住,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没有擅自行动,而是盯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儿。

  这个屋子的四壁都是用特殊材质的金属所做,有点眼熟,应该是港口Mafia之前用来关Q的囚牢。

  嗯,看来她现在的危险序列已经和Q差不多了。

  但等夏目沙罗意识到是谁在她两侧的时候,她觉得她的排面可能已经是一打Q加起来的至尊待遇。

  太宰治握住她的左手,大概是试图用“人间失格”来尽力压制她体内的诅咒;中原中也握住她的右手,不出意外,是作为最后的保险。

  在夏目沙罗堕落的那个瞬间,荒神将承担起赐予他唯一庇护的信徒以安宁……的责任。

  二人眼下的青黑都不轻,此刻不过是处于极浅的表层睡眠,哪怕一片树叶落下的声音也会惊醒他们。

  放轻了呼吸,夏目沙罗闭目自查,在流淌着污浊诅咒的体内,找到了藏在心脏的鹤丸国永。

  雪白如鹤的刀静静地立于此地,以灵光捍卫她身为人类的最后底线。

  “辛苦你了,鹤。”夏目沙罗笑了笑,“我们该出发了。”

  微蓝的灵光如波纹般,以她为中心向四方扩散,抚慰人类血肉之躯难敌的深重疲倦,让他们渐渐沉入梦境,越陷越深。

  应该会做个好梦的。

  夏目沙罗轻轻挣开了二人的束缚,从床上坐起,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严严实实的睡衣睡裤,而且没有鞋。

  用这个样子去面对决定生死的“祓褉”仪式,总觉得很糟糕。

  她不由陷入沉思。

  却是鹤丸国永发出了低低的鸣声——温柔的灵力自内向外包裹住夏目沙罗,又一点点化为实质。

  白色的小袖,绯红的袴,外批千早,黑发以檀纸与水引绳束起,再用花簪与金冠点缀。

  再规整传统不过的巫女装束。

  看了眼长袖与衣摆上的紫阳花纹路,夏目沙罗没有猜到朝夷神送出这份礼物的私心,却并不影响她欣然接受。

  下一秒,夏目沙罗凭空从这间囚笼中消失。

  没有了封印,这段时间还一直承受“五条葵”与夏油杰双方的供奉,她体内的怪物已经被饲养成了更为可怕的存在。

  或许换成五条悟二十四小时的监控才能真正关住她。

  可惜,五条悟已经被那些在日本泛滥徘徊的咒灵搞得分身乏术。

  而在夏目沙罗离开后,太宰治悄然睁开了眼睛。

  他一只手撑在床边的小茶几上,侧脸同面无表情的中原中也对视,良久才挑起了唇角,语气轻飘飘的,无法判断是戏言抑或安慰。

  “至少到这一步,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不是吗?”

  ………………

  …………

  ……

  夏目沙罗隐匿了自己的身形,径直往东京那边掠去。

  她体内有“五条葵”种下的引子,这股力量将二人相连,也无法伪装,让她足以轻易寻到对方的踪迹。

  但夏目沙罗还是为这个冒牌货的恶趣味感到不愉。

  ——“五条葵”选择的巢穴,是伏黑甚尔当年为“扇野纱织”选择的死亡现场。

  被夏目沙罗找上门的时候,“五条葵”甚至还坐在庭院的树下,为自己沏茶,自娱自乐。

  他微笑着,从容地邀请夏目沙罗坐下。

  “虽然不明白你的坚持,但你能保持理智至今,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

  用一种带着欣赏的目光凝视她,冒牌货的声音里夹杂了热切的期待。

  “夏目沙罗,你是块潜力无限的璞玉。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在我手上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夏目沙罗没有接过他的茶,而是开门见山:“如果你死了,那些被你变成咒灵的人会怎么样?”

  “……如果,‘我’死了啊。”

  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青年十指交叉抵在桌上,态度温和而耐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沙罗。变成咒灵的人,是不可能再变回人类的。非要说的话,至少不会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嗯?这就够了。不如说,刚刚好。”

  夏目沙罗起身,一边整理巫女装束繁复的饰品,一边漫不经心地坦白。

  “如果杀了你之后,唯独我死了,其他所有人都能重新过上人类的幸福人生,我大概会……嫉妒到憎恨命运的地步吧。”

  青年颔首:“很有趣的答案。那么,沙罗你想要怎么杀死我?”

  如同在讨论什么平凡普通的学术问题,他一只手托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看着夏目沙罗。

  他是施咒的那一方,所以在他的眼中,夏目沙罗并不是人类之姿,而是诅咒与血肉拼凑在一起的形状。

  他看得分明:那股本来还被压制在心口的诅咒,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向上攀爬。

  而在夏目沙罗堕落的那一瞬,她将会成为他最完美的棋子。

  想到这里,“五条葵”甚至忍不住露出了怜爱的神色,像在纵容一个胡闹的孩子。

  夏目沙罗却在割开自己的手腕。

  每一滴血液都饱含诅咒,以至于它们刚刚离开这幅身躯的时候,全是浑浊的深色,不复赤红。

  夏目沙罗也不介意。

  掺有神明力量的血液是使用灵力最好的媒介,她凝神,自伤口处重新拔出了鹤丸国永!

  诛邪的神刀因为此前严重透支力量,已经不再像那日拥有耀眼的辉光,但作为仪式的阵眼,已经足够。

  将刀抱在怀里,夏目沙罗慢慢将血液涂抹在刃身上。

  “五条葵”没有阻止她。

  他们都在等——“五条葵”在等夏目沙罗彻底堕落,夏目沙罗在等仪式启动。

  大概是怕以后没机会再说话了,夏目沙罗有一搭没一搭地理会冒牌货。

  “这个?啊,我想想……你既然在五条家呆了那么久,应该多少听说过禅院家的影子术法吧?”

  “十种影子式神可不是免费领取的。继承咒术者,需要开启一场‘调伏’仪式。唯有击败了式神,才能将其收为己用。而失败者,会死。”

  “此外,还有一条比较隐秘的规则——若是多人一起开启了调伏仪式,会被视为一体。结局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说到这里,夏目沙罗停了下来。

  她手腕处的伤口不曾愈合,怪异的血液仿佛源源不断地流出,不知不觉,已经将二人圈起。

  鹤丸国永周身的辉光也自微蓝转为了无暇的白。

  一切都恰到好处。

  夏目沙罗扬手抛开鹤丸国永,那如鹤一般的神刀,便高悬在二人头顶之上,将此地与人间割裂。

  眉心不知何时亮起了紫阳花形状的印记,夏目沙罗的眼中倒映出光亮,可翻涌的黑泥却不断自她脚下漫出。

  那些疯狂扭曲的实体化的诅咒,仿佛是面临了什么绝境一般,想要拼死一搏。

  “……真讨厌啊。”

  她没有再看“五条葵”,而是仰头看向沉默的鹤丸国永,语气像是抱怨菜里有青椒的小女孩。

  “跟你一起死掉,是我想过最差的一个结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段时间家里在装修,因为最闲,被派去当搬砖小妹。

  是真的要搬砖啊朋友们!还要帮忙糊水泥,撕瓷砖的贴纸,跟着一起去倒垃圾。

  戴上痛苦面具。

  不要轻易装修,会变得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