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见晕车了, 很严重,特别严重的那种。

  “主公……你没事吧?”

  此时的鹤见正带着长谷部以及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男孩坐在前往夏目家的车上。

  两天前,鹤见去了趟时政, 陪烛台切他们做身体检查的同时也向时政交代了他所知道的事——关于禾田南美以及花院响的事。

  当然,他没有告诉时政他消失的那半个月里经历了什么。不会死这件事,依旧是他的秘密,谁知道时政知道之后会不会把他拉去切片。

  人类都是贪婪的生物, 每个人都想要拥有不死的能力, 哪怕这个念头只是一瞬。

  喊着保护历史口号的时政当然也没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否则他们也不会创造出审神者这么一个职业了。

  身为人类却可以凌驾于神明之上,审视神明, 掌握神明的生死。这……难道不是一件很能满足人类虚荣心的事吗?

  “花院响为什么会抓你呢?”

  时政的人问出这个问题后就看到对面的少年向后靠到了沙发背上, 视线看着窗外像是在认真思考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嗯……一个是因为家族直接的恩怨吧。”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顿了一会接着补充道:“啊,再来……可能就是他馋我身子?”

  黑发的少年看着窗外,外衣搭在一边身上只穿着一件低圆领的米色毛衣, 露出修长的脖颈。少年一侧的嘴角微微扬着,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馋我的身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的视线回过来了些, 落在向他提问的人身上, 上挑的眼尾在冬日的光线里看起来柔和了不少。每一句话都带着淡淡的鼻音,乍一听像是凑在耳边喃呢一般。

  负责提询问记录的是个小姑娘,被这么一看脸刷一下的全红了。

  麻麻他在勾/引我!啊……兼桑对不起, 我被别的审神者勾/引了呜呜呜。

  她视线在房间里乱转, 最后不小心瞟到了少年脖颈的皮肤上,那有小小的一个红痕。

  后来小姑娘挂着一副慈爱怜惜的表情, 语气温和的问完了全部问题,只要对方回答问题时有一丝迟疑就立马换一个, 不再追问上一个问题。

  反正重要的事他们都从禾田南美口中问到了,今天就是走个流程。

  鹤见和烛台切一起回到本丸的时候还有些疑惑今天时政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嘶……”少年抬手挠了挠脖子,决定今天睡觉前点个蚊香。虽然已经入冬了但是房间里基本都开着暖气,偶尔还是会出现一两只蚊虫,昨晚就被咬了两口,导致他今天都不敢穿高领毛衣的,蹭到就会很痒。

  解决完时政的事鹤见就有时间思考关于他那个克隆体的问题了。

  从一开始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那么多的克隆体里只有这个男孩不一样,拥有着一双和英树一模一样的眼睛。除此之外性格和举动也更像英树。

  一般来说这些克隆体不管身体外貌是多大,心理年龄都应该和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另外,性格和兴趣爱好这些应该是在成长过程中养成的。

  但是这个男孩好像从一开始就有着自己的意识性格,而且和英树十分相似。就像是……被放入了英树的灵魂一样。

  可英树准确的来说并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英树只是一个人格,没有所谓的灵魂可言。

  鹤见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后,打算找人求助。

  他在脑子里把认识的人过滤了一遍,最近打通了夏目的电话。然后两人定下在周五的时候见面。

  高中还没放假,而鹤见大概是属于提前毕业的类型不用去学校,所以在周五的早上他踏上了列车。

  然后晕车了。

  “主……少爷,你没事吧?”付丧神把平日里叫习惯了的称呼吞了回去,别扭的差点咬到舌头。黑发的审神者侧躺着,脑袋靠在他的腿上,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萎靡。

  长谷部有些无措的给少年轻轻拍着背。他知道对方有晕车的毛病,可这次比以往严重多了。

  少年艰难的撑起眼皮,抬眼看了看付丧神。声音沙哑的憋出一句话——

  “我不行了……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

  “诶……诶诶诶!撑住啊主……少爷!我马上带你去找医生!”

  话音刚落付丧神就打算起身抱着审神者跳车找医生,不过最后,他被一个看上去十分健朗的大爷给按回了座位上。

  老人年纪很大了,但精神十足,座位旁边还放着两个空了的麻袋,估计是去城里卖完了东西正在回家的路上。

  “哈哈哈,年轻人不要紧张,晕车而已不会有事的。”大爷给自己旁边的老太太比了个颜色,说道:“里子,那个还有吗?分那小孩一点。”

  名叫里子的老太太应该是大爷的老伴,她笑着从包里摸出了个小铁盒,那里面装着酸梅。

  老太太用牙签戳了一颗递给鹤见。

  感觉自己再动一下都要吐出来的鹤见压着心里的恶心,吃下了那颗酸梅。

  过了几秒钟,少年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微微弓着腰死死的捂着嘴。

  “少,少爷!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难道里面下……”

  “酸……”鹤见从牙缝里憋住一个字,打断了付丧神要说的话。他抬起头眼眶里泪水在打转,脸上却依旧没有太大的表情。

  “太酸了,还很辣……”

  “哈哈哈哈哈!”大爷笑出了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用这种表情吃下里子泡的酸梅呢。怎么样,舒服多了吧?”

  鹤见点了点头,虽然嘴里又酸又辣的,但毫无疑问的缓解了他晕车的问题。

  后来长谷部把烛台切做的茶点分了一份给两位老人,感谢他们解决了审神者晕车的问题。对方也爽快的手下了谢礼,和付丧神聊了一路。

  经历了漫长历史的付丧神不会对老人讲的故事故事感到无聊,反而听的还十分认真。他的表现让老人更开心了,讲了一路祖辈们打战时的英勇事迹。

  到终点站的时候大爷已经把长谷部当做了忘年交,嚷嚷着让付丧神去家里喝酒,态度十分坚决,让长谷部有些苦恼。

  最后还是大爷的老伴解决了问题。老太太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抬起手,拧住了大爷的耳朵。“哎呀,抱歉抱歉,我家老头子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还有事要做吧,快去忙吧,耽搁你们了真是抱歉。”

  最后大爷被老伴拧着耳朵拖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给长谷部报了自家的地址。

  “长谷部还挺受老人们喜欢的啊。”下车之后鹤见终于完全回过了神,不再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夏目住在一个乡野气息很浓的小镇上,今天之内再也不想坐任何交通工具的鹤见放弃了公交车,打算步行去夏目学校。

  “嗯,如果真的要算的话我比那位先生还要大上好几岁。”长谷部平时里在鹤见面前都努力表现的成熟稳重,现在难得的放柔了眼神,语气有些怀念又带着些落寞。

  “在别人嘴里听到我们那个时代的事会有种奇妙的感觉。”

  “会有些开心……我们的存在的历史一直被人铭记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离城市喧嚣的缘故,这个镇子的冬天要比城里宁静不少,四周是大片的田地,虽然已经很少有作物在生长但如果忽视掉路边的路灯,就会有一种回到了几百年前的那个时代一样。

  那个冷兵器的时代,刀剑们最耀眼的舞台。

  鹤见走长谷部身边,男孩一个人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着,好奇的四处看着。

  “我的历史成绩不是很好。”

  少年缓缓的开口,拉下头上羽绒服的帽子,冷风吹过来,吹散了一直萦绕在鼻尖,那股列车上特有的味道。

  “我记不住所有武将的名字。”他抬手揉乱了身边付丧神的头发。

  长谷部看着少年侧过头,对他说——

  “虽然我可能记不住过去的时代都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能记住你们的名字。”

  “记住你的名字。”

  “压切长谷部……”

  过了十八岁后鹤见的声音就不太像以前一样清亮,变的有些低沉却还带着这个年龄的少年特有的稚气,就像冬日里的暖阳,轻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带着令人眷恋的温暖。

  第一次,这是长谷部第一次不那么反感有人叫他的全名。

  啊……

  付丧神抬手捂住了半边脸不想让审神者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怎么办,实在是太高兴了。

  高兴的……想要哭了,真是丢人。

  跑在最前面的男孩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一片粉色的花瓣落到了他的鼻尖,然后又突然消失。

  他疑惑的偏过头看着满天的花瓣,明明没有什么风那些花瓣却在空中打着转,像是在跳舞一般。

  他四处看了看,发现四周都没有盛开的樱花树后更加疑惑的轻轻皱了皱眉头。

  “啊……有这么高兴吗?”鹤见也看到了空中的粉色花瓣,这些花瓣就像烟花一样,突然从付丧神的身边爆开,落了一身。

  头发被鹤见揉乱后长谷部脑袋上的呆毛比平时更加明显了,呆毛一抖一抖的像是在表带主人此刻的心情。

  嗯……还好这些花瓣是灵力变成的,不然让别人看到就遭了啊。

  鹤见抬手捏住了一小片花瓣,他盯着指尖上的粉色看了会,随后把柔软的花瓣帖到了嘴唇上。

  他低声笑了起来,能感觉到自己心脏普通普通的跳着,名为喜悦的情绪在心里融化开。

  啊……他好像也很开心。

  他能记住付丧神们名字的同时,付丧神们也会记住他的。审神者和付丧神之间名字也是契约的一环,是一种联系和牵绊。

  本丸里的付丧神很多,他可以记住全部人。而这么多付丧神能记住的审神者就只有他一个。

  本丸的前一任审神者?或许还是会有付丧神记着,可他的名字却会占据更大的地方。

  他能记住的神明很多,而这些神明最在意的人类却只有他一个。

  人类都是贪婪又自私的。

  这种不对等的关系,让鹤见感觉到无比的喜悦。

  稍微自私这么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