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暄妍握着手机沉默。
楚韫注意到她,跟黑鹰说了催菜后关门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悄声问:“怎么了。”
齐暄妍还没想好怎么说,听筒里邵婉婉主动说话,她像是听见了楚韫的声音,问:“楚韫在你旁边吗?”
齐暄妍:“......”
楚韫眼眸深沉地和她对视。
邵婉婉姿态很低:“暄妍,你如果是担心楚韫的话,能问问她可以一起来吗?”
可能猜到楚韫和齐暄妍在一块,她把叫齐暄妍的称谓都改了改。
齐暄妍坐在沙发角落,楚韫侧坐着,把她围在里面,正俯身审视她。
齐暄妍望着她,不安地忽闪睫毛,手里的手机滑了滑。
她没有出声,楚韫伸手按下免提扩音,齐暄妍蓦然屏住呼吸,一点气音都不敢出。
电话没挂,邵婉婉继续争取:“我把妈妈接到身边了,我才知道这些年楚韫一直帮我照顾她,想跟楚韫、跟你都说声谢谢。”
“我妈也在这,她想跟你说句话可以吗?”
邵婉婉等了等,依旧没有回音,她默认成默许,接着电话里传出关清姿虚弱的声音:“齐小姐,对不起,我和婉婉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婉婉性子要强,一直都在为过好生活努力,有的方式存在问题,是我没能教导好她。”
说到一半,关清姿猛烈咳嗽几声,邵婉婉担心地叫她妈妈,关清姿缓了缓,话音遗憾:“你们不来是情理之中。也好,我只是想当面跟你们说声谢谢和对不起。”
听到此处,齐暄妍的目色柔和许多。
她的变化都被楚韫看在眼里。
邵婉婉接回电话,面对一直沉默的这边说:“谢谢你听我和妈妈说完......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就打扰了,再——”
“我们会来看关阿姨。”
电话那边的邵婉婉怔住。
齐暄妍诧异地抬眼。
楚韫接着说:“我家秘书心软。我们也还有些工作上的遗留,下次会面是最后的分割。”
说完,楚韫挂断电话。
正好上菜了,服务员布好餐具,楚韫把木筷递到齐暄妍手里:“饿了吧,快吃。”
齐暄妍轻嗯一声,扒拉几口白米。
她挺感激楚韫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帮她做决定的,站在她的立场上真的很难选择。
齐暄妍和邵婉婉早已形同陌路,她也不想掺和邵婉婉的浑水,但是她小时候邵婉婉对她伸出过援手,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在齐暄妍心底始终有一丝感激。
她觉得这是一种“圣母”心理,从没表露,也会反思自己,可是今天她才明白,她的任何思绪都逃不过楚韫的眼睛。
于是楚韫帮她应下了,理由是看望关阿姨。她也确实有点担心。
齐暄妍吃完饭,看向跟自己分享搞笑视频的楚韫,动了动唇。
楚韫:“不好笑吗?完了我的笑点有点低。”
齐暄妍说:“不是......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但是又觉得不好。”
“感动,你好在乎我。”
“......”
反倒这种自恋讨骂的语气缓和了齐暄妍的纠结。
她对楚韫说:“刚才那通电话,我要拒绝的。”
楚韫正视她,认真听:“嗯。”
“你为什么要答应?”
“你都听她说完了。”
“其实我不是对她......”
齐暄妍的话没有说完,楚韫吻住她的唇,舌尖有淡淡的薄荷糖甜味。
现在楚韫雪茄越抽越少,但是糖时常会吃。齐暄妍怀疑她随时都在蓄谋接吻。
“我只有呼唤你走向我的权力,我不允许任何人强迫你的想法,包括我自己。这是你告别过去的方式,我对自己有信心。”
楚韫说着,笑容温和地揉一揉齐暄妍的头发。
她回给楚韫一个抱抱。
深秋转入初冬。
来年新春,她想拥抱崭新的开始。
*
入冬后下了几场小雨。
一个出太阳的周天,齐暄妍和楚韫按照约定探访关清姿。
邵婉婉在盛江海口的别墅,齐暄妍第一次来。
但是看楚韫轻车熟路的模样,不像只来过一次。
怪异的不适感爬上齐暄妍心头。
楚韫看到她蹙起的眉毛:“这个醋挺复杂啊?”
她的大腿上得到齐秘书的拧一下青睐。
“你好烦。”
邵婉婉家里空荡荡的,很多家具像是卖掉了。
她穿了身朴素的家居服,请她们坐,然后推着关清姿的轮椅过来,互相打招呼。
也没什么可聊的,就像关清姿说的那样,道谢,道歉。
简单打过照面后,邵婉婉推着关清姿上楼顶花园晒太阳。
关清姿术后恢复得很慢,精神不太好,稍微聊几句就很累,晒着太阳睡着了。
下楼时,楚韫接到黑鹰的消息,到花园打电话。
齐暄妍跟着邵婉婉回到客厅。
边柜里放了几只盒子,其中一个装的洗褪色的小猫玩偶。
齐暄妍看到了。
邵婉婉:“那是我大学报到前你送我的。”
齐暄妍看着猫玩偶,突然发现屋里没有矮脚猫的痕迹。
她问:“美美呢?”
邵婉婉神色惋惜:“跑丢了。”
邵婉婉打开边柜:“这些都是你以前的东西,带走吧。如果不需要,我就......烧了。”
齐暄妍想了想,说:“我带走。”
邵婉婉抬眼,眸子里隐约有光,齐暄妍说:“我小时候存钱可辛苦了,不像现在花某人的钱跟洒水一样。有钱就是任性,但是我也不能浪费以前的东西,质量好的捐给希望项目,算给我和她积攒功德。”
“......”邵婉婉无言半晌,面色凄凄,“暄妍,你变了好多。以前你很温顺,现在你很有脾气。”
她想到什么,感叹:“也许你本来就是这样,是‘齐暄妍的壳’套住了你。”
齐暄妍也发现了,从到楚韫身边算起,她越来越随心所欲。
起初她以为是楚韫讨嫌,她被她磨得脾气变坏。
可经邵婉婉这么一提,她才明白,不是的。
她不是脾气变坏了。
而是被爱着。
因为被爱,可以作天作地、为所欲为,天大的祸掉下来有那个人顶着。
她只需要放肆。
客厅的观景区是面弧形,邵婉婉立在落地窗望船出海。
“这套房子已经挂售了。等和帝辰的合同到期后,我会换一个城市和公司发展。”
“祝好。”
齐暄妍不知道邵婉婉接回母亲是真心悔过还是为了舆论风波,总之希望她能走上正途,珍惜眼前。
邵婉婉:“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过真正害你。我以为你在气我撇下你,只要玩够了就会回来我身边。现在不了。”
嗯,齐暄妍只能说能面对自己的荒谬也是种进步。
邵婉婉回头:“我现在成了邵家的弃子,这些年我的失败你都看见了,你一定觉得我很可恨、很可笑吧。”
齐暄妍目光明亮:“你以前从来听不进我的话,为什么不换一种角度看?你忍了那么多年,也拼命那么多年,终于要离开邵家换新环境,有没有想过换个努力的方向呢。”
“跟在楚韫身边我懂了一个道理。”
“一个人失败与否不是由别人说定的,而是你自己想要活成什么样子。”
“看看在网上为你冲锋陷阵的粉丝,你在他们眼中闪闪发光。邵婉婉,你即使不要邵这个姓,你即使不联姻,你也一样能演出优秀的电影,吸引优秀的资源。”
先成为你吧。
当你优秀起来,你会发现曾经你求而不得的那些,都已在你身后。
或者你已无需强求。
你就是自身最大的依仗。
齐暄妍提起包:“我们要走了,以后不会再见。”
邵婉婉送她到花园。
晴空下,一袭高挑的身影立在石榴树边,她朝这边望来,眉目温静。
齐暄妍回给她一个微笑。
齐暄妍向楚韫走去。
邵婉婉在她身后:“暄暄,对不起。”
齐暄妍的背影渐渐拉远,邵婉婉立在原处,好像一块孤独的石头留在远奔的江边。
“如果时光能倒流就好了,是我先遇见你的,可惜我没有珍惜。”
“不是你先的。”
齐暄妍回头笑一笑,转身,挽上楚韫的臂弯。
她们上车,邵婉婉走出几步:“谢谢你手下留情。”
今天她本来想让她们看见她的改过自新,试着挽回些什么,楚韫也好,齐暄妍也好。
现在她终于面对现实。
扔掉猫的时候,猫也扔掉了她。
......
“你说‘不是你先’是什么意思?”
车上,楚韫对这个问题很在意。
齐暄妍窝在毯子里,有点累:“没有特别的意思,就是不想接她的那套说辞。”
“哦~我还以为你那么说,是你再早以前和我见过。”
齐暄妍仰头看着备受吐槽的星空顶。
“我在国外出生长大,你在哪?在哪里见过?”
楚韫来了兴趣:“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哪个国家的小老外?”
“等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现在不合适?”
“当然,我要讲天时地利人和。还有,我不是小老外,我爸妈都是华裔。”
齐暄妍从星空顶转向窗外,海岸线一望无际。
海风轻抚她的眉梢。
她在心中问:
爸爸,我可以带一个人来看你吗?
她是谁啊。
可能将来也会叫你一声......爸爸......
*
第二次集团改革落幕,新制度逐渐走上正轨。
手里的活总算减轻一些,赶在忙碌的年关前,楚韫想带齐暄妍就近玩一玩。
正好有只小绵羊凑上来:“带嫂嫂来调香水呀~”
小绵羊还嫌弃地说:“楚韫你这个老古董一点都不懂浪漫。”
楚韫不以为然:“我的香道造诣颇深,送你嫂子的香囊她很喜欢。”
孟心眠恶心地yue一下。
齐暄妍坐在沙发看电视,转头过来:“绵绵?”
楚韫笑着躺到她的腿上:“去玩吗?葡萄田。”
齐暄妍想到调制香氛的那些瓶瓶罐罐,亮晶晶,香香的,女孩子都无法拒绝吧。
“嗯。”齐暄妍摸摸楚韫的长发,低头吃掉她喂上来的小鱼干。
“好,我回她。啧啧,可给小绵羊长脸了,你看她高兴的。”
齐暄妍撩起楚韫一撮发梢:“今天想编什么样的?”
“你随意发挥。”
“给你编个大鸟窝。”
“......”自己说的话自己负责。
孟心眠的葡萄田庄园在盛京郊区的郊区。
冬天驱车驶进旷野,落木有些萧瑟。
早上睡了懒觉,中午出发,傍晚才到庄园。
园里的田地架起保温棚,里面都是娇嫩鲜艳的花草。
原野温差大,白天太阳温热,晚上就呼呼的刮大风。
孟心眠给她们安排一个房间,说嫂子怕冷,提前疏通了壁炉。
虽然孟心眠知道她们的关系,但是还没有公开,齐暄妍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来来来,嫂嫂你快来听可怜的我的控诉。”
晚饭过后,孟心眠把楚韫推出房间,大有要倒三天三夜苦水的气势。
“我游戏有关过不了,你帮我打过去。”她还给楚韫找了点事情做。
楚韫不用猜就知道孟心眠又要说她坏话:“孟心眠同学,你说话要尊重事实啊!”
齐暄妍眨巴眨巴眼,她能说她还挺喜欢听绵绵跟她讲楚韫的趣事吗?
孟心眠烧起暖和的壁炉,跟齐暄妍一边吃零食一边聊天。
“我姐又卡我项目,嫂嫂你评评理......”
“嫂子你看,我这条裙子很正常吧,她说像狗啃的不准我穿......”
“噢对了,嫂嫂,你看过我姐以前的照片吗?”
孟心眠的话题跳跃性很强,忽然从抱怨转到照片上。
齐暄妍整理过榴园、小洋房、大平层,还去过楚韫很多别墅,都没看到过她大学以前的影像。
很好奇。
齐暄妍点点头:“以前是多以前?”
孟心眠神秘兮兮:“你绝对没见过。”
她去书房拿来一本厚厚的精装外文书,从里面拿出一张胶卷相片。
表皮有点发粘,角落印着拍摄日期。
“这是我姐十五岁的照片,她刚到楚家的时候我姑姑拍的,一直留在我这。”
孟心眠点点相片,里面的人像逆着太阳光线很暗。
“我姐小时候为了躲避追捕,都是女扮男装,你看她这黑黢黢的脸和寸头,是不是丑哭了。”
壁炉里的火星烧得劈里啪啦。
橙红调的暖光从侧面照亮齐暄妍的脸庞,给她笼上一层温柔。
她轻轻捏着相片,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
她怕看错了。
但是怎么会看错。
照片里这个人她认得。
二十年前就认得。
“嫂嫂?”
孟心眠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是不是壁炉火太大,熏到你眼睛了?”
齐暄妍微笑着抬头。
孟心眠指指她的眼角:“有点红红的。”
“嗯,有一点。”
......
孟心眠的电脑屏幕上,游戏界面浮着一个“victory”。
房间里没有人,齐暄妍看到走廊尽头的楼梯放下来了,她走过去,仰头望,攀着木梯爬上阁楼。
天窗漏下一地星空。
群星坠落泛起光的涟漪,楚韫纤尘不染,面朝夜空举着万花筒。
齐暄妍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搂住她的腰。
无奈又宠溺的一声轻叹。
齐暄妍紧贴的脸颊感到她胸腔的嗡鸣。
“又听我什么坏话了。”
“嘘,让我抱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