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度集团会议后,《轩辕集团新制度改革书》正式发布。

  老董事们顿时炸了锅,在董事会上强烈质疑。

  以楚甫阁曾经的得力干将、主管东南公司的项董为代表,他首先反对人事规章改革:“招聘条件提高学历标准,这点没错,但是对在职人员进行学历和职称限制,甚至要求不达标人员撤岗,这不合适!”

  楚韫敲了两下钢笔,讥讽地笑了一声,项董看到她轻蔑的态度火冒三丈。

  齐暄妍坐在楚韫身侧的座位,推了下眼镜,镜片泛出冷厉的光:“项董,稍安勿躁。人事规章改动是人资六个分部领导协同拟定,通过专家考评、员工问卷调查的,术业有专攻,您担心的问题新制度都有完好的应对条例。”

  “社会在发展,教育水平水涨船高,以前的考核标准已经落后,优秀的企业需要不断精进人才,人事改革势在必行。”

  “最后一点,请您认真、仔细地阅读新规定,对于不符合要求的员工人事部门不是‘撤岗’,而是给予一定时间让其提升,如果提升后还是达不到要求,那么您认为轩辕总部能容忍这种能力不配位的人吗!”

  董事会里有新晋的精英海归,还有楚甫阁时代以后打拼上来的楚韫派系,他们立马附和齐秘书的发言。

  《改革书》是齐暄妍协同楚韫组织国内外学者精心编织的,白纸黑字处处严谨透彻,条条都是推动集团发展的实策,老董事们的反驳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

  连入职考察里的“海外学校”齐暄妍都整理了详细的名单,严格杜绝水硕,这点更是把很多老董事气得头顶冒烟。

  天晓得他们这些互相包庇的子弟里有多少送出国镀金的,毕业直接入职轩辕总部,占着好岗带薪摸鱼,还爱吃回.扣、排挤员工,主打一个劣币驱逐良币。

  而这些“子弟”分散在各个关键部门,是老董事们把持集团的网络,楚韫要重构高层,第一个就拿他们庞大的“棋盘网”开刀。

  这场董事会开得很激烈,老派和新派唇枪舌剑,分庭抗礼。

  其中要数齐暄妍这个董事长秘书发言最狠、最犀利,句句把一群老董事怼的说不出话来,还有一个当场掏出速效救心丸,指着齐暄妍骂她目无尊长。

  齐暄妍免提打120,也指着他说:“你倒啊,你看你倒了你五个儿子是着急告我,还是着急吵你的股份怎么分!”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这句话真真插在老董事的心窝子上了。

  他们最害怕什么?他们早已头发苍白,最害怕的是生命流逝、儿女不孝。

  其他老董事倒是想骂这个狂妄的秘书,但是她背后还有个楚韫在笑。

  骂啊。

  谁敢骂?

  骂完齐暄妍,等楚韫来骂自己吗?

  不了不了,已经快气得高血压翻了,不想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项董隐忍地把《改革书》翻了几遍,鸡蛋里头挑骨头:“好,别的不说,这条全面调整食堂标准是为什么?我们轩辕食堂待遇好是在全国企业里出名的,降低标准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齐秘书只回了他四个字:“打死硕鼠。”

  她问项董:“听说您家经常吃的帝王蟹都是从公司后厨免费拿的?”

  削减食堂和后厨开支是齐暄妍提出来的,她在食堂吃过两个月,远远的供大于求,即使是名贵的食材也会浪费,还有很多人顺手牵羊。

  最致命的是买.办歪风邪气严重,而掌控买.办端口的自然是老董事派系的子弟,很多家族都从中牟利,中饱私囊。

  齐暄妍做过员工问卷,和后厨商量出合理的开支,保证既能满足员工需求,又能断了买.办的恶手。

  很多话楚韫不便说,但是借由齐暄妍的口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受气的老董事跟楚甫阁告状的时候只能骂齐暄妍,顺带说是楚韫指使。

  但毕竟不是楚韫亲自怼人,楚甫阁也不能在下属面前太损自家孙女,还得维护楚家的颜面。

  再来,齐暄妍那张嘴属实厉害。

  不愧是生起气来能把楚韫压制得服服帖帖的齐秘书,几场董事会下来,加上楚韫派系助阵,她把《改革书》讲得明明白白,那群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老古董都“无言以怼”。

  条条有利的策略还梗着脖子反对,不是坏就是蠢。

  第二季度推行新策,虽然有阻力,但是总体进度很乐观。

  明眼人都看得出楚韫在加快“换朝臣”的步伐,有气的有恨的,但是无可奈何。

  就连楚甫阁都束手无策。

  轩辕集团到底是楚家的资产,他也希望轩辕扶摇直上,如此一来怎么管束楚韫就变得棘手。

  成也齐暄妍,败也齐暄妍啊。

  楚甫阁眼神晦暗,苍老的手拄着拐杖,缓缓走进阳光下的树荫。

  或许“理”路难走,“情”路能通呢......

  *

  夏天的天空蓝蓝的,看的人心情都会变好。

  周末楚韫去了客户的私宴,齐暄妍一个人休假,打算去东湾保护中心看望海豚康康。

  想着独自享受周末时光,齐暄妍没有叫榴园的司机,独自开了一辆公司配的mini cooper。

  她驱车驶出海滨古建筑保护园区,望见海边车道的岔路口有道高挑的身影朝她招手。

  齐暄妍笑着靠边停车,放下安全锁:“你怎么在这?”

  楚韫开心地坐进副驾驶:“我到半路,约克打电话说宴会临时取消,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沙滩上有几条搁浅的小鱼,就下来帮它们回归大海。”

  “穿这么漂亮,你去哪?”

  “去看康康。”

  楚韫轻咳一声,坐正:“咳咳,我也去。”

  齐暄妍敲打方向盘,假装叹气:“啊呀,我的美好私人时光没有咯。”

  “我不属于你的私人范畴吗?”

  油门启动,车继续上路。

  海风刮过沙滩,吹拂弯道。

  齐暄妍看一眼后视镜,余光瞥向楚韫,偷偷勾一下嘴角:“那你要跟我打申请报告。”

  楚韫两手交叠,趴在车窗吹风,阳光把她的睫毛照得粉红:“我现在打!”

  “亲爱的齐女士,我现在郑重申请成为你的私有所属,请你允许我加入你的私人时光。”

  “亲爱的宝宝,我,楚韫,想和你发生一点浪漫的关系!”

  车里放着轻快的欧美民谣,道旁的草木唰唰摇晃,像在跳舞歌唱。

  齐暄妍笑逐颜开,迎着盛夏的海风大声提问:“谁家老板这么像傻瓜?”

  楚韫抬起右手拢嘴,朝向齐暄妍悄咪咪:“保证不说是你的。”

  “你好讨厌。”齐暄妍嘴上抱怨着,眼里满满都是暖融融的笑意。

  “讨厌就亲一下。”

  “哎哎,我开车呢,你干嘛?”

  “你别动,专心看路开车,我就轻轻亲一口你的脸......”

  “哼,我不要——”

  话音戛然而止。

  齐暄妍突然面色苍白,如临大敌地调试刹车,眼看前方离海崖弯道越来越近,她转动方向盘却迟迟不能变向。

  “楚韫,这车坏了!”

  “宝贝别怕。”

  楚韫拉了下齐暄妍的安全带确定牢固,倾身把住她的手,在方向盘后面按了个键钮,猛地打满转向悬崖另一侧的山林。

  “踩刹车!”

  “刹车失灵了。”

  “别怕,一直踩。”

  齐暄妍闭上眼睛照做,一脚刹车踩到底不放,身前覆上温暖的身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接踵而至,安全气囊“嘭”的炸出,打得齐暄妍胸口钝痛,头晕目眩。

  车头撞进树林,驾驶座一侧的玻璃碎掉两小块,全被楚韫生生挡了下来。

  齐暄妍的眼镜摔下耳朵,被镜链挂在胸前,她甫一睁眼,模糊的视野里闯进一片鲜血。

  “楚韫!”

  齐暄妍想把护在身侧的人抱起来,可是她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只能一遍遍呼叫楚韫的名字,以确认她是否安全。

  “楚韫?楚韫你怎么样?”

  楚韫咳嗽几声,趴在她身旁一动不动,缓了会儿才沙哑地开口:“我没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你别害怕。”

  听见她的声音,齐暄妍总算放下心来,但不敢看她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柔声说:“我不怕,你忍一忍,我马上叫人来。”

  “没关系,这点小痛不算什么的。”

  齐暄妍想起楚韫遍布浑身的伤痕,眼眸不禁湿润。

  她吃力地挪腾右手,握住楚韫埋在安全气囊下面的手,扣紧她的指缝:“不许说这种话,小痛也是痛。”

  痛就是痛,有的人伤口会痛,有的人心也会痛。

  齐暄妍尝试呼唤手机智能,还好能用,权衡之下她给榴园的管家打电话,速度比120更快。

  榴园很快派出家庭医生,黑鹰和红雀也赶了过来,简单处理伤口后把她们送回归鸿轩。

  ......

  经过排查,榴园里所有的车只有齐暄妍的mini cooper被动过手脚。

  如果是S.K或者其他敌家,肯定不会只对秘书的私车下手,这一回摆明了是针对齐暄妍。

  楚韫缠着纱布,挨个把榴园的员工叫去问话,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一怒之下遣散了除去几个心腹外的所有员工。

  榴园少了二三十个帮忙的人,生活上的起居料理就都落在了齐暄妍肩上。

  楚韫受伤后的几天,齐暄妍索性搬到楼上守夜,白天陪楚韫居家办公,给她清创换药,晚上就睡在大床旁边的软沙发,给她读读故事。

  楚韫身上其实带着小孩气性,她有很多童话书,其中有本《白鲸》一直压在枕头底下。

  齐暄妍给她换床单的时候看见了,有点恍惚。很多很多年前,有个小男孩也很喜欢这本故事。

  齐暄妍摸了摸眼镜,她的眼睛就是给他念故事的时候近视的。

  “怎么了?”

  楚韫坐在书桌用笔记本办公,转头问她。

  齐暄妍笑了笑,把书放到床头柜,整理被套:“觉得你可爱。”

  楚韫往后仰头,在她后背蹭了蹭:“可不可以奖励可爱的楚韫一句‘我喜欢你’啊?”

  从瑶港回盛京都快五个月了,她每天都要告白至少一遍,可是她从没听过齐暄妍的一句喜欢。

  齐暄妍微微一笑,没有出声,只是温柔地在楚韫的眉心落下一吻。

  “我去做点水果沙冰。”

  “宝宝......”

  齐暄妍又低头吻了下她的唇:“等等我。”

  等等她收拾混乱的心。

  齐暄妍小时候不是这种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的性格,相反,她跟着母亲潜水、跟着父亲航海时,胆子非常大。

  一切都在贝鲁卡号海难后颠覆了。

  她在齐家过得心惊胆颤,不仅要担心身份暴露,操心生父的健康和治疗费,还要随时提防钱鑫茹母女的欺侮。

  畏畏缩缩的日子过久了,齐暄妍的棱角就被磨平了,直到到了楚韫身边才重新长出几根野性的刺。

  ——玫瑰要知道,只有爱你的人才放任你长刺。

  那些夸你美丽的看客只想把你的美丽攥在手中,据为己有;他们要把你浑身的骄傲和防卫都拔掉,只要你驯服。

  楚韫就是放任齐暄妍长刺的那个人。

  而这个人为了保护她,已经流过两次血了。

  齐暄妍不敢细想如果丰原的坠石砸中楚韫,如果失灵的mini cooper掉落悬崖撞击礁石,如果楚韫真的消失在她面前,她会怎么样......

  她可以为求心安踯躅不前,但也可能为此付出无法得见明日的代价。

  齐暄妍抱着床单走出门,回头望向楚韫托腮看报表的沉静脸颊,缓缓扬起嘴唇。

  她对自己说:

  邝七七,活在当下吧。

  为了你。

  为了你爱她。

  *

  早晨给楚韫换药,她的伤已经完全愈合,可以拆纱布了。

  楚韫看着手臂外侧的两块新疤:“这下丑在外面了。”

  齐暄妍轻轻吻了吻:“这是我的宝贝,谁说她丑我凶他。”

  楚韫感动地钻进她的怀里:“宝宝你好有安全感!”

  白天上班,晚上那个叫约克的客户重办私宴,楚韫下班后赴约,让司机送齐暄妍回榴园,说她会尽早回家。

  榴园少了很多员工,清清静静。

  由于少了很多双眼睛盯着,齐暄妍在园里越发放得开。

  她敢随意地在观景亭玩楚韫的香道,到后山爬梯子摘水果;还敢在收藏古董的紫云阁练瑜伽,天黑以后给楚韫的白玉莲池里放满花瓣水泡澡,然后鼓捣主卧里的玩意......

  泡过澡,护完肤,齐暄妍穿上真丝睡袍,在楚韫的主卧里找东西。

  她打开以前楚韫叫她开的那个黑色小柜子,里面放的都是正经衣物。

  齐暄妍歪头,这里不是放那种东西的地方吗?

  她把伸手进去找了一会,果然在一堆衣服后面翻出折成小块的情.趣内衣。

  ......

  接近凌晨,归鸿轩大门传来开锁声。

  一阵嗒嗒的脚步,然后在一楼套间探头探脑:“齐暄妍。”

  “齐暄妍?”

  “齐暄妍,我回来了。”

  齐暄妍正在看楚韫的书桌,水晶板下面压了几张海豚照片。

  她想拿出来看看,听到楚韫的声音立马跑出去,探出二楼护栏:“我在这。”

  楚韫笑着捧起一束棉花糖做成的玫瑰花束:“你喜欢的草莓味,约克给她女朋友做的,我抢了一束回来。”

  齐暄妍才记起来约克是北美的糖果大亨。

  “你怎么这么坏啊。”要抓重色轻友的典型就是楚韫了。

  楚韫走上二楼:“你笑了,坏就坏吧。”

  齐暄妍噗嗤出声,接过棉花糖花束:“宴会好吃吗?”

  “着急回家,没吃出味儿。”

  齐暄妍撒娇地搂上她的脖子:“要不要再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