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她向来大度,不会计较的。”

  “阿嚏。”正在值夜昏昏欲睡的宋伊被自己一个喷嚏打醒了,她揉了揉鼻子,心想主子可真小心眼儿,都拍了马屁了还要让她来值夜,大晚上的这么冷,把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冻坏了怎么办。

  翌日休沐,唐幼清穿了身青色的对襟式夹衣,挽了个简单的发髻,配着华胜和步摇,显得俏皮又不失身份。

  “‘春捂秋冻,不生杂病。’外面春寒料峭的,多穿一些比较好。”边说着边把披风给她系上,吩咐宋伊道,“帷帽在下马车前给晏晏戴上就行,这会子你先拿着,戴早了不爽利。”

  “这些事,阿声做的越来越趁手了。”知道她是把自己放在心上,连穿衣打扮这样的小事都不愿假手于人,心里沁了蜜糖般,面上也显出娇态,顾盼生姿的样子看的人心中一动。

  “等晏晏回来,我让晏晏知道,我脱衣服更趁手。”

  宋知声从背后抱着她,湿热的气息直往她的耳朵和脖子里钻。

  唐幼清转过身将她推开,红着脸低声说:“纵欲伤身。”

  这人自从开了荤,在外面依然是那个冷静自持,端庄严谨的侯夫人,在她面前越发不成样子。

  这倒也错怪宋知声了,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每次撩拨完了就跑的,还不是她唐幼清。

  曲水流觞的地方在翰林学士蓝布正的梅园里,唐幼清到的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她一进去,原本热闹的气氛便沉寂了下来,四周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唐幼清不紧不慢的走着,悠然自得,“各位大人,日安啊。”

  作为东道主,蓝布正纵然为了女学的事和她有过几次争执,此时也滴水不漏地招呼着:“唐女官到了,请入座吧。”

  唐幼清向他颔首示意,入了席。刚一坐下,麻烦就来了。

  只听御史赵大人端起酒杯,遥遥一敬:“今日唐女官到此,鄙人实在是惊喜万分啊,唐女官谪仙一般的人物,饮酒赋诗未免太过于俗套了。”

  “哦?赵大人的意思是?”唐幼清挑眉看他,想听听他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朝堂上和她明面上闹得最凶的就是这位赵大人了,他冲动易怒,不知道给多少人当了枪手,偏偏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不如我们就女学一事,来一次舌战。酒器停在谁处,谁就先说出自己的观点。”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一堆人舌战她一个,可真是君子气度。

  第一个向她发难的是礼部尚书周琦:“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人母是上天的恩赐。也是女子的天职,女子不以相夫教子为本,反而以女学为重,实乃本末倒置。”

  这话就是既骂了要办女学的唐幼清,又骂了要上女学的那些女子。

  唐幼清不紧不慢地回道:“知书方能达礼,女子读女学不是要放弃相夫教子,恰恰相反,读女学是为了更好的相夫教子。”

  第二个发难的是掌教学的高教谕,庠序里浸泡了大半辈子的人,说出来的话让人嗤之以鼻:“求书问道是你个人的选择,你把这种私癖,广施于天下女子,这是强加于人。”

  “高教谕误会了,我并非强制要求天下所有女子读女学。女学的创办是为了给想要读书的女子一个机会,给不想读书的女子一个言传身教的氛围。有女学,可以有不喜求学的女子,没有女学,却会有很多无学可读的女子。”唐幼清依然是先施礼后回话,怡然自得,方寸不乱,“何况女子为学,可以让她们更好的理解父兄亲友的思想心境,可以更好的畅谈言欢。”

  “你,伶牙俐齿!”对比唐幼清的从容不迫,主张不办女学的各位大人辩的脸红脖子粗,当真是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荒唐!男女有别,何来畅谈一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知是谁,看高教谕接不上,急匆匆就开了口,连规则都不顾了。

  接下来的情况极度混乱,谁也不去管酒器停在了何处,有能辩倒唐幼清的人只管上就是了。众说纷纭,当真成了群战。

  他们说什么宋伊一点儿也听不懂,她只是看那些人咄咄逼人的样子,感到非常生气。

  她觉得输人不能输阵,回头吩咐侍卫道:“我要去给主子报信儿,你在这里护好唐姑娘,出了事你的小命就别要了。”

  “遵命。”

  “主子!”宋伊一进前院就开始喊,张妈妈还没来得及说她,宋知声就出来了。

  “宋伊?你怎么回来了?”

  宋知声一看到她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到宋伊扯着嗓子喊:“主子,唐姑娘被人欺负了!”

  “什么?我不是让你护好她吗?”时间紧迫,顾不得训斥宋伊,宋知声急匆匆往外走,边走边喝令下人,“备车,我要去梅园!”

  过了一会儿又吩咐道:“等等,不备车了,备马!宋伊,给我拿枪来。”

  “啊?哦。”宋伊被这一幕弄的有些发愣,直到枪递到宋知声手上,她还是没反应过来。虽然唐姑娘被那群人说来说去实在可恶,可主子这直接提枪上阵的架势,怎么像是要去砍了他们……

  等看到宋知声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她才意识到宋知声肯定是误会了,见她回来肯定以为情势难以控制,唐姑娘有危险。宋伊急得直冒汗,她追在宋知声后面解释:“主子,唐姑娘没事,我把咱们府里最好的侍卫留下了,我是回来报信的,你也知道我轻功最好,我……”

  话还没说完,宋知声已经策马而去,宋伊大张着嘴说话,扬起的尘土正好呛了她满口。她赶忙骑另一匹马去追,心想,完了完了,解释不清了,主子这次肯定要把她赶出候府了。

  “女子为学,有悖人伦,必将天降异象,灾乱四起,这是惩罚啊。”

  宋知声一路奔驰,生怕晚了唐幼清有什么闪失,直到看到好端端站在那的人,她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正巧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当即一枪扫过去,直接把说话那人的帽子打掉了:“闭嘴。”

  众人摸不清情况,一时被她镇住了。

  “一群自诩君子的小人,只会欺负一个弱女子,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这就是所谓的文人风范?”

  闻言众人更加沉默,关键他们以多欺少不假,可唐幼清却不弱啊……刚才那一番辩论,他们哪里占到便宜了。

  宋知声对他们不屑一顾,加之无人应声,怕唐幼清在这里继续受人欺负,便牵着她的手要带她离开,正好与急急忙忙追过来的宋伊撞在了一起。

  宋知声带着唐幼清躲过宋伊的人肉攻击,不悦地看着她。宋伊被她看的心虚,只能尴尬的赔笑。

  唐幼清在她们二人间看了个来回,便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俩人的手,她用手指悄悄挠了挠宋知声的手心,低声道:“阿声,你别怪宋伊,她也是怕我吃亏。”

  “哼。”唐幼清开口,宋知声没再发作,她冷哼一声,也不看宋伊,带着唐幼清就这么走了。

  “这……这不是庆阳候府的岳夫人吗?”一人看宋知声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岳茂行的正室。

  习武之人耳力都会比常人好些,所以纵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宋伊还是听见了,她恶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人后,才转身去追宋知声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