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可找到您了!老夫人,老夫人她……”宋知声正走在路上,迎面看到一个气喘吁吁的丫鬟,因为跑的太急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完整。

  “喘口气慢点说,慈姑怎么了?”宋知声听得直蹙眉,难不成老夫人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老夫人在正厅等您呢。”小丫鬟憋红了眼,总算是把话说了出来。

  这小丫鬟应该是在外院伺候的,头一次遇着这种事,今儿一大早就被孙姑姑吩咐来找宋知声,眼下老夫人在正厅已等了快半个时辰了,找不到宋知声都快把她急哭了。

  老夫人等她?自从老侯爷去世,她就退居佛堂,不再理府中事,眼下突然出来,绝非无故。

  宋知声只略一思忖,便明白了。

  是了,定是岳茂行那两个庶弟见没法从她这里拿到利处,便去请了老夫人来压她。

  好,可真是好得很啊。

  宋知声怒极反笑,面上冷的像铺了层霜,把小丫鬟吓得瑟缩了一下,这样的夫人真的好生可怕。

  老侯爷仙逝多年,老夫人礼佛不问世事,丈夫新丧,膝下二子年幼,现下侯府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实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家中上下全靠她一人撑着。

  若是谨慎行事还能勉强站住脚,偏偏岳茂行那两个庶出的弟弟是不争气的,只知道吃喝嫖赌惹是生非,如今又想抬出老夫人来压她,真是枉费她一片心意。

  一进正厅,就看到堂上坐着一位穿着朴素却丝毫不失威严大气的妇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黑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隐约泛着光。眼角皱纹斑驳,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一切——这便是岳茂行的母亲,老夫人了。

  这老夫人年轻时也是个狠辣人物,当年倚仗娘家势力,逼得老侯爷将未得子的姨娘全都发落出府去,得子的却是去母留子。

  偏偏她将两个庶子打小带在身边,吃穿用度一样不缺,一应器物享用的都是嫡子待遇,平日里更是有求必应。对待嫡亲子也是比对庶子更严苛,行事作风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连老侯爷都被感动了。

  等到老侯爷发现两个庶子被娇惯成了废物时,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不过老侯爷有岳茂行这个有出息的嫡子,加上本身性子就软,老夫人吹一吹枕边风,这么多年也就过下来了。

  心念电转,宋知声已经疾步走到了老夫人面前,行了个让人挑不出一点错的请安礼,“慈姑,敬请福安。怎么今日得了闲,到这院儿前边来了?”

  只听得一声冷哼,“我要是不来看看,你岂不是要把这候府翻了天去!”老夫人那双眼睛鹰一般的攫住了她,看得宋知声直汗颜。这老夫人,岳茂行都死了,还是看她不顺眼。

  本朝以孝为先,宋知声纵有百般愤懑万般无奈,此时也只得先安抚好老夫人,适逢有丫鬟上茶,她微微抬手拦住,亲自端了茶杯,敬到老夫人面前,“慈姑这是说的哪里话,淑尤一心为候府,赤诚之心天地可鉴。慈姑莫不是听了什么人乱嚼舌根,误了淑尤。”

  老夫人睨着宋知声,端坐在上方,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宋知声就保持着敬茶的姿势,眉眼微低,敛住了眼中的波澜。

  过了好半晌,宋知声的手臂已经开始麻了,老夫人才不徐不缓地接过了茶杯,但也没有要喝的意思,“不愧是将军府出来的女儿,端的是牙尖嘴利。”

  侍在一旁的张妈妈等人听了此话,面色大惊,也不知二爷三爷给老夫人说了什么,竟让老夫人一上来就撕破脸,这番话说出来可是戳了宋知声的心窝子,此事,怕不能善了了。

  双手紧攥成拳,宋知声早已经是脸色铁青,她知道老夫人来者不善,可也万万没想到她会拿将军府开刀,将军府是她的底线,老夫人不会不知道。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因为愤怒而有些发抖的声音,说道:“今日见到老夫人出来,我甚是欣喜,不过我眼下还有些事情要办,不便陪着老夫人闲唠家常了,先行告退。”言谈话语间,称呼完全变了个样,当家主母的架势也拿了出来,可见气极。

  都是深宅大院里去了层皮的人,老夫人哪里听不出里面的门道,宋知声是在告诉她,纵然她是长辈,威信犹存,可毕竟多年不管府中事,眼下府中她宋知声才是唯一的当家人,宋知声愿意供着她敬着他,却独独不会怕了她。

  可老夫人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从入候府至今,哪有人这般挑战她的威信,她哪里受的住这样的气,一掌拍在香几上,震得茶杯发出脆响,“回来!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做了当家主母硬气了,长辈如今连句话都训不得了!”

  宋知声早已告罪退下,快要出门被孙姑姑和老夫人的怒喝拦下,她头也不回,连表面的恭敬也不屑于伪装了,背部挺直的线条彰显着她不容拒绝的态度,“慈姑长久供佛,仁爱宽厚,不清楚府中事宜,恐为奸人蒙蔽。我已知慈姑为何而来,今日之事,三日内,我定给慈姑一个交代。”说罢便迈步走了出去,让老夫人连再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啪”的一声,老夫人把茶杯扫到了地上,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连孙姑姑都不敢抬头看她。侍奉了这么多年,她最是清楚,现在的老夫人被宋知声气到了极点,谁若是此时惹她不快,谁就倒霉了。

  老夫人眼神阴鸷,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吓得跪在地上的小丫鬟不停的打哆嗦,胆子小的已经瘫在地上低低啜泣起来,过了许久,她才恨恨地把目光收回,她倒要看看,宋知声要怎么给她一个交代。

  张妈妈一路追着宋知声出来,眼见她脚下生风,一路越走越偏,赶忙喊道:“夫人,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宋知声一时恍然,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快走回听竹轩了。

  她在廊下停住脚步,默然不语,突然伸手握拳狠狠砸向漆红的廊柱,她很少在下人面前有这样失态的模样,张妈妈本是要劝她一劝,见她这般也不敢再说什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轻清柔美的语调,仿佛在人的耳边念诗一般,渐渐抚平了宋知声紧蹙的眉。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唐幼清就有了一种总能让她迅速地平静下来的魔力。

  “夫人,你落了东西在听竹轩。”说着,唐幼清递给了宋知声一个信封,宋知声并没有接,只是盯着她,眼中带着深深地审视,她不知道唐幼清此举何意,她很清楚自己昨天根本什么东西都没带过去。

  看唐幼清眼中有隐隐的恳求之意,她接过信封,也不避讳什么,当即拆开信看了起来。

  唐幼清微微张口似要阻拦,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算了,由她去吧,只要她肯收下信就一切都好说。

  宋知声把信拆开,只见上面只有八个字:

  借刀杀人,隔岸观火。

  宋知声倏地抬头看着唐幼清,目光更沉了些,她打量着唐幼清,唐幼清依然是一副镇定自若面不改色的样子,迎着她的目光,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有些体己话想与夫人说说,不知夫人可否行个方便。”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言辞间透露的笃定令人难以忽视。

  对于她这副卖关子的样子感到十分不耐,宋知声本不欲答应她,可是想到刚刚老夫人的一番话,她短时间又没有什么好方法,此时确实需要人出出主意。

  何况唐幼清独居听竹轩,本不该知道此事,但看她的样子明显是知道了,而且知道的还不少。此事太过蹊跷,她需得好好盘问一番。

  忍着不耐,她挥手示意张妈妈等人退下,等周围只剩下宋知声和唐幼清二人时才开口说道:“你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我未入候府时,听闻府中二爷有一位红颜知己,二人常聚于翠香楼。那位红颜知己啊,当真是一位绝代佳人,香娇玉嫩,媚骨天成,引得一众仕宦子弟趋之若鹜,好不热闹。不过近来听说翠香楼和域外势力有些牵扯,红粉佳人误入歧途,当真是可惜啊可惜。”唐幼清摇头叹着可惜,面上却毫无惋惜之意。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话中所含不言而喻,唐幼清只是稍加点拨,宋知声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是这一招,太险了,搞不好,整个候府都会被牵连进去。

  像是看穿了宋知声的犹豫,唐幼清再次开口,给她打了一记强心针,“兵行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5.相助

  宋知声已被说动了五分,但仍需斟酌一下,她要先听听唐幼清剩余的谋划,再来判断一下唐幼清是深思熟虑还是轻率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