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的语气平静如常,只是在叙述事实,宁宴却从那双红瞳中捕捉到不明显的郁色。

  他原先并没有意识到不妥,还在认真解释:“只是在麦克风前面停留了几秒。”

  “但那么多虫都听到了。”

  卡洛斯说着,指腹往下移动一寸,又擦掉了一片遮瑕。

  宁宴被他蹭得发痒:“直播的时候,只是为了声音效果,和从前我们……又不一样。”

  提到之前的事,他渐渐回过味来,试探着问:“你不高兴了吗?”

  “嗯。”

  卡洛斯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他在雄虫的侧颈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不浅的齿痕。

  宁宴吸了口气,想要伸手推他,但又觉得心虚。犹豫之间,又被种了几颗草莓。

  军雌没再说话,宁宴继续辩解:“我看到弹幕的反应之后,很快就把麦克风挪开了。”

  卡洛斯终于从他颈间抬首,环着腰将宁宴转过来,双手托住他的面颊,眸光深深地注视着他。

  “以后不给他们听心跳了,好不好?”

  “好。”宁宴乖乖地道,随即被军雌在唇上啄了一下。

  卡洛斯又去依次吻他的鼻尖和眼睫。宁宴喜欢这种温柔又缠绵的亲昵方式,主动环住军雌的腰,偎进他怀里。

  他被抱着走出工作室,身形摇晃之间,被放在柔软的床上。

  宁宴仰躺着,视野中天花板的灯光有些刺目,将他的瞳孔照得微微收缩。

  他们谁都没有动作,卧室的灯忽地灭了。

  窗帘半开,透入依稀星光。在军雌的红瞳中,宁宴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他抬手抚了一下卡洛斯的眼尾:“是你关的灯吗?”

  卡洛斯点头:“用实体化的精神力。”

  他说得轻松,仿佛这是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然而,对于占虫口绝大多数的低等级军雌来说,哪怕是在一生中状态最为鼎盛的时期,也无法实例化出一丁点儿精神力。就算是A级军雌,也需要经过漫长而重复的练习,才能控制精神力凝聚成具有攻击力的武器。

  相比之下,卡洛斯对精神力的掌握程度何谓自如,能够创造出任何复杂形状。

  说到这里,卡洛斯将宁宴揽进怀中,一手虚虚地捂着他的眼睛。同时,伴随着一道轻微的声响,顶灯再次亮起。

  明亮光线被卡洛斯的手掌挡住大半,指缝间流泻而入的光十分柔和。

  宁宴惊叹一声,好奇道:“实体化的精神力是什么样的?”

  调整角度后,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卡洛斯手腕一翻,掌心凭空出现一个透明小球,折射出浅金光泽。卡洛斯将它放入宁宴手中。

  精神力小球触手冰凉,表面光滑,质地像是玻璃,又像是某种宝石,却比它们都要坚硬。宁宴用指甲刮了一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个小球看着不起眼,但这样形状完美的球体,需要极其强大的把控力。而同等体积的精神力,若是用在战场上,足以被淬炼成一柄所向披靡的利刃。

  光靠威压就可以干翻一众军雌的的S级精神力,此刻却被凝成弹珠的模样,用来博雄虫开心。

  片刻后,卡洛斯心念一动,那颗小球顿时在宁宴手中消失,化作无形的精神力,散在空气中。他将雄虫拉进自己怀里,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

  气氛隐隐缠绵起来,宁宴听到卡洛斯轻声道:“宁宁,以后直播的时候,可以不再做那种口腔音吗?”

  宁宴被军雌的气息包围着,分明不是多么深入的接触,他却已经转不过弯来:“哪种口腔音?”

  卡洛斯的唇移动到他的侧脸,柔软的触感从左边耳廓传来,伴随着很轻的“啵”的一声:“就像是这样。”

  被唇瓣触碰的那一片位置顿时热起来。

  卡洛斯一向不会在语言上如此直白,这让宁宴想起在封闭室的那几天。他有些遭不住,不由得叫了一声军雌的名字:“卡洛斯,你是不是……吃醋了?”

  宁宴的本意是想要点醒卡洛斯,令他收敛一点。不料对方坦然道:“是,我吃醋了。开着摄像头,直播间内的虫都能看到您亲吻模型耳的样子。”

  事实上,凡是在公开场合露面的雄虫,难免成为不少底层低级雌虫的幻想对象。卡洛斯无意吓到宁宴,只是避重就轻,在他耳畔喃喃:“不想给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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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毕,他似乎是担心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又紧接着轻声问:“可以吗?”

  以他们如今的关系,卡洛斯提出这个请求,倒也无可非议。更可况,在这样连搂带亲的攻势下,宁宴被哄得晕头转向,根本招架不住:“可以。”

  军雌细细密密的吻又落了下来,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宁宴包围。恍惚之间,他简直怀疑卡洛斯还没从当初的异常状态中恢复过来。

  他心里那样想着,口中就说了出来:“你的精神海怎么样?”

  “它现在很稳定。”卡洛斯以为雄虫还在担心自己的精神力,解释道,“不是因为信息素,只是想要您。”

  “宁宁,好不好?”

  问这句话的时候,卡洛斯稍稍退让开些许,但也仅仅是给宁宴留出回答的空间。他们依然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

  宁宴呼吸一滞,眼睫毛颤动不止:“好……”

  卧室的灯又熄灭了。

  ……

  “宁宁,”卡洛斯的语调依旧平静,只是较平时低哑许多,“尾勾出来了。”

  宁宴推开他,笨拙地将尾勾藏到身后,用朦胧泪眼瞪他,小声呜咽着:“你不能摸。”

  卡洛斯捉住宁宴的手,扣入指缝间,力道略显强硬地按在身侧:“真的不能吗?”

  “我吃醋了。”不等宁宴开口拒绝,卡洛斯继续用坦然的语气说着令虫牙酸的话,“您不哄一哄我吗?”

  宁宴轻轻眨眼,长睫抖落几滴泪珠,在模糊的视野中艰难分辨着卡洛斯的表情。

  ……看起来不像是需要哄的样子。

  军雌垂下眼,声音同样低落下来:“当初您说过,只给我听的。可今天这么多虫都听到了。”

  论起这件事,宁宴本就存着几分理亏。此刻被卡洛斯这么强词夺理地说了几句,顿时没了立场,只能用染着哭腔的嗓音向军雌许诺:“以后都只给你听。”

  卡洛斯得寸进尺:“可是今天,您已经让其他虫听了心跳,要怎么办?”

  宁宴已经被说迷糊了,根本没分辨出军雌胡搅蛮缠的强盗逻辑,下意识重复着他的话:“……怎么办?”

  卡洛斯图穷匕见,:“摸摸尾勾,可以吗?”

  ……

  卡洛斯惯会哄骗虫,但有一点没说错,在军雌的精神海风平浪静的情况下,抚慰持续的时间确实不像在缪兰星候那样漫长。因而完成抚慰的时候,宁宴难得还醒着,只是困得不行,在浴缸里就睡着了。

  被单弄脏了,卡洛斯直接将宁宴抱去了自己房间。

  次日,宁宴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一打开终端,就弹出卡洛斯发来的消息。看时间,应当是照顾他躺下没多久,卡洛斯就出发去了军部。

  下楼时,波昂正坐在沙发上看终端,闻声望过来。

  对视间,宁宴在对方眼中读出几分痛心疾首的含义。

  果然,下一刻波昂开口,对他表示强烈谴责。

  “宁宁,你堕落了!”

  宁宴拢了拢睡衣领口,试图遮住脖颈上的痕迹。但睡衣本就是交叉领设计,宁宴拉了两下就放弃了,慢吞吞走到波昂身边坐下。

  他没有回应波昂的揶揄,心虚地转移了话题:“在看什么?”

  “星网的新闻。舅舅中午参加了军部的半公开庆功宴,媒体已经放出采访视频。”

  宁宴凑过去看。

  视频中,卡洛斯军装整肃,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沉沉的压迫感。

  采访记者显然也不敢靠得太近,镜头中,卡洛斯身侧空荡,没有虫不长眼地往他身边挤。

  宁宴对卡洛斯的最初印象就来自于采访视频。如今久违地看到他对外的冷厉模样,居然有些不习惯。

  “卡洛斯上将,这次平叛战役在全网直播下进行,您将叛军将领休伯格·哈雷尔斩首,可谓大义灭亲。但同时,多方猜测,您与哈雷尔元帅早已生出间隙,久未往来。这种猜测是否正确?”

  镜头中,棕发红瞳的军雌听完记者的话,回应道:“是。由于与元帅观点不合,在十年前,哈雷尔家族已经将我除名。”

  其实,这么多年来,星网上一直有卡洛斯与哈雷尔元帅不睦一说,只不过并未有发生在明面上的确凿证据。如今,卡洛斯在镜头前承认这一点,不仅与哈雷尔的彻底割席,也让第三军和第一军的矛盾越发突出。

  记者紧接着问:“今天上午,您向帝都星雄虫保护协会上报了波昂·哈雷尔阁下连月以来的去向。‘A级雄虫失踪案’关注度至今居高不下,全网都在关注阁下的安危。为什么您到现在才公开阁下的行踪?”

  “在监护虫无法提供庇护的情况下,波昂选择出逃并向我寻求帮助。如果早早公开,哈雷尔方能够轻易地以实行监护权利的名义,将波昂寻回。”

  看到这里,宁宴一惊,望向波昂:“卡洛斯把你的去向公开了?”

  波昂点头。谈及这个话题,他的神色消沉许多:“舅舅昨天找我聊了这件事,征求过我的意见。既然现在事情已经被曝光,哈雷尔那边也无法以监护虫的名义把我强行带回。星网上还有那么多虫在关注这件事,我也不可能一辈子缩在舅舅家里。”

  “雄保会已经在走判决流程了。元帅将责任全部推给了休伯格,说是他居心不良,企图出卖家族雄子、笼络皇室,以此谋取筹码与他争权。”

  还在家中的时候,波昂称哈雷尔为雌祖父,如今却改了口。

  “元帅还说,我之所以杳无音信,是因为休伯格收买了雌父,一直对他隐瞒真相,直到星网上的爆料帖出来,休伯格瞒不住了,害怕自己被元帅问责,于是胆大包天地挪用元帅的兵谋反。”

  哈雷尔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波昂虽然被养得天真单纯,分辨不出其中的弯弯绕,但至少认得清,十几年来自己收到的关怀,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雌父虽然试图将他推给五皇子,但无意伤害他,也万万不可能为了旁的什么东西罔顾他的安危。

  哈雷尔这样说,分明是仗着休伯格已死口误对症,波昂的雌父又无权无势只能任他拿捏,于是将谋害雄虫和谋逆的罪由通通推到这两虫头上。

  波昂眼底神色惶惶:“我不想雌父因为我的事受罚。”

  *

  深夜,卡洛斯下飞行器时,上将府的灯已经全数熄灭。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宁宴的房门,却见床上机器虫铺好的被单,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

  卧室内空无一虫。卡洛斯的心脏猛地收缩一下。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哈雷尔逐渐显出颓势,却并未彻底衰败。若是他狗急跳墙,倒真有一成可能突破上将府的守备。

  一息之间,卡洛斯脑中闪过种种不详预设以及可能存在的警戒漏洞。好在他立刻记起什么,快步走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一把推开门。

  走廊间暖黄的灯光流水般倾泻而下,在卧室地板间淌成一个扇形的金色湖泊。

  床上团起一个小鼓包。

  雄虫窝在塌间,全身都捂在被褥里,只露出乌黑的后脑勺,同样被描上一层浅金色的轮廓。

  卡洛斯开门时心中慌乱,没有收敛的响动算不上小,但他睡得很熟,并没有被惊动,保持着平稳的呼吸节奏。

  卡洛斯的心猛地落回胸膛。

  他无声呼出一口气,轻轻合上门。灯光被隔绝,房间重归黑暗,但这并不影响军雌视物。

  卡洛斯走到床边,挨着床沿缓缓坐下。

  宁宴蜷缩着身子,双手搭在脸侧,长而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姿态柔软乖巧。

  卡洛斯静静注视着,用目光描摹宁宴的睡颜。一整日充斥在头脑中的种种筹谋算计,在此刻烟消云散,继而被一种鼓胀而温暖的情绪所替代。

  良久,卡洛斯俯身,蜻蜓点水般在宁宴的侧脸落下一吻。

  今晚算是一场乌龙,但也提醒了他,很有必要加强上将府周边的警卫力量。若是让雄虫受了伤,他在外面再如何汲汲营营,都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现在还不是时候。卡洛斯心中这样想着,忍不住将宁宴的手轻轻拢进掌心。

  权潮更迭之间,距离他彻底掌握军部的话语权仅有一步之遥。等他彻底站稳脚,再无后顾之忧,就能严严实实地护住宁宴,也足以驱赶那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窥伺之徒。

  等到那时候,他就向雄虫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