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的上古龙看着那个对峙,心道果然有关系。

  不如说,他早该想到了。

  很早以前,他就疑惑为什么景泽天能那么反龙性,跟龙的想法与做法完全相反。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没有因就没有果,龙不可能天生反龙性,甚至还想剥离龙的血脉,走人道。

  而那个因,现在就很清楚了。是跟当年“那个人”有关。

  上古龙直到现在才终于看清了因果。

  景泽天与大长老对视,只给何清溟留一句“你在这里等我”,就跟大长老同时消去身形。

  随后,远方的宙域轰鸣不止。

  何清溟愣住,一头雾水,也想跟上去,然而大长老带来的堕落大乘牵制住了他。

  -

  景泽天见到大长老本体,颇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丝因果。他知道那个人的存在之后,就恍然意识到了自己与那过去之人的因果。

  他刚出生没未形成意识就被抛弃到了恶土,肉身死了,神魂也散了,基本算是死胎,但他还是活下来了。

  他以为是自己命大,但是突破大乘后,他溯源到了自己的最初,知道他能存活,其实多亏是一缕飘渺的执念。

  当年那个人在黄土下,不止留下一缕执念,一缕化为诡异行走,成了大长老,还有一缕飘渺地存在,将逝未逝,居然也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

  而在那一天,它极其偶然地落在了一具死婴身上,给了死婴以生机,起死回生,延续了他的生命。

  那之后,它才真正消散。

  因此,可以说,景泽天继承了那个人的一种执念,类似于前后世的关系,但微妙的有些不同。

  这也很难说,某种意义上,人身本就是无数物质与思念组成的,几千年前星辰陨落的微小尘埃物质,经过生物链的循环周转,最终到了成为了一具婴孩身体的极微小的一部分。

  过去人的琐碎思念,肉眼难以看见,却也确实是存在,成为了现在人灵魂的组成材料。

  那个人也好,其他人也罢,谁不是生在思念之中。

  非要说的话,就是那个人救了他一命,残余的思念塑造了他的一些无意识观念。

  黄土下的那缕执念是悔恨。漂流在外的那缕执念是守护。

  至少在景泽天看来,除了前后世之外,也可以这么解释。

  所以他们长相有几分相似,那也自然,只不过终究是相似的花。如今,他不是那个人,那个人不是他,他们只是存在一丝的因果关系。

  那道不灭的执念,让他得以存在,所以他的生命伴随着一个目的。

  那便是——守护那位孤独的仙。

  景泽天眸光微暗。

  “果然是这样吗。”

  大长老好像也知道了景泽天身上的因果,但它是诡异,它并不会思考太多,它只知道这个人会妨碍它,一直以来都在妨碍它。

  “你的执念也该断了。”

  景泽天面无表情地冷视大长老,直道:“如今的你扭曲不堪,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差不多可以消灭了。”

  大长老盯着景泽天,道:“你呢。”

  空气陡然一静。景泽天眸色更冷了。

  大长老道:“我从未见过你这么浑浊复杂的生命,该死却未死,执念续了你的生机,后来也是,若非那位救你性命,还一续再续,你早该死了。”

  “但我至少还活着,而你已经死了。”

  景泽天冷冷道。

  “你……”

  大长老脸色微变,眼眸中的金火忽然闪烁,好像被狠狠嘲讽了一波。

  它不止起了什么情绪,针锋相对道:“你一身诡异,五个性集合一体,混沌不堪。我活了这么多年,你这么异端的生命还是第一次见,你有什么资格待在那位身边?”

  景泽天笑了,对爱人一表温顺,对外却狂傲冷厉,直道:“不满吗,我再如何,他也爱我,你呢?”

  大长老肉眼可见表情僵硬,眸里金火大盛,好似恼羞成怒,整座宇宙都在颤抖。

  何清溟刚解决完一波敌人,就见那边打的格外猛烈,恒星都炸了好几颗。

  “……”

  他望着那片宙域,总觉得打的格外激烈,像有着血海深仇。景泽天要杀大长老,他能够理解,但是大长老怎么也……

  上古龙:“好像能打个一年半载的样子。”

  “不好说,可能会打个一百年?”

  何清溟本来想加入,但那个阵势有些惊人,他横插不进去,说不定会被两个联手一起打出去。

  大乘期交战打个十几年都是正常事,境界相当那肯定会拖更久。

  上古龙担心道:“但输赢还不是问题。”

  何清溟点头,“问题是诡异,他们无论谁输,到时候诡异都会无法收拾。”

  大乘体内都有一个宇宙,若是沾染诡异的大乘,体内宇宙八成也会有大量诡异,一旦释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特别是大长老,他从上古活到今日,体内不知沉淀了多少诡异。

  “……真不好打。”

  但是何清溟认为景泽天应该心里有数。大不了,最后由他来收拾残局吧。

  他们交流时,时空长河尽头上又爬出了一批时代巅峰的大乘修士。

  何清溟转眸,竟见自己认识其中好几个。

  他沉默了,问道:“就那么想知道答案吗。”

  时空长河响起一个个回声,表达着不同立场的述求。

  何清溟以前以为他们对自己纠缠不清,纯粹是白费力气,因为他都不知道飞升法是什么,但是现在,他倒是明白了。

  无论如何,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心有疑惑,便想知道答案,所以都找到了他这里。

  也罢。

  “争就争吧。”

  他冷视时空长河,随即消去身形。片刻后,时空长河波澜不止,战斗余波好似影响到了每个时代。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多少颗恒星陨落,有些走到寿命尽头的大乘在战斗中死去。

  有些人可能也不是来争的,纯粹是来打一架,见见其他时代的至强,还有被抛弃在时间之外的那位。

  交战亦是交流,来看看过去未来的景象,也未曾不可。毕竟难得时间如此松懈,让他们不费太多力气就出来了。

  “好久不见了,那位看来还好。”

  “长大了些,你不觉得吗。”

  老圣人摸了摸胡子,认同地点头,“确实成长了,好事。”

  “啊,那个就是那位喜欢的人?的确很强大。”

  有些老人还在时空长河边上聊起来了,都笑眯眯的,一个个端的和蔼可亲,不像是观战,而像是来郊游的。

  遥想当年,那位银发几乎垂地,银眸肃穆,气质玄静,初见的第一眼,即震惊了他们所有人。

  那之后,他们联手开启了修炼文明,让万古长夜终于有了一盏灯火。

  如果何清溟在场,肯定能认出他们,全都是以前无比“敬重”他的圣人。这帮老东西居然不帮他,而是在这闲云野鹤地观战!

  可惜何清溟没看见,他在同时对付几个极度难缠的巅峰强者。

  此时,圣人们的话题转变了。

  一白发老人问其他人,道:“你们看好那小子吗。”

  他口中的“那小子”不是别人,当然是那个正跟“大长老”厮杀的青年。

  天眼族的圣人抬头,思索道:“那小子确实非同寻常,现在应该不是他最强的姿态,但是也很快了。”

  另一个表情懒散却眼露精光的圣人道:“如果说那位是修炼文明的开端,那么那小子就是修炼文明的尽头吧。”

  扶须圣人道:“哈哈,不能说尽头,说巅峰比较合适吧。”

  这时,天眼族圣人惨叫一声,提醒道:“注意了,你们可不要看他的未来,会出事的!”

  白发圣人表示懂的都懂,“他未来是大恐怖吧?看得出来。”

  独眼圣人转身,担忧道:“看一眼都不行?那小子占有欲太强了,那位交给他真的好吗?”

  “是,我也担心。”

  圣人们交头接耳,眼里都带着深深的怀疑。

  但他们的讨论声好像被“大恐怖”听见了。

  “大恐怖”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他们立时毛骨悚然。

  有个为老不尊的不正经圣人登时说:“我看行,别的不说,实力咱还是认可的。”

  有人也应和,“我同意,我认可!”

  那道恐怖的视线很久才移开,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圣人们冷汗直冒,面面相觑。

  独眼圣人心有余悸道:“是吧,我就说他占有欲太可怕。”

  要不是时空规则限制,怕不是要出手了。

  对此,老圣人呵呵一笑,扶须道:“我们认不认可有什么用?关键是看那位爱不爱。如是那位的真心选择,我都无意见。”

  “这话说的对。”

  他们又是对视一笑,看着时空长河潮起潮落,很久才有人过去帮手。

  何清溟哪知道这帮老东西在悠闲观战,刚见到一个跑出来,他还高兴着呢,心想原来还有人念着自己来帮忙了,自己在人间混的也不算差。

  后来一个个都过来,他才发现有些不对,而转头一看,竟见一帮老东西在时空长河上造了个地方喝茶观战!

  真是,一个个坏心思。圣人?恶人!当年他一定是被他们忽悠了,才什么话都往外说,再不早点来帮忙,必回去一个个敲打你们的年轻时候!

  圣人都不禁一笑,但是被真仙这么一瞪,他们怎能不帮忙呢?

  长夜明月是你,怎舍得让云雾遮蔽你?

  他们也纷纷加入了战场。

  到后面,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或者说,本身时空长河之上,就没有什么时间可言。

  滚滚时空长河,汹涌澎湃,浪淘沙,淹没无数魂。

  有人失败了,甘愿沉没,有人还留有执念,疯狂浮上。

  历史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高层次大战,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问题积攒下来,也总要发生的。

  在生命尽头,是安静的死去,还是不顾一切拼死一搏,参与这场独一无二的盛事。

  打到最后,大道都几乎磨灭了。

  时空长河之上的宇宙空寂一片,打无可打,也没几个人站着了。

  最终的结局是何清溟站到了最后。

  他长剑滴血,白袍亦被鲜血染红,银眸里还有战意未息,睥睨时空长河,扫视一个个陨落者。

  “还要战吗。”

  无上威严的一声,镇压了整座时空长河。

  久久无人回应。

  好似已经尘埃落定。

  上古龙环绕过来,从高空俯视,也看到了他认识的人。当年食他血肉,非常道突破大乘,如今来争,失败陨落,沉没于时空长河。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觉得自己应该痛恨那个人,然而没想到,他内心翻涌的还是爱。

  龙真是麻烦的种族,连他自己都这么想。可是能如何呢,他还是太爱了,哪怕能制服对方,都选择了放弃,甘愿送出了血肉。

  时空长河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也确实死了太多,想不沉默都难。

  已差不多到了战争的终点,没人能爬上他的神坛,吞噬他,夺取仙之位。

  很多人还很不甘,大多数并非针对他,而是对于宇宙。

  ——为什么就是没有飞升法?

  ——有限的生命就不配追求无限吗?

  这里来了这么多人,都是时代至强,都是来寻法的,也意味着哪个时代都没有法,真仙就是他们的唯一法,然而他们也不确定,吞噬真仙之后就能实现不死不灭。

  人生本满是迷茫,到处迷雾,而终于走过这漫漫长夜,几乎到达了终点后,还是感觉迷茫,甚至更迷茫了。

  又或许……那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非天生神明,却要逆大道实现不死不灭,已然半步迈进了诡异,终究还是不能奢望吗。

  大乘期修士哪怕只有一念都可能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如今大战之后,肉.身被灭,时空长河零散地遍布执念。

  打是不能再打了,倒是执念也还是难消,甚至引来了重重诡异,导致时空长河之上阴云密布。

  对此,何清溟想了想,忽然道:“或许不是没可能。”

  时空长河顿时一震。

  不是……没可能?

  “虽然我也不确定,但或许……很久知道我会找出来。”

  何清溟并非随意说的。他如今既有真仙之身,又自行修炼成就大乘,一个在终点,一个在途上,最终如果成功交汇,那么他就可能看堪破那个终极的法门。

  这并非空话,能修到的大乘人又怎会无法理解。

  有些执念为此动摇。

  或许再等一等,未来还是可能有法门。

  然而未来……从这个时代往后看,是几乎看不见未来的,能看见的地方到处是毁灭。

  对此,何清溟若有所思,忽地看向远方宙域,勾唇道:“还有那个人,他说不定能比我更早找出来,你们纠缠我还不如纠缠他,虽然我劝你们也不要太打扰他,因为我会出手。”

  他说到前面的时候,有些执念无不震惊,看向了那个方向,露出期待的目光,而他说到后面,威胁语气一出,执念都不禁胆寒。

  真仙从古至今,未曾看重过一粒生命,而今居然如此重视那个人吗。

  那个人究竟有何不同,哪里值得被真仙如此看重?

  他们只见,那片宙域在崩塌中崩塌,毁灭到不能再毁灭。

  双方之间的厮杀已经发展到了他们都无法窥视的高层领域。一个是从上古存活至今的诡异,一个是生在当代,却身藏无数诡异的青年。

  光看字面,前者无疑更强大,然而青年却能与之争锋,无数次置之死地而后生,杀了又杀,厮杀无尽。

  就连身经无数场生死交战的大乘看了都不由一怔。

  那个青年的战斗意志太强大了,甚至可以说恐怖!修到大乘,谁没有自己的道,可这个青年,他走出了五条道,其中更有一条诡异道!不仅如此,他还走上了道上之道,合五为一,更跃进了一步,恐怖如斯啊!

  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真能走出飞升路,实现与真仙并肩的不死不灭!

  所以……未来还是有希望的吗?

  执念仿佛汇成了浮在时空长河上的悬空之海,此时正剧烈震动,不知还能不能保全所有理智。

  而这段话一出之后,有些执念当场消散了。

  有些执着只是想知道到底有没有答案,知道有,在某种意义上就已经满足了。

  大海翻涌,波澜起伏。

  何清溟转身,只见对岸站着影影绰绰的圣人们。

  ……时间到了吗。

  他不免心生怀念。那个时期,他几乎没有思想,忽略了太多事情,迷迷糊糊地过了万千年。现在才知道,身边人各有各的性格,对于他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而不是将他捧在高台之上,当他是高高在上的冰冷神明。

  思及此,何清溟眼眶发酸,视界有些模糊,对遥不可及的彼岸道:“保重。”

  对岸的众人好似愣了一下。

  一个圣人率先大笑,随即跟着哄笑起来。

  “保重。”

  “总会再见的。”

  “小心那小子!”

  最后好像混进了一句奇怪的话。

  何清溟眨了眨眼,望着他们离去,内心惆怅难平。

  有心就是这种感觉吧,总会为各种事情起波澜,感时哀物伤人,很难清静下来。

  但……并不坏。

  何清溟微点头,与他们告别,缓缓收起回忆,目光放在了几乎毁灭的宙域。

  上古龙正在观战。

  他们都处理完了时空长河的事,那边却还在打着,也说明“大长老”的情况更麻烦。

  到底,结果会怎样呢。

  何清溟握着本名剑,手臂往上碎开了一道道纹路。

  他想帮景泽天,但已经无法插手了。那场对战不死不休,哪怕他也无法阻止。

  “只能等候结局了。”

  何清溟敛眸,转头看向几乎崩溃的时空长河,自语道:“还是先收拾残局吧。”

  按理说,打成这样,怎可能不影响现实世界?

  但事实是现实世界无事发生,因为他以真仙之力维持着战场,保护现实世界不受影响,为此几乎竭尽了全力,看似面色正常,其实体内已经透支了。

  而他还要继续收拾眼前的残局。

  “真是,到底是我开启的战事,最后还是得我收拾吗。”

  修复还不是问题,问题是这蔓延的诡异。

  空间破碎,它们从一条条裂缝中溢出,一发不可收拾,几乎要落入时空长河中。

  求生求法的执念滋生的诡异。

  以及“修炼”这一非常理之事所积累下来的诡异。

  某种意义上,诡异是修炼文明挥之不去的阴影,就像漫漫长夜里,举起了一盏灯,能认知周围事物了,众人都以为是好事,可光也产生了影子。文明的代价是不祥与诡异。

  他其实并不是开启者,只是触发者,或者说启发者。

  早在他走人间之前,圣人们就在思考是否存在延命长生的方法。他只是刚好出现,作为一种“答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让他们知道了可能性。

  因而,最开始的修炼法门是对于他的模仿和学习。

  所以他当时完全没意识到,也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人类真不可思议。

  “但是……”

  何清溟望向宇宙尽头,不知在思考什么,忍不住问道:“追求延命长生,就是偏离了常道吗。”

  修炼法是顺大道而修行,此时顺的大道只是规则。

  而这种顺,在更大的维度看来,其实是逆了吗?

  下方人往上看,攀着天路走,而在上方存在看来,就成了逆流的水?

  矛盾又不矛盾,取决于视角以及站位。

  何清溟在心中辨证着此理,最终得出的答案是不认同。他不喜欢此理,认为应当改变。

  他心念转变,周身的大道规则忽明忽暗,有隐逝的,有更明亮的。

  过了很久,远方宇宙好似终于决了胜负。

  无数的毁灭之上,黑衣青年站到了最后,浑身重伤,几近死亡,但他还是赢了。

  大长老的身体已经破碎,只剩上身以及头颅。

  它盯着景泽天,面色死白,眸里的金火几乎枯竭,却好像还想继续战斗。它要完成自己,消除悔恨,毁灭那位孤独的仙。

  “已经足够了。”

  景泽天走到它身前,垂下双眸,没有敌意,唯有平静。

  他分明不认可前后世,但此时却如此开口。

  “你放下吧,我的悔恨,我来完成。”

  “他不会孤单,我会陪他。”

  “他若想毁灭,我满足他。”

  它沉默了,久久未出声,然后彻底破碎。其身积蓄着无数岁月的诡异,却没有爆发出来,因为它与它们同归于尽了。

  执念再强烈也是执念,身为某个人的某个念头,那个人不想了,念头也就消失了。

  破解因便破解了果。

  景泽天眸光微沉,立时抬头,看向了时空长河。

  然后一瞬而已,他面色变了,当场迈过时空,横抱起了摇摇欲坠的银发修士。

  何清溟视界一晃,便看到了男人好看的脸。

  “你打赢了。”

  他为景泽天的胜利骄傲,勉强撑起黯淡的银眸。

  景泽天瞳孔颤抖,视线直落在何清溟不断绽开裂纹的脖.颈上。

  为修复战场,镇压时空长河,为收拾残局,消除肆虐的诡异,他不知耗费了多少仙灵力,已经透支到不能再透支,一丝维持自身的灵力都没有了。

  景泽天立刻想传输灵力,却意识到自己的灵力混杂着诡异的力量,对仙的身躯具有破坏性。

  他二话不说迈过虚空,把人放进某个时空的天地灵脉中。

  可是何清溟的灵力仍无法自由回归,面色更加苍白,对他这个境界来说,大多数的外物都没有意义了。

  非要起作用的话,至少得一两个时代的全部灵气资源才可能让他恢复。

  “不、用了。”

  他抬起眸子,扶了扶男人的脸,朦胧的视界里,他看见了男人黑沉的面色。

  “让、我睡一觉吧,或许、时间会很长,但我会睡醒的,你稍、稍等我一下。”

  他惨白的唇色暴露了此时身体处于极差的状态。

  景泽天相信他能对付那些人,却没想到他会为了守护时代消除诡异付出这么多,导致透支到如此地步,道体都几乎要破坏了,本就雪白的肌.肤更显透明,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

  “你不能睡。”

  景泽天将人从灵脉里抱起,转头要去灵气浓度更高的地方,为此一瞬找遍了接近的几个时代。

  但是何清溟摇了摇头,“灵气是恒量,消耗在我身上,会使天地灵气变少,无论发生哪个时代,都会引起灵气衰退,所以让我自然恢复吧,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景泽天顿了下,视线一落,却见他的身体更透明了,好像即将沉入他以前提过的诞生之地,那片寂静到窒息的空间里。

  他怎能眼睁睁看着?

  可是,何清溟却忽然起身,满脸灿烂地抱着他贴吻,“你不相信我吗,还是说你小看我?觉得我回去就出不来了。”

  景泽天心头一颤,几乎要说是他的错,要不是他太慢了,对方也不会——

  然而,何清溟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交代道:“我当年藏起来,本是不想出来了,你要去叫我出来,挑衅我,说什么都好,总之就是逼我出来。”

  景泽天愣了下,正要说话,可何清溟打断了。

  “我常待在一个地方就不会想改变,你要想办法改变我,嗯,去了解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把我叫出来,引导一下我。”

  “我很快会醒来,我睡着的时候,不要太折腾我。”

  他又笑了笑,“你都能做到的,对不对?”

  景泽天正欲回答,可对方伏倒在他身上,呼吸逐渐均匀,身体若隐若现,怎么也叫不醒了。

  还活着,还存在,正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恢复自身。知道这点后,景泽天稍微放下心,可对于刚刚的交代,他感到疑惑。

  ——当年藏起来,要挑衅出来。

  ——找个叫做“系统”,引导。

  好像是让他在不同时期做两件事,在沉睡之前特别交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景泽天记在心里,将人收回自己的识海秘境中好好休息。因为爱人担心天地灵气的问题,他便只用体内宇宙周转的灵气滋养识海秘境,在床边放满了天地灵物。

  爱人说很快会醒来,那便很快会醒来。

  他只要等待就好了。

  然而现世时间只过几天,景泽天却在时空长河等了几百年。

  这些日子里他巩固修为,再次精进,修到了大乘圆满,然而他爱人还是没有醒,好像静止了,依然是那副静美的姿态,容貌旖丽,引人沉醉。

  期间,上古龙忍不住插话道:“要不要想些办法,他这一睡都不知道几年才醒。”

  景泽天沉默,最终摇了摇头。

  “可能是我还没完成他交代的事情,才没能醒过来吧。”

  “可是他说的具体是指什么?”

  上古龙没整明白。

  时间长河上又过了几年,男人镇压时空长河,垂眸扫了一眼过去的时代,视线到哪,都令无数强者胆战心惊。

  有些人从过去看未来,只见一道伟岸的身影伫立于修炼文明的绝巅,镇压无数时代,恐怖不能直视。

  但他们只能看见那个人的背影,不知其真身,也不知那个人眼里注视着什么。

  景泽天变得沉默寡言,心中唯有思念和爱欲疯狂膨胀,而突然有一日,他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视线。

  他下意识往视线的方向一看,只见遥远的某个时代,爱人呆呆地看着自己,好像很疑惑他是什么存在。

  景泽天立刻意识到,那是过去的爱人,还没遇见他,还没有心的爱人。

  此时,他突然想起爱人交代的事情,也明白了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此,他对着那个纯洁无瑕的仙,说道:“你要一直藏着吗。”

  仙愣了愣,好像很震惊他知道这件事,祂确实是“藏”起来了。

  那个男人怎么会知道?

  可男人面对祂,竟满眼挑衅,还继续道:“敢下人间吗,不是以仙的姿态,而是以人的姿态,你敢吗。”

  仙罕见地蹙眉,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挑衅,不知为何,祂莫名有些愤怒,总感觉唯独不能被这个人小看。

  不过是以“人”的姿态走人间,这件事很难吗?

  祂盯着男人,不知在想什么,眸光变了变,真就走下了人间。

  景泽天看着爱人化为幼体出现人间,既有高兴也有一丝心情无法形容。

  太容易受骗了,虽然是爱人指示自己去骗爱人自己,但他也没想到,过去的爱人居然这么容易受诱导。

  “但是也不对……”

  景泽天想了想对方的莫名停顿,以及变化的脸色,突然又明白了,“原来如此,你应下我的挑衅,是看中了我的力量,觉得我会是毁灭你的存在。”

  “你是为我走下的人间。更是为了你的自毁冲动。”

  “漫长的时空长河里,我是你看到的唯一能够威胁你的人。”

  思及此,景泽天脸色有些复杂,回到寝殿抱着沉睡的爱人,低声道:“我已经完成了你的一个交代。”

  沉睡的人还是没有动静,任他如何行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表情。

  景泽天眸里隐约流露控制不住的爱欲,隐有龙性作祟,急不可耐,真想睡.奸这个人,这几百年里,他一看这个人就会想。

  “但是‘系统’是什么,你让我做的第二件事,究竟是指什么?”

  景泽天在爱人耳边低语,指间银发流泻,一路抚到了衣袍底下。

  “快醒来吧,在我还能保持理智,不会失控到把你筑成龙巢之前。”

  他眸色变幻,一息之内不知变了多少次,最终浑浊而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