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何清溟的认知遭受到了剧烈冲击,以至于他被带去洞府时,人还是懵的。

  师尊、师丈、龙族、在一起……还有爽?这是在说什么啊!

  他终于反应过来,抬眸看向眼前的光景。

  师尊人在面前,眉眼倦怠,像劳累过度一样,罕见地披着发,衣袍好像只是随便披上而已,有些松垮,与平时不太一样。

  师尊在他心目中一向盛气凌然,而现在……

  何清溟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殷勤的龙。

  他师尊有些疲累,所以龙给师尊端茶送水,无微不至地问候,满眼星光,唠叨热情。

  何清溟看出来了,这龙在服侍他师尊。

  但是,为什么啊?

  这龙不是跟他师尊有仇吗?不是被他师尊封印了几十年,然后一醒来就要寻仇吗?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何清溟瞳孔一颤,而且师丈是指?师尊的伴侣?就这条龙?

  他疯狂思考之时,灵虚子终于发话了。

  “苍灰,够了,一边待着。”

  灵虚子面无表情地掰开龙,随即说出一句毫无情绪的话。

  而龙居然如获神旨,立马听话,乖巧地给了他们空间。

  “你们慢慢谈,我在外面等。”

  “……”

  何清溟转头,因为过于难以置信,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

  不是,这是真的吗?师尊不是讨厌龙族吗?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狠狠崩塌了!

  只见,灵虚子看向他,淡淡道:“别管他的胡说八道,我不是他伴侣,他自作多情。”

  何清溟一愣,回过头,问道:“师尊,那他为什么那么说?”

  而灵虚子莫名地笑了笑,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气道:“我骗他的,你别管他说什么。”

  骗?竟是骗的!

  何清溟内心又崩塌了一块,师尊居然会骗人?哦不,师尊会骗龙?

  等等,骗了什么?骗那条龙的……感情了?

  何清溟又是瞳孔一颤,好像第一天认识他师尊,根本无法理解大人间的事情。

  可灵虚子毫不在意,想了想,才说明道:“几个月前,我不慎着了他的道,被他擒住,为了自由,只好骗他一下,你不用在意,龙族很好骗。”

  一语惊人,到底是什么经历才能得出“龙族很好骗”这种结论啊。

  何清溟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道:“可是师尊,骗龙不好吧?”

  “不会怎样,最多被……嗯,不会怎样。反正不会死。”

  灵虚子表情有点微妙,好似想到什么事,眉宇微皱,但还是选择了忍辱负重,自己说服自己。

  何清溟呆住了。

  在他的认知里,龙族估计都不喜欢欺骗,景泽天甚至多次提过很厌恶欺骗,不然也不会跟他闹这么大矛盾了。但师尊却说,尽管骗,不会怎样?

  这就是……大修士的从容吗?!

  何清溟难以置信,可师尊在他心中如若神明,他也只好点头。

  是!师尊说的没错,骗龙而已,不过是为了生存的计策罢了,无所谓!

  但他反应过来,师尊不是一般骗啊,是骗感情!这、这不太好吧!

  灵虚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当年,我在禁区之外重伤,是他救了我,我本来感谢他,但是有天他却对我……我怒而决裂回宗,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几十年后被他找上门,又是纠缠不清,一不小心还被……我怒而封印了他。”

  何清溟大受震撼,但也疑惑,师尊省略的都是什么事啊?那条龙到底做了什么让师尊屡次发怒?

  虽然自家师尊脾气不好是九州众所周知的,但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激怒吧,怒到跟救命之恩的对象决裂,可想而知不是一般事情。

  他回想了下刚刚那条唯师尊命是从的龙,想不出任何那条龙可能伤害师尊的画面。

  大人的事好复杂,想不通。

  啊,要是他的龙能那么听话就好了。

  嗯……好像之前是蛮听话的,是自己不小心惹怒了对方。

  何清溟面色复杂,消化了好一会。

  “总之,”灵虚子咳了声,抬眸道:“别管他说什么,龙都是疯子,经常胡言乱语。”

  何清溟顿了下,头一次有点不认同师尊的话,因为他的龙就没有疯啊,他的龙一直非常理智的,即使是最生气的时候。

  他于是罕见地反驳道:“师尊,龙不都那样。”

  灵虚子微微抬眸,好似有点诧异他会反驳,问道:“什么叫不都那样?”

  何清溟思考道:“也有理智的龙。”

  灵虚子沉默地盯着他,冷不丁道:“你跟龙有来往吗。”

  何清溟表情一变,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沉思了下,坚定道:“我认识一条龙,他总是很理智。还有,师尊,龙不会喜欢被骗的,被骗……龙也是会伤心的。”

  灵虚子眉宇微蹙,一方面惊讶于他徒弟的成长,一方面震惊于他总是闭门修炼的徒弟会有这种认知,特别还是关于龙的,可是他徒弟一辈子用功修炼,哪有什么时间认识什么龙。

  而且差不多年龄的龙,他只想到一条,那就是仙宗大比的那一条。

  灵虚子沉思了片刻,居然点头了,认同道:“是,只要是有思想的生灵都不会喜欢被骗。只是……对于他,我只能骗。”

  何清溟没听懂,下意识问:“为什么?”

  只见,灵虚子垂眸,眼脸落下淡淡的阴影,语气复杂道:“因为我给不了他想要的。”

  若是以前,何清溟肯定听不出师尊语气里的沉重,但他现在听出来了,甚至也有些共鸣。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嗯,他好像也是。景泽天要的那个,他也很难给到,他又没做过,怎可能会做。

  “罢了,不提他。”

  灵虚子正色,目光带着欣慰,道:“清儿,你到合体期了吗。”

  何清溟一顿,立时点了头,说明道:“我在秘境‘飞升’不知修炼了多少年,不久前与强敌对战突破,出来便是合体期了。”

  这话听起来过于轻易,好像不过是旅行回来有了些收获而已。

  但灵虚子清楚这孩子从小的不容易,提醒道:“境界提升快,一定要好好巩固,切莫操之过急。”

  何清溟点头,回到正题,也是正色道:“师尊,外面形势变了。”

  “嗯,我知道,二长老出关了是吗,他确实不好对付。”

  灵虚子也感到棘手,“但是还好你出来了。你暂时在禁区之外躲着,他再怎么手段通天,也很难搜到禁区之外。”

  这或许是保全之道。但是……

  何清溟又一次提出了不同意见,道:“可是他要人皇交出秘境‘飞升’,我不能袖手旁观。”

  灵虚子眼神微变,思考道:“此事是不好处理,人皇不像我们,遇事可以躲一躲,他有一个皇朝,那既是他的荣耀,也是他的负担,他不会离皇朝而去,若不愿屈服二长老,恐怕会遭一劫。”

  何清溟去过人皇的寿宴,自然深刻感受过那个皇朝。

  人皇一人撑起千万人,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他敬重人皇,感激人皇的照顾,所以不想人皇因他而出事。

  “此事两难,也是人皇的劫。”

  灵虚子伸手卜算了下,只见未来混乱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如说,从几个月前开始,未来就开始混乱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因此,他也能理解长老殿为什么会着急。有些人比常人更怕死,活得越久越怕死,正常来说,没有生灵会乐于见证自己的毁灭。

  但二长老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大长老。二长老好歹还在明面,大长老谁知道在想什么?大长老说不定早就出关了,正在幕后观望形势。二长老只是他放出的棋子。

  很久以前,灵虚子曾见过大长老一眼。当时,只是一眼而已,他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东西。与其说强大,不如说恐怖,甚至更接近诡异。

  他当时自诩同代无敌,孤傲不可一世,长辈都不放在眼里,直到遇见大长老。他头一次深刻意识到了危险,也即——何谓大恐怖。

  那个老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种有意识的现象,一种大恐怖的本身。

  因此,他虽然多次放言血洗长老殿,但还是没能实施。有些事情,不是实力够不够的问题。而是,它仿佛是一种极危险的禁忌。你不碰无事,而一碰,就不知究竟会有什么下场。唯一庆幸的是,大长老其实不怎么管长老殿的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恐怖而且神秘。

  让清儿炼化仙骨仙血,最初是三长老的想法,二长老默许,但大长老对此什么看法,没人知道。或许也是默许,不然三长老如何能在大长老眼皮子底下行事?

  灵虚子有一种预感,大长老接下来一定会出世。不然他所卜算到的未来不会那么混乱……甚至几乎陷入了绝望。

  仙魔大战而已,不过是历史轮回,几百年有一波,在历史面前,不过是一桩小事。但那种人史可能都要覆灭的未来……他还是第一次见。面临如此局面,你要么刻不容缓,着急想办法。要么干脆放弃,因为到底不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情。

  命运即是任务,你不是被命运安排完成这个任务的人,无论你怎么做,甚至比命定之人做到更好,也无法完成任务。

  说到这里,灵虚子担忧地看着自家徒弟。因为他的徒弟正处在通向毁灭的漩涡中心,恐怕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还好,他的徒弟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管知道未来多危险,还是道心不变,没有一丝畏惧,甚至还要积极应对。

  灵虚子心中闪过几个想法,目光沉重,忽然抬眸,道:“清儿,你走的不是济世的道,有些事你不必去管,存续还是毁灭,都不过天道之命,力所不及的事情,你没必要冒险去做。”

  “师尊……”

  何清溟沉默下来。

  他倒是忘了,他生存的世界讲究顺应天道,争夺机遇。

  而逆天改命,那是龙傲天的道,不是他们配角的道。

  若世界出了问题,也该由那个天命之子顶着,自己去凑什么热闹?

  再说,他修的也不是那种道。或许就应该听师尊说的,在禁区之外躲着,闭关过几百年再出去。届时无论沧海桑田,又或是日月移位,只要适应就好了,合体修士没有适应不了的环境。

  不如说,合体修士自身就是“环境”。你已经不依靠世界生存了,你的身体就是一个大世界,自给自足,无尽循环,还需要管世界如何吗?

  但是……

  何清溟垂头,低声道:“道宗的普通弟子会如何。”

  普通人适应不了就会死,自古不变的道理。

  灵虚子没有说,但眼神已经表明了意思,他语重心长道:“清儿,很久以前我与你说过,你的道只能往前看,不能往后看。总是往后看,你会很痛苦。”

  “……”

  何清溟沉默了,埋下脸,不知该说什么。

  交谈后,他先行离开。而外面的龙走了进来。

  苍灰看了眼走远的白色身影,转过头,对灵虚子道:“你总是说话不好听。”

  灵虚子正惆怅,被这么一说,登时扫了苍灰一眼,道:“我爱你,还不好听吗。”

  苍灰肉眼可见地喜笑颜开,哪还是禁区众兽闻风丧胆的大恶龙,立马迎上去,笑道:“好听,我喜欢,你多说。”

  见龙又凑了过来,灵虚子蹙眉,眼神复杂。

  动物总是幼稚的,满脑野性,很好拿捏,特别是这一条,就差把心思写到额头上了,也不知道几千岁到底活到哪里了。

  唠叨,聒噪,爱缠人。而灵虚子最讨厌的就是聒噪,怎能忍受一条龙天天在耳边唠个不行?就算后来没发生那件事,他也不可能跟这条龙永远待在什么巢穴里。

  只不过……

  灵虚子低眸,视线落在肩上的手,心道,又开始献殷勤了,不知哪里学了招数,还想给他按摩疏解,真是骂都不知从哪里骂起。

  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因为他也确实是太累了。

  灵虚子沉默下来,可按到一半,他睁开眼睛,面色一瞬黑沉,骂道:“又来了,别乱舔!”

  那条刚刚还温顺的龙,此时露出了侵略性的目光,吻着心上人的后颈,露出痴迷的神色,双手环住人的腰,还“不小心”弄垮了对方的道袍,导致肩上的吻.痕暴露在空气中。

  “你很烦恼。”

  苍灰一边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一边关心对方的心情。

  灵虚子正欲推开龙。天知道他多厌恶搂搂抱抱,偏偏这条龙就是这爱好,一天到晚缠着人不放,怎么也甩不开。

  苍灰:“一切的问题都是实力问题,所以只要提高实力就好了。”

  灵虚子冷视着他,漠道:“你想说什么。”

  苍灰唇线上扬,手摸到了衣袍底下,眼神更为深沉,伏在灵虚子耳边道:“跟我双修。你知道的,跟龙双修,好处很多。”

  然而,身为仙宗上师的灵虚子怎听得下“双修”的污秽字眼?

  灵虚子当场怒了,直骂:“滚。”

  -

  另一方。

  何清溟走在外面,哪知道洞府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边散步边思考,师尊是找到了,暂时可以不用担心了,但眼下的局势仍不容乐观。

  他有太多忧虑的事,也不仅是局势,还有关于他自身的。他一直视而不见,一直没有深入思考,但他怎会不知道,关于自己的……“异常”。

  “我究竟是什么回事。”

  何清溟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碧绿的湖边上。

  自己已经不只是修炼速度快、修炼过分顺利的问题了吧,他的修炼正如他自己所说,简直像是回归。

  ——回归他的本来状态。

  就像失水的大海重新灌上水,水位不停地往上涨,即使他不想,水也是会上涨,直到涨满,涨回本来的状态。

  他以前以为自己的修炼是“水涨船高”,可现在一想,自己根本不是“船”,而是大海本身,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是否,我曾活过,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成了孩子的模样,起初被父母养大,后来被师尊收养。”

  何清溟做了个猜测,沉默了许久,心中茫然不知归处。

  若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那自己又该属于哪个时代?

  他心情复杂,既想知道真相,又不想知道。

  或许他应当无法无天,满腹骄傲,如他所是,不过是关于自身的真相,有什么好怕知道的?但他跟景泽天不同,景泽天从不怀疑自身,天生骄傲,只专注于眼前事,而他却是矛盾的。

  或许是生存环境不一样,又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常有一种郁郁情绪伴随着他。平时无感,如同不存在,但一想就会浮出脑海,如乌云蔽日,让内心不得明朗。

  这么说来,他好像只有在景泽天面前可以如他所是,完全不用管那些阴翳。

  也唯有景泽天看到了他的本性。

  何清溟一顿,视线扫过湖面的波澜,隐隐有感。

  他知道自己不应当陷入那种情绪之中,然而好像总有东西要把他卷进其中。

  非要动他的心,让他不得安宁,破坏了“他是他”的完整性。他有时愤怒,有时无感,有时无奈,有时放下,像面前的平静湖面不时被吹起不同的波澜。

  他猜测,以前的他估计总能波澜不惊,最后无动于衷,然而现在,他自意识初醒到现在,才见人间没多久。

  修为虽高,但很多事情还看不透。他要是看透了,那才是不合常理。因为通透需要时间,需要经历,是最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何清溟在湖边站了许久,抬头望着朗朗苍天。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想到景泽天。虽然他不会承认,但他不得不说,那段一起生活的时间里,他确实让景泽天惯坏了一些,有无意识地想要依赖那个天生强大、道心坚定到恐怖的家伙。

  他想景泽天帮他解决困恼。

  “……我真是被他惯坏了。”

  何清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自己振作起来了,恢复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傲心态。

  怎能依靠别人,道是自己走的,自己强大才是真道理!再说了,景泽天连他都打不过,有什么好依赖的?

  他忽地转头,望着道宗的方向,心道,再说了,我难道就怕二长老?

  合体与渡劫的境界差不可逾越,但这是常理,而他呢,他最不讲常理了。不过一战。该打就打,谁怕谁?

  然而,就在这时,洞府忽地一声爆响。

  何清溟察觉不对,刚转过头,就见一段恐怖的灵力余波横在眼前,再转眸一看,只见苍灰砸在石堆里。

  苍灰浑身碎石碎叶,好像遭到了重创,然而毫不狼狈,只是三两下就缓缓站起,仿佛无事发生,还朝他笑了笑,双手收在后,端得像个风光霁月的青年。

  “怎么了,如有烦恼,可问师丈解决。”

  什么师丈啊?

  何清溟有点傻眼,只觉得这龙不太正经。跟他家的龙不一样!

  然而苍灰走近他,目光有些打量,居然道:“你有一条龙。”

  何清溟微顿。

  不知咋的,他们龙可能说话都这么直接。

  简单粗野,独具冲击力,只是一句话而已,居然就让他心头剧颤。

  他没法否认,只能点了点头。是,他有条龙,但是跟那家伙闹了矛盾。那家伙觉得我把他当灵宠养,要抗拒灵宠的身份呢。

  苍灰笑容更深,仿佛看出了什么,更是直说:“他很爱你。”

  何清溟愣住,一瞬如遭雷劈,思考了好一会,才慢慢回答:“我也很爱他。”

  “是吗?”苍灰似乎有些惊奇,眸光转变,继续道:“不是普通爱,是想交.配的那种爱,你知道吗。”

  何清溟心头一颤,迟疑道:“他确实说过那种话。”

  苍灰盯着他,眼里露出几分不可思议。通常来说,龙都性急,喜欢就会求爱,求不得就会疯狂求爱,不可能会让求爱的对象不知道心意。

  但是这孩子……该说是缺乏常识,还是心灵太澄净,居然完全想不到那方面去。

  苍灰眯了眯眼,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孩子或许本身就不具备那种感受能力,就像眼盲便无法视物,耳聋便无法听声。

  缺乏对于情爱、对于欲.望的感受能力,所以才表现得如此懵懂。毕竟,你总要感受到,才能触及心灵,慢慢去理解。

  这是一件怪事。对动物来说,欲.望几乎是本能。在人类身上,欲望是基础,与此同时,人类还拥有更复杂的情感。

  没有情.欲,很难说是人类,更难说是生灵。

  那条龙追起来一定很辛苦,甚至很痛苦。

  苍灰看了会,忽地淡淡一笑,看着那双银眸,道:“也无妨,年轻人,折腾是应该的。”

  何清溟:“什么折腾?”

  “没什么,别老修炼,要多经历,该有的会有,没有的能力慢慢培养就好,混沌都能最后开窍,你也大抵没问题。”

  说着,他话题一转,告诉何清溟这三两天,无论什么动静都不要接近洞府,然后便走回去了。

  何清溟一头雾水,但不知为何,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打扰。

  “……他是不会伤害师尊的。”就跟景泽天不会真正伤害他一样。

  沉默了许久,何清溟低头,面色莫名发红。

  “不对啊,我想这些干什么!”

  “我要想办法对付二长老,哪能想哪些乱七八糟的。”

  他重新坚定道心,然后在禁区之外找到一处灵气宝地。

  不管了,炼就对了,我爱修炼!

  -

  另一方。

  时空乱流,漩涡明灭。

  秘境意识久久沉默,见证着秘境一个个覆灭。

  那个人身负大诡异,分裂自身,同时拥有着人性、龙性、魔性甚至是神性。

  是前所未有的异端中的异端。

  其命运的诞生,厄难的命格,本该万死而无一线生机。然而那位的以身饲养与守护,续了其一线又一线的生机。

  可是,他也得是怎样恐怖的意志,才能百折不挠,不变初心,一次次玩命挑战?

  找不到原因,常理无法解释,非要说的话,就是——“天生如此”。

  不知因何就诞生了这样的生命。如同宇宙不知因何就存在了的一样。

  秘境意识俯瞰世间,甚至给那个人排了许多超负担的秘境。然而那个人势如破竹,气吞山河,最终一个个突破了。

  “……”

  只有你才能配得上吗。还真不是空话而已。

  星云不语,静静周转,却好似有些情绪。

  ——可是,我也不会轻易让你爬上那位的神座。

  不为别的,单纯是宣泄嫉妒而已。

  -

  与此同时,血红秘境之中。

  黑衣青年孤身一人对抗十几个同境界大能,被猛烈围攻,杀了整整一年。从开始的陌生,到中间的适应,然后到了现在的麻木。

  他终日在生死边缘游走,每一瞬的时间都由生存与死亡碰撞组成,不知道磨砺出了何等的精神力。

  最终,他也突破了,见天空降下血雨,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化为诡异。

  他不自觉地摩挲了下食指的戒指,那是他爱人唯一送他的外身之物,当他濒临死亡或者疯狂之时,这个动作仿佛能带给他力量,让他想起爱人亲手给他戴上戒指的那一天。

  对方垂着眸子,眼神澄净,银睫颤如蝶羽,微抿的唇线显露认真。分明厌恶脏污,却走下了泥尘,全心全意帮扶他这个恶土蛮子。

  他问对方是否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方表情懵懂,眼里银光流转,傻傻地不知所言。

  笨拙,但是他爱。

  天真,但是他好爱啊。

  或许早在那个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自己要守护那个人,不止包括那个人的身心,还包括那个人眼里的世界。

  所以还要继续拼,因为那个人就在外界等他。

  -

  现实中,一晃两天过去。

  何清溟本在闭关,突然察觉不对,立刻出关,果不其然,一感知远方,就得到了消息。

  二长老要逼迫人皇交出秘境!

  他看了洞府的方向一眼,只来得及给师尊传神念,然后抓紧赶往中州。

  当此时。人皇位于皇宫外的一座高台,身后是不断扩大的宏伟灵力漩涡。

  二长老战在空中,道袍猎猎,威压一释放便覆盖了整座皇朝。

  若非人皇及时承接住威压,一瞬而已,不知会死多少人。

  这已经是正面宣战了。

  二长老盯着人皇,道:“我宗首座困在你的秘境,你迟迟不肯交出秘境,要害死我宗首座,本座逼不得已动手。”

  冠冕堂皇,虚伪至极。

  人皇冷视二长老,全无示弱之意。

  何清溟刚赶到中州,就见两强对峙,局势岌岌可危,而人皇处于了下风!

  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但正当他要出手,突然一道黑光仿佛斩断了时间。

  众人瞪大眼睛,只见二长老突然口吐鲜血,胸口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捅穿,直接捏碎了心脏。

  底下众人傻眼。

  正对面的人皇也是面露震惊。

  什么人居然成功偷袭了一尊渡劫期强者?

  “……!”

  何清溟直接顿住。

  二长老当机立断,瞬间弃身跑远,目光死死地盯着虚空的破裂处。

  “你是谁,为何与我作对!”

  他大声怒吼,但空间裂缝死寂无声,泄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大恐怖气息。

  二长老突然想起秘境‘飞升’是连接不同过去的秘境,怀疑这是一尊过去强者要对付他。他极限思考,最终选择撤走,要判断清楚敌人再说!

  危机解除,人皇松了口气,视线投向了那段突然出现的裂缝。

  他只知道是从秘境‘飞升’中出来的力量,也不知道是谁在出手。

  准确地说,在场谁都不知道,除了人在遥远处的何清溟。

  何清溟又怎会辨识不了景泽天的气息?他一瞬就认出来了,而且很震惊,对景泽天释放出来的力量感到无比震惊。

  景泽天居然袭击二长老,还成功把二长老击退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是否付出了一定代价,毕竟对手可是渡劫期的二长老,但是一句话,好强!

  他浑身战栗,本能的兴奋,随之战意沸腾。但与此同时,他也猛然意识到,对方仿佛“抓”到了自己。

  这个意识令他刚放下的心立马悬了起来,面色微微变化。

  至今为止,何清溟总是能确信自己压景泽天一头。主要理由是什么呢?其实是年龄。

  他大景泽天一岁有余,也就是说,哪怕两个人天赋相当,他的修为也会稳稳压制景泽天,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自信挑衅景泽天,还总是不怕景泽天对他做什么。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

  景泽天人在时空乱流,也就是说,景泽天在里面的身体年龄,出来之后很有可能超过他!

  何清溟顿了下,头一次感到了危机感,还忍不住想了想,至今为止,自己上头的时候对景泽天都做过什么挑衅?

  ——“你不行,你太弱,你满足不了我。”

  ——“哼,你这辈子都别想压过我。”

  ——“你能分出三个分神了不起?倒是轮我啊。”

  何清溟一回想,自己都感觉背脊发寒。景泽天之前真的够忍耐了,可是自己没珍惜,还继续挑衅他,无自觉的傲慢,导致景泽天忍无可忍,几度失控暴走。

  景泽天在时空乱流中历练,变强后一出来,是不是首先要找自己算账?要打败自己,甚至还要干自己啊!

  何清溟顿了顿,转眸看进裂缝,然后看到了一双血红而炽烈的眸子。

  对方简直像一头饿到极点的猛兽,急不可耐,直要把他吃掉!

  他愣了下,危机感再次窜了上来,但他又怎甘示弱,加大挑衅道:“你敢出来干吗。”

  空间裂缝沉默片刻,突然寸寸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