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重生]太子殿下的掌中娇【完结】>第163章 与他相决绝

  又或许,这世间还有一人是能与他心意相通同悲共喜的,只不过他已决心将那人从自己身边推开。

  孤身漫步在广阔人稀的宫道上,容熙忽然间想起他嘴角还沾了抹血迹。

  他素来爱惜皮囊,又喜洁成癖,甫一远离清渊殿的那些耳目,便忍不住从袖间取出锦帕,再度擦拭了起来。

  那抹被他佯装不知刻意留下的血迹早已干涸,容熙使了些力才擦干净。

  方才在席间,他是故意催动内力迫使经脉逆行气血倒流,硬生生逼出的那口血。

  容清越以为自己很会演,殊不知容熙演戏也是个中翘楚,并不输于她。

  而且她只是在维持美貌上肯下工夫吃苦头,容熙却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对自己狠下心来的。

  因此即便是演戏,他都能比别人演得更加真切。

  回到月溶别苑后,容觉表现得格外殷切,十分关心着容熙入宫后的境遇。

  容觉先倒了杯香茗,递给容熙。

  自容熙伸手接过后,他便开始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

  “公子,您与贵妃娘娘没有起什么矛盾吧?贵妃娘娘可有问您些什么,抑或是让您去办什么事?”

  愣是将容熙问得直皱起了眉头,瞬间也没了喝茶品茗的心思,蓦地将茶盏搁回了桌案上,发出一道不小的声响。

  他轻轻扯了扯一侧的嘴角,泛起冷笑,眼神更是幽冷如冰棱。

  只是口吻倒也不算阴阳怪气,反倒显得有几分诡谲的温柔。

  “容觉,既然你如此在意贵妃娘娘,倒不如索性离开我这僻静的小院吧。

  我替你求个恩典,让你有机会去清渊殿为你心心念念的贵妃娘娘鞍前马后,以效你犬马之劳,如何?”

  容觉心猛地一沉,脸色霎时间白了两个度,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容熙的跟前,不带片刻的犹豫。

  “属下知错!属下嘴笨!属下也是担心公子与贵妃娘娘起什么冲突,闹不愉快,属下对公子忠心耿耿,还请公子明鉴,息怒!饶了属下这一回。”

  容熙坐在紫檀木椅上,身姿矜雅,又慵懒地靠着身后的椅背,轻轻侧了侧有些酸涩的脖颈。

  而后他仿佛是听见了多么可笑的笑话一般,冷冷嗤道:“好,你既言你忠心,那我问你:若我与你的贵妃娘娘起了冲突,针锋相对之时,你当如何?”

  “这……”

  容觉被他的反问问得脑袋直发懵,一时间竟想不到什么能够两全其美的回答。

  “虽然贵妃是我姑母,也不算是什么外人。但我的仆人,无论何时何地必须时时刻刻皆以我一人为主!

  方才本公子也已知晓你心中所答,你的迟疑便是答案!咳咳……”

  容熙言辞激励,稍一动怒,便忍不住再次咳了起来。

  他咳得弯下腰,低头时眼中神色闪烁着晦暗,以拳抵唇连咳了几声才止息,收回手时故意往后甩了下宽大的衣袖。

  他甩袖的动作十分自然连贯,俨然只是出于自己平时挥袖的习惯。

  容熙咳的时候,容觉原地怔住,只是呆呆地望着容熙。

  随着他刚才那一甩袖,袖中那方折叠整齐的带血帕子便顺势掉了出来,散落在地上,再不复先前的整齐。

  帕子里的斑斑血迹,就这般展露在容觉眼前。

  那血还未完全干涸凝洁,洇染在荼白的帕子上依然显眼至极。

  容觉看到后只觉得一阵的触目惊心,甚至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公子,您这……”

  公子的身子本就不好,若非跟着习了些武来强身健体,只怕会更弱。

  如今居然还开始咳血了。

  公子的身体,只怕不容乐观。

  容熙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仿佛是明明藏了起来不想被人发现,却还是无意被人发现后的懊恼。

  他弯着纤细的腰身,伸长手臂将那方帕子讪讪收了起来。

  动作极快,依稀带着几分慌乱的颤意。

  良久,容熙清了清嗓子,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道:“其心异者当诛,念你多年苦劳,我不取你性命。

  却也断不可能再留你,赐你些银钱,自行离去吧。”

  说罢,他取出腰间随身携带的钱袋,搁在了桌案上。

  而后默然起身,不再理会身后容觉的切切哀求,头也不回地去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次他没有如往常那样将背挺得笔直不摧,如孤松独立。

  而是刻意放松了身子,后背弯弛,微微晃了晃,使自己的背影从后面看上去显得有几分倾颓傀俄,若玉山将崩。

  在跨过门槛拐入游廊时,他还特意伸手搭扶了一下门框,就像是身子柔弱脚步虚浮,不得不借把力的样子。

  容觉木讷地望着容熙的背影,待他身影完全消失后又将目光愣愣地投向了桌案上的钱袋。

  素白耐磨的锦缎,上头用银丝白线织就出秋月花鸟的图案,边缘处还有暗绣的如意纹理。

  钱袋下方坠着同色的璎珞流苏,那流苏里掺了细碎的银丝,摇曳流动时在光下闪烁着微弱的银光。

  容觉见状不禁眯了眯眼眸,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应当是公子最爱惜的一个钱袋了。

  几乎是从不离身的,而今却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赏给了他。

  再结合上方才公子步履蹒跚,背影颓唐,还有那块带血的帕子,明明是在盛怒之下却有气无力的语气……

  忽然间,容觉觉得自己挖出了许多的蛛丝马迹,而这些痕迹无一不向他彰示着公子看上去着实病得不轻。

  甚至他还隐约觉得,公子似乎有些生无可恋的迹象?

  公子从前备加珍爱,就连不小心沾到点灰尘脏污都要拧眉拧上许久的物件,如今却说不要就不要了,并且是弃之如敝履。

  这…多么像药石无灵后心如死灰万念俱灭的样子?

  要不然,这些反常之举又如何能够解释得通呢?

  原本容觉心中还是颇有怨气的,并且不服。

  他怪容熙不顾多年情义说翻脸就翻脸,只因他说错了话惹得他不高兴,就毅然决然非要将他赶走。

  可经过容觉一番自行想象脑补后,他不再心怀怨怼,反而理解了容熙的行为,并且还对他由衷生出了一抹同情。

  公子实在是太可怜了,年纪轻轻就……

  容觉叹了一口气,眼中闪着泪光,将钱袋揣进怀里,神情低落地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跟了公子这么多年,容觉十分清楚他的脾气与秉性。

  看似温润尔雅,实则内里比谁都倔强执拗。

  除非他自己改变主意,不然怎么劝怎么求情都无济于事,谁来也都是徒劳。

  公子这是铁了心要赶他走。

  一个时辰后,容觉来到了容熙房门前,向他磕头辞行。

  “公子,属下明白您做出的决定绝不会更改,属下走了,也不会再惹您心烦气躁了。只希望公子日后能爱惜自己的身子,多加珍重。”

  说完,他连磕了三个响头,而后静静地盯着房门盯了许久。

  可那扇门始终没有要开的迹象,里面也没有传出任何的动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容觉知道他是等不到公子开门了,便泄了气,背着行囊转身离开了别苑。

  容熙其实一直坐在房中,自顾自地喝着茶,神智也很清醒,连闭目假寐都不曾有。

  容觉来告别,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是故意不予理会的。

  既然他已经决定称病逐渐远离这些争斗,也能够逼得自己呕血去唬住容清越和卫渚赟。

  可容觉是在他身边近身伺候的人,他与他接触的实在太多。

  即便是瞒也只能瞒个几日,时间一长必定会被他看出破绽,到时便会功亏一篑。

  所以,将容觉从身边赶走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而且容觉实在是太过亲近容清越那边了,虽然容熙也知道容觉如此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旧时容清越曾对他有过恩情。

  但容熙就是很不喜他总将容清越挂在嘴边,尤其容觉还算是他的人,这就更让他心底生厌了。

  现在容觉就能在他与容清越之间左右摇摆不定,难保日后不会成为容清越埋伏在他身边的一条毒蛇,关键时刻伺机从背后咬他一口。

  依照容熙的性子,断不会让这种事情有机会发生,自然也不会让吃里扒外的人久留。

  从前没有将他赶走,是因为还没到那个非赶他走不可的地步。

  现在,到了。

  然而即便容觉已经离开月溶别苑,偌大的别苑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容熙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将一个容觉赶走,或许很快容清越就会派别的耳目暗中窥探着别苑的风吹草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又或许,自他从清渊殿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人盯上他了。

  所以答应容清越的事情,还是得象征性的去做一下,哪怕是瞒天过海,也不可阳奉阴违得太过明显。

  否则,岂非是将容清越的脑子按在地上摩擦了?

  容熙取出笔墨纸砚,待墨研好后,几度提起笔都迟迟未能落于纸上。

  因为他不知该如何落笔。

  古往今来祝贺新人的吉祥贺词浩如烟海不计其数,可容熙不知他该选哪一句才好。

  思虑了好半晌,他才落笔写下了一句。

  【此行若有并肩意,何处江天不可通】

  这确实是祝福好友的贺词,但先入为主的人瞧了便极有可能会品出另一层深意。

  容熙故意选了略有些暧昧的这句,就是担心容清越不放心他,会派人暗中将信截下查看。

  这样,纵使容清越的人看到了也只会觉得容熙是在以诗向宴清传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洁白宽整的宣纸上,容熙只写了这一句,留下大片空白。

  旁的…他一个字都没有多写,就是怕多写多错。

  若不是为了向容清越交差,他最希望的便是自己能在宴清的记忆中像死了一般,黯晦消沉。

  此生都不再主动去招惹宴清,不去见他,亦不再与他有任何多余的交集。

  只可惜啊,事与愿违。

  待纸上的墨迹完全干透,容熙将其折了起来,放进一方小巧精致的紫檀木锦盒之中。

  在纸张的上方,容熙还精挑细选,搁上了一块他最喜欢的羊脂白玉玦。

  玉玦上刻卷曲龙形,龙张口露齿,背饰扉棱,龙身饰勾撤云雷纹,纹饰处理和雕刻刀法自然流畅、锋利健劲。

  满者为环,缺者玦。

  玦者乃遇满则缺的意思,王侯佩带是为警示,不可自满也不可自以为是。

  自小,颐国皇帝就是这般告诫于他,这块玉玦也是他父王所赐。

  容熙心想他的那张纸条或许会扰乱宴清的心绪,让宴清思忖起他到底想如何。

  但宴清若是见到了这块玉玦,就能真正知道他心中答案未变,不会再犹豫不决了。

  君子能决断,则佩玦。

  玦取坚决、果断之义,希望宴清能够明白,狠下心来与他相决绝。

  毕竟,能娶覃国公主于宴清而言是桩好事,又是容熙亲自促成,他自然不愿去破坏些什么。